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初出茅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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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淩左手提籠,右手抓起安若施,一個健步衝出門店,而後便聽那掌櫃的驚怒交集,高聲叫道:“捉賊啦!!”
二人一路狂奔,直奔出城外五裏,祝淩回頭,眼見身後塵土飛揚,卻無人影,不似有人追來,方才停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已。
饒是安若施功力深厚,也是氣息急促,原本雪白的臉龐上湧起一抹嫣紅。她自小在山上清修,師父、諸位師姐師妹無不是淡雅修正之人,萬沒料到祝淩用這法子,方才被他抓起,不由自主,這時才回過神來。一指祝淩,怒道:“你……你竟幹這種卑劣行當!”
祝淩上氣不接下氣,不及回答,兀自在地上粗喘。
安若施素守清規,對戒律頗為看重,何時幹過這種行徑,隻覺得輕信這小賊的言語,真是千萬個不該。劍鞘一指祝淩,斥道:“你這賊子!怎的強搶民物?你快快將它還給店主,你若不去,我親自押你去謝罪!”
祝淩歇息夠了,跳將起來,不以為意道:“我搶奪民物?你怎知那掌櫃的沒幹過巧取豪奪的勾當?我們此番給他付教訓,也算是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一派胡言!”安若施氣不打一處來。“就算那掌櫃為人不實,也是普通百姓,你所作所為,又與強盜馬幫有甚麽分別?搶奪民脂,就是不該!”
祝淩道:“你懂什麽?就算我們還了他,這些奇珍異寶不照樣落在那些為富不仁的人手裏?與其供他們享樂,倒不如讓我們搶來,他日你道法有成,懲惡揚善,除魔衛道,造福百姓,便是天大的功德,這叫物盡其用,懂不懂?”
安若施聽了,隻覺的哪裏不對,偏偏又說不出來,祝淩伶牙俐齒,她辯駁不過,左思右想也覺得言之有理,但礙於臉麵,隻是擺起臉色,悶不做聲。
二人此間事情處理妥當,便禦劍回山,一路上風馳電掣,自然是比來時快了很多。不消片刻便到了鬱堯山下。
祝領將雞籠放在草堂門前,道:“這是個不算法子的法子,若是不成可別怪我。”
安若施對取之無道十分介懷,不與他多說,轉身道:“周師伯。”
輕靈的聲音在空穀中回蕩,綠草依依,隨著清風不住搖擺,過了好久卻不聞回聲。正要再叫,卻見周老先生佇立在門前,目光平淡。
安若施眼中略過一絲神采,輕聲道:“師伯。”
周老先生點了點頭,撇了一眼兀自在籠子裏啄弄翅膀的白首烏雞,又望了祝淩一眼,忽而怒道:“你這小兔崽子,盡出些渾主意!”
祝淩素來不拘禮法,又與他熟稔,嬉笑道:“小子看周老前輩近來口味頗素,便想為老前輩添添葷腥。”
周老先生也不理他,轉身向安若施看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正瞧見她腰間翠綠的仙劍,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光亮,緩緩道:“弘歆竟然將琅淵都傳了給你,是把你當做玉清一脈下一任傳人來培養了罷。”
鬱堯山門下共有四大脈係,即太清、上清、玉清,再加掌門一脈,四脈統稱為鬱堯山內門,但凡進入任意一脈,皆可算作鬱堯山的入室弟子。
內門之下便是外門,外門弟子多散落神州各處,主要為鬱堯山傳遞訊息,營運據點。外門弟子雖然人數較內門弟子多上許多,但道行大都不高,也有一些是虔誠的道家香客,身無功力,雖然仰慕鬱堯山仙門,卻礙於天賦,隻能被收為外門弟子。
安若施聽他說起師父名號,清聲道:“愧對師父厚愛。”
周老先生點了點頭,又複看了看她,轉身進了草堂。
安若施麵露惋色,正在這當兒,屋內突然飛出一物,正落在她懷中,她定睛一看,隻見是一本破舊書籍,邊角早卷起,安若施不明所以,拾起翻開,隻見書中密密麻麻無數螞蟻般的小字。細細讀來,原來這上miàn jù是周老先生親筆執書的修道心得,雖不是功法秘訣,但她二人師出同門,這些筆記無異於良師益友。
“多謝師伯。”她素來心境古井無波,少有笑顏,此時臉上浮現絲絲笑意,哪怕隻是一分,也時如冰雪開融,梅花初放。
祝淩瞧見她絕美容顏,心道:這人長的美,就是太孤傲了些。
安若施急於翻閱,正要禦劍,又聽周老先生道:“小女娃兒,你若要借閱,須得在這,不可帶回山門,要參悟,便和祝淩小子對練。至於那白首烏雞,乃是少有聰慧之物,隻為口舌之欲,倒是暴殄天物,將它放了罷。”
安若施柳眉微蹙,修道之人博識強記,過目難忘,拿與不拿,本就一般無二。轉眼瞧見蹲在一旁的祝淩,心下了然,原來師伯百般心思,竟是要假借我手傳授與他?她先前見過祝淩所作所為,又知他道行低微,心中頗為瞧他不起。現下猜中個七七八八,十分不願,但礙於師伯之命,隻得遵從。
星鬥輪換,春秋交替,時光彈指,又是兩年已過。
安若施一掌將祝淩打翻在地,祝淩“哎呦”一聲慘叫,捂著胸口,麵露痛色,怒道:“你這人下手也忒沒輕重!”
祝淩此時嘴邊已長出些許青硬胡茬,清秀的麵龐仿佛更加剛毅了些。
安若施容顏依舊,隻是三千青絲及臀,更顯幾分絕色。
安若施麵無表情,冷道:“你功力尚淺,築基不實,還需勤加修行。”言罷頭也不回,禦起琅淵劍仙劍向鬱堯山飛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天際。
祝淩口中嘟嘟囔囔,拍了拍身上灰塵,獨自坐在一塊大石上歇息,正自出神,便聽身後響起“咕咕呱呱”的怪聲,祝淩麵露微笑,回身道:“蠢瓜!過來!”
隻見那隻白首烏雞撲騰著翅膀,身板好似比兩年前圓了許多,咕咕叫著,左搖右擺的向祝淩跑來,甚是可笑。
原來那日祝淩將它放了,誰知這雞竟不離開,隻是在草堂附近遊蕩,祝淩閑來無事,索性將它收養起來,取名“蠢瓜”。自此以後他每日除了偶爾與周老先生聊些天文地理,便是被安若施強拉修行,再者就是和蠢瓜玩鬧一陣,聊以度日。
祝淩天性散漫,不喜求仙修道,每有抗拒,便被安若施一記重掌,她下手頗重,每每打的祝淩傷筋動骨,祝淩生性執拗,初時不當回事,而後敗得多了,漸漸起了好勝之心。
那無名書冊安若施看一點,便教祝淩一點,見他學會了,便與他對練。
祝淩根基不牢,真元無法化實,開始隻能學些皮毛,練些拳腳功夫,往往不到一合便被打翻在地。好在他天資聰穎,一點即透,進步神速。安若施從不明言,心下也讚歎他資質甚好。加之他屢挫屢敗,屢敗屢戰,心中隻想勝得安若施一招半式,越是敗下陣來,越是潛心鑽研。
忽忽兩年,祝淩已能將真元凝聚,修習一些功決法術,與安若施過招時也不再似第一年那般吃力,隻是二人功為仍是相差甚遠,還需勤加修煉。
祝淩祝淩撫摸著蠢瓜漆黑的羽毛,想起兩年來點點滴滴,不禁思緒萬千,這兩年來他未曾出穀,每日隻與周老先生,安若施和一隻雞為伴,日子倒也清閑。
到得豎日,祝淩早早來到穀中,盤坐在大石上,往日每逢辰時,安若施便會來穀中修煉,練上兩個時辰便會與祝淩對練,二人平日裏幾無交談,雖日日見麵,說過的話卻少得可憐,這日也想往常一樣在穀中等待,到了中午也不見人影。
祝淩等不到人,便獨自修煉起來。又過了個把月,安若施自那天起再也沒來過,祝淩與她朝夕相對,對她雖然不甚歡喜,但好長日頭見不到人影,心下也有些不習慣。
這日暮色降至,祝淩修煉完畢,回到茅草屋內,眼見周老先生又是望著那柳生的牌位怔怔出神,正要回屋生火煮飯,便聽周老先生道:“小子,你且隨我過來。”
祝淩見周老先生踱步而出,也不說話,心下奇怪,跟了上去。
周老先生停在門外,昂首望天,隻見陰雲陣陣,電光吞吐。他一言不發,銀白的發髻隨風飄動,雙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麽,一如當日臥龍淵一般深不見底,不可琢磨。
過了半晌,緩緩開口道:“小子,你的命是我救下的罷。”
祝淩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但見他今日神色有異,不同以往。隻得老老實實道:“正是如此,周老先生恩德,小子沒齒難忘。”
周老先生點了點頭,道:“即使如此,你便去替我辦一件事。”
他不待祝淩答應又道:“我生平做過一大憾事,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但我立下重誓,今生不再出草堂十裏。本想了此餘生,但奈何夙願未了,寢食難安。”
周老先生轉頭望向祝淩,麵色深沉,道:“如此便需要你去替我達成,你既欠我恩情,自然不算我委托。你無門無派,孤魂野草,你我又未曾拜師,如此一來也不算我違誓。”
祝淩雖不知所為何事,但見周老先生神情莊重,想必自然是極為重要。正色道:“周老前輩但說無妨,小子力所能及,必定竭盡全力!”
周老先生淡笑道:“你倒是極重情意,這事說來倒也不難,你此番須要替我打聽一件物事。”周老先生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此物名叫蒼刑!”
“蒼刑?”祝淩皺眉。
周老先生頷首道:“不錯,你若有心,便將它帶來,若是別無他法,也務須強求,隻需打聽到它所在何處,落入何人手中便可。”
“祝淩,你謹記,離開此地後,斷不要和旁人提及我,否則於你於我,都不是什麽好事,明白了麽?”
祝淩心下奇怪,正要追問,見他麵色蕭索,隻得住口不說。
周老先生從懷中掏出一本一指多厚的羊皮書籍,封麵上寫著‘神州異誌’幾個字,他幹枯的手掌緩緩撫摸著泛黃的皮紙,道:“我早年遊曆大江南北,所遇珍奇鳥獸,稀花草木,世人看到過的,聽說過的,都記載在了上麵。
老朽一生走南闖北,兩袖空空,也沒留下什麽寶物,隻剩這一本破書,你既然素愛地理奇聞,我便將它送與你罷。”
祝淩接過書籍,想起兩年來與周老的談天說地,日夜相伴,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感動。道:“多謝前輩,隻是天下之大,我又該到何處去尋這‘蒼刑’呢?”
周老先生道:“我自已安排妥當,如今妖魔四起,各門各派弟子頻繁出山,鬱堯山弟子也不例外,你隻需在今日戌時在洛陵城仙人居與其匯合,宣稱是外門項誌成的弟子即可。與他們一路同行,必有斬獲。”
祝淩咦道:“戌時?那不是還有半個時辰?”
周老先生點頭道:“正是,你現下便收拾行囊,即刻出發罷。”
“……”
周老先生見祝淩沉默不語。又道:“此去洛陵城不過數十裏,你如今已至煉氣之境,禦劍而行,須臾既到。”
“……”
“你莫不是不願?”周老先生見祝淩扭扭捏捏,不禁皺眉道。
“晚輩不是不願,而是……”
“而是什麽!”
“禦劍……劍在哪裏……”
周老先生麵色一沉,嘴角抽搐。
“到了洛陵城,先去給自己尋個稱手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