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雷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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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一雙大手向自己打來,祝淩卻是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隻恨自己無能,鬥不過這老王八,正閉目待死,忽聞一人輕笑道:“血魂雙煞當年何等威風,如今死了一個,竟淪落到欺負一個小小少年的地步。”

    這一身長笑飽含真氣,血魂老祖聽道耳中真氣微微一亂,心中驚道:“這人是誰?好高的修為!”

    轉頭望去,隻見山間青草隻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花甲老人。這rén miàn帶微笑,臉上皺紋橫生,須發盡白,容貌清鑠,鷹眼闊鼻,身上背了籮筐,放著許多草藥,腳上蹬著一雙草鞋,一身褐色麻衣,乍一看仿佛是尋常的采藥人,毫無特別之處。

    血魂老祖陰陰笑道:“你這老不死想多管閑事?”他摸不清這老者身份,但見他剛才那一手非比尋常,真氣蓬勃之間洶湧澎湃,收放自如,嘴上如此說,心中卻不敢小覷,暗暗戒備起來。

    老者也不答話,望向祝淩,撫須淡笑道:“小娃兒年紀輕輕,心懷仁義,甚好,甚好。”

    祝淩向那老者看去,隻見他眼眸深邃,仿佛在臥龍淵所見深淵一般,對視一陣,竟覺一陣頭暈目眩,急忙將目光收回,不敢再看。

    老者上前一步,把住祝淩脈搏,道:“隻是些輕傷,並無大礙。”他點了點頭,忽然眉頭一皺,又道:“你先前可是中了那老怪的噬筋腐骨丸?”

    祝淩一愣:“老先生神機妙算。”

    老者微微頷首。

    血魂老祖見這人竟不理會自己,心中大怒,喝道:“故弄玄虛,存心找死!”

    手中黑棍連連揮動,妖氣騰騰,血魂老祖真氣澎湃,黑棍受真元催動,一股血霧飄散而出,化作四個渾身血汙的怪物,張牙舞爪,遍體膿瘡。正是當日在竹林之中與慧真鬥法時的招數。

    那老者神色一變,動容道:“你這賊人好生妖邪,竟練就這等傷天害理的妖法!”

    如今這四個血鬼可說是今時不同往日,這一年多來血魂老祖周遊神州,抓了不少修道人士拿來血煉,其中不乏些本領高強之人,這血鬼之中凝聚了無數人身死後的怨氣,比起以往更是威力大增,不可同日而語。

    血魂老祖麵有得色,冷笑道:“今日便叫你知道老祖的厲害!”

    言罷催動血鬼向老者撲去,那血鬼一經催動,口中一陣嘶啞吼叫,猶如幽冥妖魔,空氣中頓時彌漫起濃烈的血腥之氣,也不知這其中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血魂老祖口中念念有詞,舞動著黑棍向那老者打去。老者麵色如常,轉身從籮筐中抽出一根藤條,握在手中,看這樣樣子,竟似要以這粗鄙藤條為法器。

    這荒野村夫,連法寶都不祭出,如此輕視與我!

    血魂老祖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念咒更急,那四個血鬼如今已是更加完備,早已不見人形,一對臂膀粗如樹根,渾身上下布滿了人臉,各個臉色青白,怒目圓睜,死不瞑目,可怖至極。祝淩識得這其中有一些便是那日被他枉殺的村民,又是對血魂老祖一陣痛罵。

    血鬼來到跟前,臂膀急揮,一雙血爪帶著濃濃的腥風向老者打來。老者手握藤條,也不閃躲,不緊不慢地向那血鬼手臂一揮,原本柔軟的藤條此時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隻聽唰的一下,血鬼粗如樹樁般的手臂應聲而斷,那怪物一聲慘嚎,黑紅色的血汙噴灑而出。老者順勢壓上,手中連連揮動,霎時間便將那血鬼斬成無數肉塊。

    肉塊帶著黑血散落了一地,不住蠕動,緩緩凝聚,片刻竟然又凝結成血鬼模樣,完好如初。

    血魂老祖一陣冷笑:“這法術不知匯聚了多少高手的修為,豈是你這老兒隨隨便便就能破的了的?”

    老者麵色凝重,將藤條一收,左手食指微曲,渾身隱隱泛起青光,逐漸在身前凝成一道青色的太極圖案,太極正中一道電芒若隱若現,不住吞吐。

    血魂老祖吃了一驚,愕道:“天雷決?你是鬱堯山門下!”

    老者恍若未聞,右手擺成虎字決急刺而出,正點在那道電芒之上,直直向血魂老祖襲去。那青光混合著電芒勢若雷霆萬鈞,周遭草木受不住高溫炙烤,紛紛燒將開來。

    這一下去勢甚急,血魂老祖大驚,想都沒想,忙將那四個血鬼招至身前。“噗”的一聲,電芒破體而入,瞬間將當先那血鬼打成齏粉,電芒去勢未停,接連將三個血鬼打的粉碎這才攻勢將盡。

    三個血鬼受這一擊,碎成無數血塊掉落在地上,這次卻毫無複原的痕跡,紛紛化作幾灘腥臭濃水。

    血魂老祖驚魂未定,望著眼前一灘血汙,心中大痛,他為了煉成這四個血鬼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如今剛剛修煉圓滿便被這不知名的老者四去其三,如何不痛心?

    悲怒之際心中突然又是一驚:這人一擊之威尚且如此,修為之高,生平罕見,天雷訣又修煉的如此嫻熟,莫不是鬱堯山的弘義老道到了?但那弘義賊道老祖我也見過,生的不是這般模樣。

    他滿臉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了老者一番,突然神色一震,心中浮現出一個身影,指著老者,動容道:“你……你莫不是周……”

    老者眉頭一皺,冷聲道:“妖人還不伏法!”

    血魂老祖心中不再懷疑,恨聲道:“不曾想今日竟是遇到了‘一劍天’周老怪,老祖我縱橫已久,敗在你手下卻不冤枉。”

    他手中黑霧彌漫,身形漸漸隱在黑霧之中,向後急退,口中仍是叫道:“待老祖調養生息,再叫你周老怪見識老祖的厲害。”

    血魂老祖外強中幹,既知道了這人身份,已是萌生了退意。

    “想走不難,這孩子的解藥留下了!”

    老者一聲斷喝,右手法印當空急劃,幻化出七柄青色小劍,劍芒直指黑霧正中。

    黑霧兀地停頓,七柄光劍已是將他左右包圍,血魂老祖念頭急轉,四下已是臨近鬱堯山,若是不及時脫身,驚動了鬱堯山那四個賊道,隻怕大大的不妙。

    他當機立斷,哼了一聲,從黑霧中陡然射出一道白光,正打在祝淩身前。

    黑霧妖氣騰騰,傳出血魂老祖聲音:“你記好了!這筆帳老子早晚會找你來還!”說話間,黑霧已是向後方急速飄去。

    祝淩急忙道:“這妖人作惡多端,老先生切不可放他離去!”

    老者微微搖頭,道:“他道行頗高,雖敵不過我,若全力要走,我卻是留他不住。”話音未完那黑霧早已去的遠了。

    祝淩暗叫一聲可惜,這才想起方才地上那物事,拾起一看,是個通體雪白的藥丸。

    “且將它服下吧,你手中這白色藥丸,便是根除解藥。”

    祝淩望著手中的藥丸,心中狐疑,這血魂老祖素來shā rén不眨眼,怎得突然發了善心,莫不是方才沒殺了我便拿這毒丸想要取我性命?

    他這般尋思著,老者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噬筋腐骨丸乃是血魂雙煞的獨家秘方,老朽百年前便於他們二人交過手,識得這藥丸,何況這老怪雖然性情乖張,為人歹毒,但一向以高手自居,還不至於蒙騙於你。”

    祝淩點了點頭,如今事已至此,就算不服這藥丸我也活不多時。就算是毒藥,又有何幹?想到此處口便將藥丸吞下。

    青衣小廝癱坐在地上,他隻是一介百姓,怎見過如此高人鬥法,此時早已是神情呆滯,又見這老者白發飄飄,仿佛神仙一般,三兩下便將那凶神惡煞的矮胖子打跑,“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鼻涕眼淚流了一臉,磕頭不止:“多謝神仙爺爺救命!”

    老者微微搖頭,左手隔空抬起,那小廝隻覺得一股柔力將他拖起,驚異不已,這一下更將這老先生視為天人,又是一陣拜謝,一溜煙的跑下山去了。

    祝淩抬眼向那老人望去,但見他雖穿著粗布麻衣,仍是遮不住一股仙風道骨之氣。又見了他剛才的神通,已知這老者不是凡人,當即跪倒在地,恭聲道:“多謝老先生解救。”

    老者淡然一笑,背起籮筐,轉身走去,口中唱道:“蝶翩翩,遺劍慟離別,情未揭,玉簫曲當年,扁舟葉,翎羽散灰湮。鳳凰去,煙雨秋天。自難忘,自思量,獨自傷,閑時談如斷腸。醇酒香,品芬芳,燕子歸,剪不斷愁緒吹。”

    歌聲漸遠,祝淩愣在原地,一陣踟躕,瞧見老者身影已漸漸走遠,心中一定,快步跟上。

    那老者閑庭信步,也不見他走的如何快,祝淩初時隻是小跑,而後逐漸加快腳步,直到發足狂奔,但見二人距離非但沒有拉近,反而越來越遠,祝淩跑了一陣,已然大汗淋漓,氣喘噓噓。放眼眺望,哪還能見到老者身影,他暗歎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

    忽聽一人道:“你這小娃兒,跟著我做什麽?”

    祝淩抬眼一看,正是那老者,急忙起身道:“並非是小子要跟著老先生,隻是少時小子跟著老爹,後來被血魂老祖掠了去,東奔西走,身不由己。如今總算不用再受那老鬼的折磨,反而覺得這天下之大,竟不知自己該去何處,方才又見老先生神通廣大,仙術通天,才會如此這般。”

    老者也不答話,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

    祝淩猶豫了一陣,忽然想起那日林中武卿一番除魔衛道,慷慨激昂的言語,心中一動,咬牙道:“老先生道法高深,又高風亮節,剛聽那血魂老怪說先生是鬱堯山門下,小子不知深淺,懇請老先生點撥一二!”

    老者背過身,極目遠山,緩緩道:“我早已不是鬱堯山門下,如今也隻不過是閑雲野鶴的孤家寡人罷了。”話語中仿佛帶著幾分惆悵與滄桑。

    祝淩不明所以,也不敢搭話。老者望著山間依依青草,隨風擺動,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半晌,又道:“我早已立下重誓,此生不再收入弟子,不再妄動刀兵,如今救你性命,已是違了誓言。你若有心,往西再行十裏,便是鬱堯山,如今鬱堯山在掌教弘義真人的帶領下繁榮鼎盛,能否拜入山門,便看你自身造化了。”

    祝淩心中苦悶,他自幼受盡人白眼,看貫了這許多人間醜態。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就算上得山門也不過得人可憐。

    他雖外表隨和,但內心性子孤傲,早年祝大山要帶他去昭元寺,便是如此。

    祝淩尋思了一陣,揚聲道:“我祝淩雖如野草,但也不願得人垂憐,小子不自量力,還望老先生恕罪,既然如此,小子這就告辭了,日後若有機會,再向老先生報答救命之恩。”

    言罷向老者拜了三拜,轉身而去。

    老者望著他的身影,目光閃動,忽道:“鬱堯山腳下有一茅草小屋,老朽便在那裏棲身,每日向鬱堯山販賣些柴米。我既發誓不再收徒,自然不會教你修行法術,若是做個砍柴打漁的樵夫,倒也算安逸自在,你可願意?”

    祝淩心裏一片迷茫,但如今自己能去哪呢,如此做個平頭百姓,怡然自樂,倒也快活。隨即道:“如此甚好。”

    老者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轉身去了,一老一少身形漸遠,逐漸消失在山間的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