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風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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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華山脈,千佛山腳下。
一老一少緩緩走在山路上,老的一副僧人打扮,長髯白眉,寬鼻闊目,氣定神閑。隻是身形虛浮,仿佛有些虛弱。少的攙扶著老僧,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刀削般的臉龐帶著一股剛毅之色。正是慧真、武卿師徒二人。
話說師徒二人離了竹林,沿途搜尋了兩天兩夜,仍是不見血魂老祖與祝淩的影子。
二人料想祝淩落入賊人之手,隻怕再無生還的可能。回到竹林草草立了一塊墓碑,超度一日,盼望他英靈早登極樂,再投輪回。
武卿與祝淩意氣相投,站在墳前,忍不住捶胸頓首,淚灑衣襟。
慧真更是悲痛欲絕,隻是將這筆血仇牢牢記下,隻盼他日再遇血魂老祖,要他百倍償還。
師徒二人淚別竹林,一路西行,已是走到了千佛山腳下。
“咳咳……”慧真身體晃了晃,一陣急咳。武卿吃了一驚,拍了拍師父脊背,麵帶憂色。輕聲道:“師父,我們休息一會吧。”
慧真站直身子,擺了擺手:“不打緊,事不延遲,我們腳步快些,須得早日稟告方丈師兄。莫要延誤了大事。”
武卿緩緩低頭,默然不語。
慧真看了看武卿,知他心裏難過,摸了摸他的頭,啞聲道:“好孩子,此番回山,你便到降魔堂跟隨你慧空師叔好生修行罷。”
武卿一驚:“降魔堂是我寺修行重地,弟子尚未剃度,還不算我寺正式弟子,怎能進得降魔堂,萬萬不可。”
慧真微微擺手,長歎了一口氣,凝望著遠山,道:“卿兒,你是為師看著長大的,這些年來為師見你性子頗盛,對修道一途甚是癡迷,怕日後誤入歧途,隻希望你能專修佛法,參透佛理,這些年來對於修道傳授多有疏忽。誰知今日看來,竟是大錯特錯。”
慧真痛心疾首:“你資質甚好,原本就是塊修道的好材料,如若為師當初將道行青囊傳授於你,現如今必然修道有成,也不至害的祝老施主身處險境,丟了性命。祝老施主臨終前將獨子托付於我,怎奈老衲無能,竟連祝淩的安危尚不能保全。”
慧真頓首,老淚縱橫,又道:“我年輕時好勇鬥狠,癡迷於修仙得道,已是大大的不該。到老來以為自己已經窺視佛法,領悟禪道,不想讓你走為師的老路,結果害得祝老施主父子二人相繼喪命,到了九泉之下如何有臉麵對?
老衲未能兌現承諾,犯了妄語,又害人害己,待得此去見到主持方丈,大事一了,自當麵壁佛祖,虔心懺悔,以清罪孽。”
武卿心知師父對此事十分自責,想要出言安慰,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斟酌半晌,才道:“血魂老祖固然心狠手辣,但祝淩兄弟向來才思敏捷,機智多變,或許化險為夷也不可知啊。”
他嘴上如此說,心中卻知曉,那血魂老祖窮凶極惡,道行又是奇高,祝淩身手平平,落在他手裏隻怕性命不保。遙想二人幾日來相處融洽,意氣相投,如今物是人非,心中無限感傷。
師徒二人相對無言,各自長歎一聲,又複向昭元寺走去。
祝淩先前還有力氣叫罵,時候一久,不覺筋疲力竭,又是重傷在身,神智也漸漸模糊了起來,隻覺周身狂風呼嘯,頭暈目眩。
不知又飛了多久,二人下落,“乓”的一身狠狠摔在地上,祝淩鼻骨著地,鼻血長流。他下意識的想起身,手臂間猛然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動彈不得。
祝淩艱難的睜開眼,周身提不起一絲力氣,視野有限,隻是瞧出此處像個庭院,格調精致,四周點綴著諸多奇珍異草,倒像是富貴人家。
過不多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一會便走到自己麵前,祝淩趴在地上,望不到那群rén miàn目,隻瞧得麵前一雙虎頭金靴,金光閃閃,樣式華貴。
祝淩想到自己的狼狽姿態,悲從中來。
“如今我趴在這地上,動也不能動,隻能任由這幫奸邪輕賤,在他們眼裏,我隻怕連一隻蚯蚓都不如。”想到此處,心頭湧起蒼涼悲戚之感。
過不多時,朦朦朧朧聽見血魂老祖道:“我來遲了。”祝淩微感詫異,這老鬼向來無法無天,何時說話如此鄭重了。
隻聽麵前那人“嗯”了一聲,淡然道:“司馬先生已經與我說過,辦得怎麽樣了?”這聲音深沉中厚,似是個中年男子。
血魂老祖猶豫了一陣,道:“那慧真老禿驢著實難對付,還是讓他逃了。”
中年男子緩緩道:“無妨,我們此行也是另有要事。何況慧真成名已久,道行高深,聖教之內與之比肩者屈指可數,即使受傷在身,也不是你能應付的來的。”
血魂老祖一陣尷尬,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中年男子仿佛才看見地上的祝淩,問道:“這少年是誰?”
“這小子和慧真是一夥的,關係匪淺,有這小子在手不怕尋不到那老禿驢。”血魂老祖來了精神。
祝淩一聽二人談及自己,心神一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身體一陣扭動,把頭扭開,尖銳的碎石將臉頰磨得傷痕累累。
我就算死在這裏,也決計不拜倒在你們這些邪門歪道腳下!祝淩心中對著自己如是說。
四下裏變得沉靜,隻有細微的呼吸聲。
驀然,一雙寬厚大手拍在自己肩上。
“好小子,生得一身硬骨頭。”那中年男子輕笑一聲,俯下身子,隨即將一粒物事塞進他嘴裏,這物入口即化,一股清爽直如腹中,蔓延至四肢百骸,疼痛之感立減。
“眾位隨我來。”
中年男子起身跨步而出,緊接著一陣腳步聲遠去,偌大的庭院又複寂靜,隻留祝淩一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空中響起悶雷之聲,久久不息,仿佛上天都在嘲笑這螻蟻一般的少年。
微風陣陣,帶著院中花草清香撫上鼻尖,祝淩似夢似醒,聞著這花蜜清香,卻仿佛感覺自己與這天地間格格不入,世界之大,竟似乎容不下這一個孱弱的少年。
他想翻身,卻渾身酸痛,少年嘴邊掛起一絲苦澀的笑。
雷聲愈來愈響,仿佛大雨將至。
亦如十五年前,將軍廟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