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竹聲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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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吳山位於襄州城西郊,竹林綠草,泉水叮咚,山間的小溪順著蜿蜒的河道潺潺而下,翠綠的山峰層巒疊嶂,蜿蜒起伏。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以此來形容鹿吳山的景色真實在合適不過,初晨的陽光輕柔的灑在少年的臉上,俊俏的臉龐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有著異樣的神采。

    祝淩緩緩睜開雙眸,直起身,看著這風光秀麗的景色,心底卻似沉入寒冰地窖。他轉過身,望著眼前的少年,灼目的日光將臉龐映照的分外模糊。

    祝淩眯了眯眼睛:“你是誰?”

    “我是武卿”少年道。

    或許他早就知道武卿是誰,亦或許,他從最初就不想知道。

    武卿撓了撓頭,略顯剛毅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躊躇道:“額……師父說想見你,他老人家行動不便……所以……額……”

    祝淩微微點頭,二人行至溪前,老僧坐在一塊大石上,麵色枯槁,已不複初見時的神采,老僧見到祝淩,暗歎了一聲,柔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子祝淩。”

    祝淩又道:“我爹爹他……”老僧臉上閃過一抹痛色,合十道:“老施主仁厚豁達,心胸開闊,老衲與令尊一見如故,怎奈世事難料,這一去竟是永別。”

    祝淩身子微微一晃,終於按耐不住,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老僧心中不忍,歎道:“詳細經過我已知曉,老衲原為歹人所傷,躲避在將軍廟內。幸得老施主挺身而出,我師徒二人性命才得以保全,可恨妖人心狠手辣,竟連屍首都沒有留下。”

    老僧痛心疾首,又道:“事已至此,願佛祖保佑老施主早登西方極樂世界。還望小施主節哀順變。如若小施主不嫌棄,還請隨我到昭元寺,老衲法號慧真,我寺主持慧相大師是我師兄,他佛法高深,深明大義,定然會為你們父子二人主持公道。”

    祝淩心如刀割,回想起這十五年的一幕幕,祝大山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在腦中,頓時淚如泉湧,跪下對著老僧拜了三拜,淒然道:“老爹生前……對大師敬仰不已,承蒙大師厚愛,如今蒙此大變,還請大師為我做主。”

    “阿彌陀佛。此間之事老衲本是義不容辭,隻可惜老衲曾發誓再不收徒,待得此間事了,我便請求慧相師兄將你收為入室弟子。”

    祝淩抹了抹眼角,哽咽道:“多謝大師,隻是小子頑劣,恐怕叨擾了佛門清淨之地。從未奢求能夠拜入貴派門下,隻求眾位大師替我父親討回公道,手刃奸賊,小子已是感激不盡。”

    慧真見祝淩眉目清秀,四肢修長,筋骨奇駿,乃是一個修道的好苗子,不禁起了愛才之心。但見祝淩對修道一途不甚鍾意,大為惋惜。

    “一切隨緣,如此老衲便不強求了。”

    祝淩隻是點頭,心中苦痛,兀自泫然而泣。

    武卿和祝淩一般年紀,此時見他煩悶痛苦,也不由心生同情,上前拍了拍祝淩的肩膀,甕聲甕氣的道:“你莫要悲傷,如今遇到了我和師父,我們便是一家人了。回了昭元寺,我便向你引薦我的師兄弟們,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祝淩知曉武卿有心安慰自己,心生感激,點了點頭。

    話說祝淩和武卿少年心性,幾日的相處二人已經頗為熟絡,祝淩也從他口中得知,原來慧真大師受邀到襄州城講義佛法,便一道帶武卿下山遊曆。途中聽聞襄州城郊鹿吳山有一紫瞳銀狐,妖法通天,為禍四方,輕則掠殺牲畜,重則傷人性命,周遭百姓苦不堪言。

    慧真大師心係蒼生,佛會一經結束,便來到鹿吳山,欲為百姓消除這個禍害。

    他二人蹲守半日,終於尋到那紫瞳銀狐,一番鬥法,慧真大師堪堪將那妖狐zhì fú,豈料半路殺出一眾羅刹教妖人,也是為那妖狐而來,見得慧真大師在此,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齊齊出手。

    慧真大師出身名門,修道百年,本已是神州一流的高手。誰知那一眾妖人也是各個身手不凡,再加上之前與那妖狐打鬥耗盡元氣,終於不敵,那妖狐也趁勢逃走。慧真大師無奈使出昭元寺兩傷法術,才勉強擊退敵人得以脫險,自己也落得重傷。

    此番停留一來是調理傷病,二來那妖狐既已重傷,若是尋到也可斬草除患。

    祝淩摘下一株草藥,咬牙道:“魔教妖人忒的為非作歹,慧真大師一心斬妖除魔,卻讓這幫奸賊有機可乘。”

    連日來,祝淩與他師徒二人朝夕相處,慧真大師可憐他年少喪父,時常開導於他,祝淩嘴上不說,心裏對慧真大師十分感激,又想起將自己撫養長大的祝大山也命喪這幫歹人之手,心中更是怒火中燒。

    武卿悍然道:“正是如此,神州大地修道者多如牛毛,為非作歹之人更是數不勝數,如今世道險惡,妖魔猖獗,吾輩正道之士更應當殫精竭慮,早日修得大成,斬妖除魔,捍衛天道!”武卿這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義正言辭,祝淩看在眼裏,大為欽佩。

    武卿看了祝淩一眼,又道:“師父嘴上不說,但我知曉他其實對你十分青睞,待得回山之時師傅定會請求方丈收你入門,主持方丈德高望重,萬人敬仰,道行更是深不可測,你若能拜在他的門下,今後定當不可限量。”武卿言罷,眼中似透漏著十分欽羨的神色。

    祝淩神色一黯,苦笑道:“我跟老爹漂泊已久,習慣了窮苦日子,斬妖除魔這種大事自然有人去做,哪輪的上我呢。”

    武卿聞言眉頭一皺,不甚喜悅,起身揚聲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自當有一番大作為,豈能做碌碌無為,膽小怕事之徒?難道你就不想為祝施主報得大仇?甘願他冤死九泉之下?”

    祝淩瞪大了眼睛,滿臉錯愕,武卿仿佛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撓了撓頭,訕訕道:“抱歉,我不該這麽說,是我的錯。”

    祝淩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哦,對了,你既是佛門弟子,怎得還用俗家名字?”

    武卿吐了吐舌頭,道:“師父說我六根未淨,凡念未斷,即使入了佛門也是朝三暮四。不肯為我剃度,等到我什麽時候領悟佛道,斬斷凡根,師父才允許皈依我佛。”

    祝淩了然,又想到剛剛武卿所言,雖然身在佛門,但與一般少年無異,頓時莞爾一笑。

    話說三人又在鹿吳山整頓了幾日,未曾等到那紫瞳銀狐,便先行上路,往昭元寺而去。

    昭元寺位於神州大地西北太華山脈,傳說此地有一山,每逢一甲子四月初八釋迦摩尼誕辰之際太陽便會在山中絕壁上印刻出千萬佛像,神聖端莊,佛光普照,為神州一大奇觀之一。

    無數子弟爭相拜訪,後有人借此聖地開山立派,以供潛心修佛。

    曆時千年,至今已成為神州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號曰千佛山昭元寺。除了佛法精湛,昭元寺修真法門更是當世一絕,門下弟子千俞,無數修道之士無不敬仰向往。

    自襄州城至千佛山原本禦劍隻需一日便可抵達,無奈慧真大師傷勢未愈,真氣不穩,隻得步行。

    三人雇了馬車,一路向西北而去,自鹿吳山啟程已過了七八日光景。

    這日行至一竹林,但見鬆竹高大挺拔,形貌昳麗,山間翠意盎然,鳥叫聲空靈回蕩,暖風徐徐,拂在臉上酥酥麻麻,甚是愜意。

    武卿祝淩二人少年心性,幾日的奔波趕路已是頗為疲倦,此時見得竹林美景,心曠神怡,心中頗為歡喜,忍不住歌唱起來:“少年輕狂,肆意登高博遠。扶搖直上,九萬裏鯤鵬與共。人道是,歲月流年,朱顏易改。江山幾許,轉瞬成空!

    願與君,千裏之行同舟渡,壯誌淩雲滿乾坤。觥籌月下共飲醉,來世複酌千百回。攜手相望,仗劍紅塵,紛擾功名,歡撒笑顏。回首經年,最憶年少時!”

    溫柔的春風徐徐拂過,掃過叢林,帶著竹葉的清香。神清氣爽。

    二人唱罷,四目相對,盡皆撫掌大笑,這寂靜的竹林,仿佛也被少年的笑聲所感染。

    三人行至傍晚,卻仍在竹林之中,祝淩略感奇怪,揮著馬鞭道:“這竹林憑的大了些,走了兩個時辰還未出去。”

    武卿道:“我們莫不是在這林子裏迷路?”

    “武卿,停車。”

    慧真大師下的馬車,四周巡視了一圈,輕聲道:“阿彌陀佛,果然如此。”

    祝淩武卿二人一怔,慧真又道:“你們且看看腳下。”

    祝淩二人低頭看去,隻見道路前前後後盡是車轍。“我們一直在原地轉圈?難不成真是在這小小竹林裏迷了路?”祝淩啞然。

    慧真淡笑著搖了搖頭,向前跨了一步,揚聲道:“阿彌陀佛,施主道行高深,既已至此又何必遮遮掩掩,現身相見罷!

    慧真這一聲飽含真氣,直震的林中竹葉沙沙作響,簌簌而落,忽聽一人尖笑道:“哈哈,老子這輩子最願意做的事就是戲弄你們這些木魚和尚,當真有趣之極。”

    話音未落,便見竹林深處轉出兩個人來,當先一人身材矮小,短腿短足,樣貌醜陋。腦袋仿佛是被直接擠在了渾圓的身體裏。

    碩大的頭上頂著稀稀拉拉的幾根頭發,說話時兩邊嘴角肥肉上下抖動,甚是滑稽。

    旁邊那人一身白衣,一副公子模樣,劍眉星目,風流倜儻,手間拿著把折扇,不住晃動,頗有幾分俊氣。

    慧真看清那rén miàn容,動容道:“血魂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