第十六章 天瀾夜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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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帷幕後走出來的正是皇長子承霆。

    “真是讓人感動啊。”承霆從影音中走出,輕輕鼓著掌,語氣中滿是嘲諷。“想不到煌煌帝王家,還能有這樣的深情。”

    “你要幹什麽?”帝後冷聲喝道。女念師和蘇警覺的盯著男子,神識開始散發出去。

    “不做什麽,來拿回我自己的東西而已。”承霆從袖中翻出一把小巧的bǐ shǒu,剃著指甲,有些玩味地笑道。

    帝後卻突然緊張起來,用手指著男子怒道,“這是承霖的bǐ shǒu,你把他怎麽啦?”

    “你說這個?“男子把bǐ shǒu貼近鼻尖,輕輕嗅了嗅。“別擔心,母後。我隻是請他下去休息休息,以免這兩位念師太過衝動誤傷了他。”男子目光從中年女念師和蘇的身上滑過,最後落在輕皇的身上,有些挑釁的說道:“不,應該是三位念師。你說對麽,mèi mèi。“

    輕皇起身,臉色已然冰冷,隻有微紅的眼眶透露著她的心情。“你想怎麽樣?”輕皇問道。

    “我很奇怪。”男子戲謔道,”怎麽都是這句話。我想要什麽,明明你們心裏知道的一清二楚,當然是帝位。不過,前提是殺死你們,不是嗎?“目光灼灼地盯著眾人。

    “我倒想知道,你打算怎麽殺死我。”中年女念師冷哼一聲,上前說道,輕蔑地冷眼瞥著男子。

    “仙姑,不要著急。”承霆繼續把玩著bǐ shǒu,暗示著眾人自己手上的籌碼。“對於仙姑來說,殺死我不過捏死一隻螞蟻那樣輕易。隻是,欺負我這麽個凡人未免髒了仙姑的手,有失您的身份。我已經在殿外為各位準備了些“點心”。各位不嫌棄,不妨來品嚐一番。”話卻是對著輕皇說的。

    “當然殿內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還是不要打擾了父皇的清淨。mèi mèi,覺得怎樣。”男子發出了邀請。

    ”承霆,你大膽!帝君剛剛駕崩,你竟敢作亂,還不快將你弟弟放了。”帝後氣急敗壞的喝止到。

    男子微微一笑,卻未理睬她,繼續說道:“算了,那就在殿內吧。”揉了揉腦袋,“真的是,shā rén還要挑地方麽?”嬉笑了一聲,向殿外走去。

    “等等。”輕皇說道,“殿外等。”

    “好。”男子停住了,隨即便大步走出了殿門。

    輕皇深深地凝視了一下床上的老人,像是對著帝君說道,又仿佛是自言自語道,“這麽多年,我一直對你們給予的關心不做回應,不願親近你們。是因為我知道終有一天,你們會離我而去。可我,為什麽還是很難過。母後!”輕皇再也抑製不住,轉身伏在了帝後的肩上哭泣,無助地像個孩子。

    女念師也從背後輕輕抱住了輕皇,蘇知道輕皇此刻的心情,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給予她一絲的安慰。

    片刻,輕皇收拾好了心情。

    “師父,我們出去吧。”輕皇朝女念師說道。

    三人將帝後留在殿內,走出殿外。合上沉重的殿門,然後轉身。

    不知何時殿外的廣場上不知何時已然站滿了披堅執銳的甲士。

    冰冷的麵甲下看不見他們的神情,隻是沉默地緊握著手中的利刃,隱匿在刀鋒上的寒芒不時閃過,萬人陣前竟是一片寂靜,隻有雨水滴落在鐵甲上的淅瀝之聲。夜深雨寒,鐵甲銀槍,宛若地獄之中的殺神。

    “我倒是忘了,接替謝婉的帝鴻軍統領的是你的親舅舅。”輕皇盯著遠方,站立於中軍之後的承霆說道。她的聲音輕微,卻能透過森嚴的雨夜。

    承霆坐在眾人之後,在他身側,承霖被禁錮著坐在在一旁,臉上並無懼色,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絲期待。雨意漸漲,遮蔽了承霆的雙眼,他卻依然目光熾烈地盯著前方三人,微微一揮手,三軍驟起。

    不動如山,侵襲如火!

    “眾將士聽令,恭送鎮國太平公主殯天!”一位白發老將揮舞手中長劍,勒馬喝道。將軍已經很老了,銀發被緊束在腦後,一絲不苟。這位一向以嚴謹著稱的老將軍正是現今的帝鴻軍統領耶斛光,先帝瑾妃的大兄,皇長子的親舅舅。此刻,老將軍立馬揚刀,聲音蒼老卻極具穿透力,如同閃電劃破整個雨夜。

    “恭送鎮國太平公主殯天!”戰陣如同潮水般湧向寢殿前的高階,咆哮聲也如洶湧的江水湧過。

    蘇隻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驚懾。從未殺過人的他,麵對著帝國最精銳的戰陣,如何能不感到陣陣的心悸。女念師依舊是冷眼看著衝殺過來的帝鴻將士,心意一動,一柄與她體形極不相稱的血色巨刃浮現在虛空之中,倒提巨刃,疾步衝入了夜雨之中。

    “自己當心。”輕皇輕輕提醒了一聲,素手輕撚,便有數隻風隼式神從手中飛出,而後便是一方白虹劃過夜空。長劍出柙,長虹貫日,而劍正名白虹。眨眼,便飄然落入階下。

    蘇一個失神,白虹便隱沒在層層鐵甲之中。來不及多加思考,風起青蘋,便有劍氣四溢,雨絲漫斬。觀書十年,蘇看過的劍譜也不下十卷,雜而不精,難免有左支右絀之感。好幾次,幸虧有輕皇釋放的風隼接應才能堪堪避過。而帝鴻軍不愧是帝國最精銳的部隊,沉重的盔甲隔絕了念師釋放的念力,他們沉默地揮舞巨戟,這是一群隻知殺戮的機器。青蘋劃過鐵甲上猙獰的獸首,激蕩出金屬的交響之聲,以及四濺的火花,灑落在黑暗裏又轉瞬熄滅。

    蘇念力傾瀉而出,凝聚在劍鋒,斬落下帶血的頭顱與斷臂殘肢,蘇甚至來不及害怕或是興奮,轉身便投入下一場戰鬥。

    女念師不愧是修行數百年的前輩,血色巨刃如同弋草一般收割著性命。修行數百載,她對於取人性命早已看淡。見輕皇左躲右閃,不肯取人性命,朗聲喊道:”世人皆有一死,早入黃泉何嚐不是一種xìng yùn!輕皇,你還在猶豫什麽!”手上卻是不曾停歇,刀鋒淩厲,拉開堅硬的甲胄,一聲淒厲的尖嚎剛出口舌便戛然而止。輕皇卻依舊不肯取人性命,她剛剛才答應她的父親,而這都是她的子民,她的戰士。長劍急舞,身邊的“死神”們擊退後又快速的湧過來。蘇倒是在戰鬥中越發顯得得心應手,這些年所學的劍法在戰鬥中不斷地磨合與錘煉。隻是畢竟才十年,麵對著不斷湧來的帝鴻鐵衛,念力飛快地消耗著,他開始感覺到累,卻無法停下來休息便可,他的四肢開始酸痛,卻依舊強忍著疼痛揮舞著劍,直至變得麻木,他的腦海開始充血,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夜風、絲雨、寒鋒、劍芒、血汙,一切都開始模糊,幻滅,他完全憑著不能在戰鬥。迷糊間,蘇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北境的那場雪,他也是這般的掙紮的。朦朧中,他的心裏忽然有聲音響起:很累吧,哥哥。

    瑩!是瑩的聲音!蘇急切的想要知道隨那個聲音而去,揮舞的手臂越發的遲緩。

    “小心!”輕皇將蘇拉至身邊,躲過從脖頸間滑過的劍鋒。蘇瞬間從虛幻的意識中被拉出,卻無力再戰。不知何時,身邊已經堆積了一座屍山。雨意越發的高漲,血與水匯聚成涓涓的細流,他的衣服已然滿是血汙,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宛如地獄而來的修羅置身去屍山血海。

    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關頭,蘇已然脫力,輕皇卻始終難以痛下shā shǒu,女念師淩空劈斬,所過之處望風披靡,卻困於重重包圍之中,無力庇護兩人。

    “師父!羿射!”輕皇仿佛下定了決心,手中長劍握得更加得緊,雨水淋濕她的發絲,她的雙唇微微顫抖,不是雨寒。女念師心領神會,手捏劍型,立於唇前。

    一聲尖厲的鳥鳴刺破無盡的夜色,女念師手中血色巨刃驟然化作一直血色猛禽,狀如鳳凰,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正是帝鴻。場中為之一滯,赤色巨鴻,翼展百丈,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帝鴻戰士也不由心神一怔。就在這一瞬間,輕皇衝天而起,立於帝鴻之上,白虹長劍在夜空中燃燒成一張巨弓,念力凝聚成一隻光箭,直指帝鴻軍統領耶斛光!白衣勝雪,發絲飄揚,宛若九天玄女。

    耶斛光不愧是一位老將,臨危不懼。

    “縛!”一聲軍令宣出,隨即,便有數隻攜帶著鎖鏈的弩箭直射空中,勾住帝鴻。有一隻弩箭便穿過了輕皇的腳踝。

    “抑!“又是一聲軍令宣出,帝鴻軍收緊鎖鏈,赤鳥吃痛,淒厲的鳴叫刺破人心,羽翼猛展,掀翻一排帝鴻鐵衛。

    “霍如羿射九日,落!“隨著”落“字出口,輕皇此刻所有的念力凝聚成一道光箭,直射中軍老將,光箭離弦,輕皇再也無力憑空踏虛,跌落下來,中年女念師接住了她。

    光箭!刺破夜色!場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一抹亮光之上,蘇躺倒在學血與水的石海旁,看著那點箭光,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寂滅力量。

    群場寂靜,卻又是一聲軍令宣出。

    “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