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鬱堯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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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洛陵城,已是入夜時分,祝淩走到二人先前歇腳的客棧,站在門前心中惴惴。他知自己放了陸嘯生,這老鬼見了他定然不會給他好果子吃,少不了一頓折磨。念頭一閃而過,霎時暗罵:祝淩啊祝淩,你也忒不爭氣,好漢做事好漢當,大不了就是一死,也好過活著受罪,怕他作甚。想到此處,稍稍安定,大步踏去。

    走到客房前,推開門,“吱呀”一聲,血魂老祖正坐在床上,閉目養神。那司馬相南卻不知去了哪。

    血魂老祖聽得響動,睜開眼望見祝淩站在門前,也不說話,過了半晌才陰測測的道:“人是你放的?”

    “是又如何?”祝淩揚聲道,他心神已定,言語之間凜然不懼。

    血魂老祖一聲冷笑,剛一抬手,卻見祝淩臉色有異。

    祝淩麵容一擰,隻覺一股鑽心的疼痛自腹中擴散開來,腦中一算,已是到了子時,想必是那噬筋腐骨丸不得解藥,藥效發作。

    “這噬筋腐骨丸不得解藥,便如萬蟻鑽心,痛不可當,倒也省了老祖我的力氣,這此間痛苦,今日便讓你好好消受一番。”

    血魂老祖冷冷打量他,緩緩收回正要落下的手掌,起身踱步而出。

    房中隻剩祝淩一人,無法抵擋的劇痛如潮水般襲來,他再也站立不住,蹲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息,這疼痛果真是萬蟻鑽心,麻癢難當,胸腹之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炸裂開來。兀地懷裏掉出一堆物事,正是陸嘯生贈予他的藥丸,他想伸手去撿,手臂竟是不聽使喚。疼痛越來越強烈,祝淩躺在地上,渾身不斷抖動,五官因為劇痛擰成一團,鮮血順著他的七竅流下。

    “我要死了麽。”他心中想著,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一身黑衣的倩影。

    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庭院,那灰暗的天空,那瓢潑的大雨,還有那一個風雨當中孤寂的少年。耳邊又想起了溫柔的話語:“你在哭麽。”

    清麗的臉龐,如水的雙眸,烏黑的青絲,那柔美少女的一切,漸漸浮現在他眼前,竟是如此的清楚,如此的真實。

    雖然隻是短暫的相遇,雖然已過一年之久,但這一切,竟已被他深深印在了腦海當中。

    隻是可惜,竟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是否也會在不知名的遠方,在同樣的夜,回想起那個少年?

    那個,將一切都深深藏在心底,一切都未曾來得及向她傾訴的少年?

    她也會像我思念她一樣,思念著我麽?

    不,她不會,少年自嘲一笑。

    或許她早已忘了我罷,是了,誰會去想念一個在風雨之中如同螻蟻一般的少年呢。

    他一陣迷惑,或許這世間,從來就沒有一個人會去想念我罷。

    這一瞬間,他仿佛覺得這個世界竟是如此的陌生。

    仿佛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隻有他一人,就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獨自地承受著這些原本不屬於他的痛苦。

    盡管如此,他還是笑著,盡管如此,他還是從未後悔。

    少年的目光漸漸渙散,神智也越來越模糊。

    兀地,一股清流自口中滑落。

    他臉上仍是帶著笑,就這麽昏睡了過去。

    血魂老祖二人自出了洛陵城,向東南而去,已是離鬱堯山越來越近,到了玄清門地界,血魂老祖也似比往日更加謹慎,每停留一處必布下許多陷阱探眼,這日二人在山間歇息,祝淩盤坐在草地上怔怔出神,忽道:“那日你為何要救我?”

    血魂老祖正在一旁運功,聞言撇了撇小胡子,冷笑道:“你道老祖想救你?你這小子命爛如蟻,便是死一萬個老子也不在意,隻不過老祖閑來無事,留你一條狗命,閑暇時分倒也能取樂逗趣。”

    祝淩將頭瞥了過去,不再言語,眼中光芒閃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盞茶時間,血魂老祖忽的起身,望了祝淩一眼,道:“老祖我去去就來,你在這等著。”不待祝淩答話,祭起發法寶揚長而去。

    祝淩一個人坐在草地上,心中無聊,獨個一人修煉起來,不消片刻,便聽一聲破空之聲,卻是血魂老祖飛了回來,手中依稀提了個人。

    那人青衣小帽,不知是誰家的仆從,此時想是被人莫名其妙抓了來,已是嚇的麵色發青,口吐白沫,昏死了過去。

    祝淩吃了一驚,怒目道:“你又要shā rén?”

    “是又如何?”血魂老祖不以為然。

    祝淩起身一指那人,怒道:“你往日說要拿道行高強的人來練功,倒也罷了,這人樣貌打扮分明是個尋常百姓,你捉他來做什麽?”

    血魂老祖嘿嘿一下,也不理他,轉身狠狠一巴掌打在那人臉頰上。這一下隻打的他鼻血橫流,臉上腫起高高一道手印。

    那人吃痛,醒轉過來,見得眼前立了個矮醜胖子,正是將自己捉來的煞星,登時嚇的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顫顫巍巍道:“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啊!小人知錯了,小人不該調戲東街的王姑娘,小人再也不敢了,爺爺饒命啊!”

    血魂老祖失笑道:“你這奴才,什麽王婆娘李潑婦的,老子管她作甚。”

    那人嚇的渾身發抖,仍是兀自磕頭不已。

    血魂老祖對祝淩道:“你這下賤小子,那日毒性發作,老子一探經脈便知你早已將築基一層修煉完畢,你小子膽大包天,竟敢自閉經脈欺瞞老祖,今日便按照老祖教你法子,用這奴才的精血練功!”

    那仆從,聽到這二人竟要拿自己的血練功,麵無人色,登時嚇尿了褲子,褲襠濕了一片。

    祝淩皺眉道:“我與這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怎能平白傷他性命?”

    血魂老祖大怒,喝道:“好!你若不練,老子便將這洛陵城中的人殺個精光,再將你的心肝刨出來喂狗!”他一腳踢在祝淩胸口,雖未動真元,但也是勢大力沉,祝淩吃了他這一下,倒飛而出,狠狠砸在地上,痛不可擋。

    祝淩這一年多來每每受這矮冬瓜的折磨,心中早已是怒火熊熊,他掙紮著起身,咬牙道:“我該知道你這人作惡多端,不守信用,你這妖法我今日事決計不練!要殺便殺,也好過成日受你這老王八的鳥氣!”

    血魂老祖勃然大怒,心想自己何等人物,竟被這不知打哪來的野小子屢次三番出言不敬。這天下之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著自己傳功教法,怎料這臭小子竟然如此不識好歹,正要好好懲戒他一番,忽然眼珠一轉,忖道:這小雜種既不肯繼我衣缽,我又留他作甚?

    血魂**一脈修煉過程凶險莫測,即算是在羅刹教中也極少有人願意修行這門危險極大的法術,他此前一直有心讓祝淩修習此法,將來凝練血蠱,好叫自己功力大增,是以留著一條性命,可這小子卻屢屢不服管教,兩年來功法的修行更是進展緩慢,血魂老祖耐心磨滅,想到此處殺心大起,毫不猶豫,一把揪過祝淩狠狠向他天靈蓋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