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佳期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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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聲越來越大,冰冷的雨點肆意的打在少年的頸上,背上,愈來越急。寒氣侵襲全身,祝淩下意識的蜷了蜷身子。雙唇不住抖動,牙齒“咯咯”作響。手臂的疼痛和身體上的疲倦讓他絲毫動彈不得。

    他就這麽蜷伏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動不動,泥土混著血水和雨水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他瘦弱的身形顯得格外的孤獨,豆子大的雨點砸落在祝淩的臉上,冰得他幾乎失去知覺,隻有雙臂間傳來的陣陣刺痛,才時刻提醒著他,自己還活著。

    寒意刺骨!

    大雨滂沱!

    也不知過了多久,雨水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呼嘯的寒風反而愈來愈淩冽,仿佛老天爺覺得這少年所受的苦還不夠,他的身影就像狂風中搖曳的小草,孱弱,瘦小,隨時都要被吹散。

    兀地,一雙柔軟的手撫上了祝淩的手臂,他心中突然一片清明。

    要動手了麽?來吧,如此若能結束這一切的一切,真是再好不過,少年咬著牙。

    或許在他心中,這麽死去,也要千倍百倍的勝過如今像螻蟻一般的苟活人世。

    那雙手微微用力,右臂一陣劇痛傳來,將斷骨接回原位。那人手法迅捷,仿佛還帶著陣陣幽香,如法炮製,右手也是重接於好。

    祝淩疼的冷汗直冒,心中卻隻有一個年頭:他不是來殺我的麽?

    隻聽一少女歎了口氣,聲音輕柔,幽幽的道:“傻小子,傷成這樣還要逞強。”

    這聲音空靈悅耳,如清泉石上,黃鶯出穀,宛轉悠揚,似水如歌,有些熟悉。祝淩聽在耳中,心頭一滯,仿佛被紮到了心間最柔軟的部分。

    祝淩想抬頭看看那rén miàn容,卻做不到。

    那少女將祝淩的亂發歸於腦後,柔聲道:“你這又是何苦。”指尖柔軟,伴著淡淡的香氣,從他臉龐,鼻尖掃過,酥酥麻麻。

    祝淩如在夢境,這輕柔話語仿佛比天上的仙樂還要動聽。

    她是誰,為何要救我?

    那少女不在言語,蹲坐在祝淩身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祝淩感受著少女溫熱的呼吸,鼻尖飄過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心中一片祥和,仿佛周身的疼痛也不再那麽讓人難以承受。

    原來,有人陪伴的感覺是這麽美妙。

    原來,這天地之中,並不是隻有他一人。

    祝淩微微眯起雙眼,細密的雨點打在他身上,這原本刺骨的冰雨,此刻也好似柔和了起來,二人好像誰都不願意打破這靜怡的氣氛,就這麽沉默不語。

    “你等等。”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起身,衣角掃過祝淩掌心,祝淩心中一慌,想要去抓,卻落了個空。少女一言不發,消失在風雨中。

    “不要走。”他的心中好像被突然掏空了,想要大喊,卻發覺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想起身,身上卻沒有一絲的力氣。少女早已不見了蹤影,四周又是悄無人聲,恍若一切都隻是黃粱一夢。

    祝胸口一陣劇痛,這疼痛,卻不是身體上的。這苦楚,竟似比剛才的孤寂還要濃烈。

    他張大了嘴,無聲的哽咽,兩行清淚緩緩而下。祝淩向來自負男兒有淚不輕彈,怎料竟在這庭院中再也按耐不住,連日來的苦悶心酸,也似潮水般湧上心頭,淒楚若此,竟是如此無法抵擋。

    雨勢漸停,風聲漸息,上天終於不忍再摧殘這個落寞的少年,祝淩艱難的翻了身,直直的望著陰沉的天空,怔然出神,稀稀拉拉的雨珠打在他的臉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你在哭麽?”一聲輕柔的訝異在身後響起,祝淩瞬間欣喜若狂,轉眼望去。

    她就站在那兒,一襲青衣鬥笠,左手捧著一個瓷碗,腰間束這一條細帶,將美妙的身形勾勒的淋漓盡致。眉似遠山,眼如含星,膚若凝脂,圓潤的瓊鼻俏然挺立。雲後初開的月光將她水一樣的眸子照的分外明亮。

    祝淩望著她的倩影,映在腦海中,與襄州城外茶攤的那個頭戴鬥笠的美麗身影漸漸重疊。

    是她?

    少女走到身前,將祝淩的頭搭在自己臂上,遞過熱湯,輕聲道:“喝了吧,暖暖身子。”

    輕聲細語,溫潤如玉,帶著一縷沁人心脾的體香。祝淩望著少女柔美的臉龐,臉上揚起一絲微笑。這笑中含義,或許隻有他心中知曉。

    “咳咳……”

    “慢些喝。”少女紅唇輕啟,吹氣如蘭。

    雨露打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更顯水潤,祝淩望著她近在咫尺的美麗麵容,竟看的癡了。

    二人凝視半晌,少女突然麵色一紅,別過頭,嗔道:“你再亂看,我便不管你了。”

    過了半晌,未聽見他說話,少女回過頭來,隻見祝淩竟已靠著自己臂彎睡了過去,臉上掛滿笑容。少女無奈一笑,緩緩將祝淩放下。一日的折騰已讓他疲憊不堪,這或許是他連日來睡的最為安穩的一次罷。

    當空的的耀陽照的有些刺眼,祝淩緩緩睜開眼皮,將手掌擋在額前。微微訝異,起身望了望手掌,渾身上下竟好了個七七八八,隻有手臂傷勢最重,仍是隱隱作痛。他自然不知那中年男子給他服下的乃是療傷聖藥,受的又隻是外傷,故而恢複神速。

    他環顧四周,卻隻有這寂寥的庭院與他自己,絲毫未見伊人倩影,心中不由得一陣失落。隨即自嘲一笑:祝淩啊祝淩,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姑娘花一般人兒,與你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當你可憐,照顧於你已經是三世修來的福氣。竟然還敢癡心妄想。

    盡管如此,又想起昨夜佳人在側,巧笑嫣然,恍如隔夢,不禁怔怔出神。

    祝淩楞了一陣,回過神來,踱步走出庭院,隻見諸多青亭樓閣鱗次櫛比,位列青山之上。

    所處庭院正在山頂,但見琉璃碧瓦,綿綿相連,乍一看房屋排列毛毛糙糙,但仔細望去,右山建築隱隱如一直張牙舞爪的猛虎,左山則有如青龍出海。從山頂俯覽望去,仿佛龍虎相爭,偏偏又涇渭分明,遙相呼應。一股威猛之氣撲麵而來。

    “氣勢磅礴,鬼斧神工!”祝淩不由出聲讚道。

    “哼,龍虎劍陣天下聞名,暗含八卦之象,陰陽之勢,一經發動威力無窮。你這毛頭小兒又瞧的懂了?”忽聽一人冷笑道。

    轉眼望去,隻見血魂老祖矮胖的身子靠在樹邊,肩上扛著個大布袋,頭上零零星星幾根毛發隨風擺動,望著他不住冷笑。

    祝淩微微皺眉,自己昨日沒少吃這醜八怪老鬼的苦頭,雙臂到現在仍是隱隱作痛,此時見了他,心中厭煩,仍是自顧自向前走去。

    血魂老祖嘿然道:“你這小子昨日倒還算硬氣,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現下想想倒是很合老祖我的胃口。”

    祝淩頭也不回,冷聲道:“我硬不硬氣與你何幹?”

    血魂老祖竟然也不生氣,嘿嘿一笑,祭起黑色短棍,一把提起祝淩扔了上去。

    “你做甚麽!”祝淩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轉身怒道。

    “此間事了,自然是要走了,讓你走就走,臭小子忒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