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香消難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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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卿!”

    一聲呼喊自身後傳來,祝淩、安若施站在熔洞通口,麵色奇異的看著高台上石化一般的兩人,眼中有些疑問之色。

    “武卿,你沒事罷。”祝淩越上台前,抓住武卿肩膀,神情關切的道。武卿不語,隻是搖了搖頭。

    安若施來到身前,古井無波的目光平視著白傾離,白傾離也看著她。

    “咳咳……mèi mèi生的真是美得緊,連我都要多瞧上幾眼呢。”她輕咳,臉色又白了些,卻絲毫不掩那萬種的風情。

    安若施沒有答話,隻是這麽靜靜的看著她。

    一個淡雅清泠,一個嬌豔如火。兩張絕世的容顏在這熔洞之中交相輝映,將天下的至美都凝聚到了一起。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過了半晌,安若施的聲音悠然響起。

    白傾離螓首微抬,柔順的臉頰在火光的映照下描繪出優美的曲線,仿佛默認了眼前這個女子所說的一切。

    白傾離身子微微前傾,眼角浮起笑意,瑩潤的櫻唇蠕動了兩下。而這一切,武卿和祝淩都沒有看到。

    一聲微弱的悶響悄然想起,翠綠色的光芒微微閃動,毫無保留的穿過了她的胸膛,她的身子好像凋落的花瓣,無力的向後倒了下去。隻是那似水的雙眸中,至始至終都沒有一絲懼怕,反而帶著無比的安詳。

    武卿大驚失色,仿佛絲毫沒有預料到發生的一切,他雙目圓睜,忽然猶如發狂的野獸,猛然咆哮,對著安若施怒吼道:“你做什麽!!!”

    “她該死!”安若施麵色平淡,眼中不起一絲波瀾。

    “她已經知道悔改,你為什麽還要殺她!!”武卿雙目血紅,胸膛劇烈起伏,聲嘶力竭的大喊著,甚至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甚麽如此激動。

    祝淩也是大為動容,他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武卿,他並不知道此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心中卻隱隱浮現一個念頭:安若施如此做,到底是對是錯?

    安若施麵色有些奇怪,道:“武師兄,妖就是妖,身為正道,意誌不堅,勢必被心魔所噬,你好自為之!”言罷轉身而去。

    武卿悵然若失,神情漸漸平複,喃喃道:“那你的心魔呢?”

    “我?我沒有心魔。”

    聲音漸行漸遠。安若施出了山洞,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頗為刺眼。她下意識的抬手遮住陽光,腦海中不由自主的閃過白傾離的麵容和她最後的話語。

    “謝謝你!”

    那雙眼睛,和眼中所帶的從容,不同於以往任何的妖獸,安若施長出了一口氣,胸中莫名的發悶。她掃除心頭的雜念,禦劍而起,向南方飛去。

    武卿望著白傾離,神情複雜,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一句話。

    白傾離嘴角溢出鮮血,臉上卻猶自帶著柔柔的笑意。她的眼神不再明亮,漸漸趨於灰白,氣若遊絲:“少年郎……你……你好得很……呢……”

    她聲音減弱,聽不清晰,武卿俯下身去,隻見她玉手從懷裏慢慢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玉佩,纖細的手掌有些微微的顫抖,輕聲道:“相煩你將這塊玉玦轉交給我小妹……蘇紫沐……”

    武卿知她是臨死相托,本想一口應允,但轉念想到她畢竟是妖狐所化,心中從小根深蒂固的信念隱隱告訴他人妖殊途,一時之間左右為難,竟不知如何是好。

    白傾離水眸中回光返照般的閃過一絲神采,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繞的溫和笑容,又看到了寧靜的小村莊,嫋嫋升起的炊煙,那個略顯單薄卻讓人無比安心的身影。

    她的臉上現出一抹柔柔的笑意,眼神愈發的溫柔,四周忽然變得無比寂靜,仿佛bào dòng的熔岩也為她感到深深的哀傷,默然無聲。

    終於,白傾離的瞳孔逐漸渙散,雙眼緩緩合在一起,末了,一聲低沉的歎息,悠然響起。

    杏陽村外,茅草屋旁。

    碧綠的叢林綠意盎然,翠綠的竹子三三兩兩的生長著,不時閃過幾道小小的灰影,四五隻小猴子在林中粗壯的樹幹上肆意穿梭著,“吱吱”的發出幾聲鳴叫。

    竹林正中的一片空地上坐落著一間不大不小的草屋,草屋的頂棚上築著幾個鳥巢,仿佛頗有些年頭。

    進到草屋內裏,隻有簡單的一張木床,一張女子梳妝用的鏡台。幾個石凳,再無他物。四下之間不見絲毫的塵土,極為整潔,想必是草屋的主人時常打掃。

    草屋外不遠處有一個微微凸起的土墳,上麵插著個竹簡,依稀可見竹簡上寫著“家夫李先生之墓”幾個字樣。

    武卿將白傾離放在墓旁,凝望著竹簡上的小字,低聲道:“白姑娘,你生前雖不能和相公白首,但死後亦能同穴,也算了卻了你的夙願罷。”

    祝淩眼見此情此景,不禁想起當初在於堯山腳下遇到的那無名女屍,如今神州紛亂,多少人等曝屍荒野,死後化為腐骨也沒有個葬身之地。生前是聲名顯赫也好,庸碌平凡也好。都如爛泥一般躺在地上,被世人遺忘。不禁感歎道:“白姑娘縱然生前犯下大錯,但在彌留之際尚能大徹大悟,坦然赴死,委實難得,但願白姑娘在九泉之下能與相公相遇,如此也算瞑目了。”

    武卿點了點頭,左手合十,躬身道:“晚輩擅自開棺,驚擾冥魂,實屬事出有因,還望先人見諒,阿彌陀佛。”他念了聲法號,又是盤坐在墓前誦念了往生咒,這才起身,手中調動真氣,將塵土震開。

    一個金絲棺槨靜靜陳放在墓坑中,多年的沉埋依舊未曾在棺槨上留下絲毫的痕跡,仍是嶄新如初。

    那棺材頗為厚重,武卿雙臂用力,將棺蓋推開,一股酸悶之氣撲麵而來,帶起一片灰塵。

    二人透過光線看去,均是吃了一驚,對視一眼,麵露訝色。隻見那棺槨之中空無一物,隻有身早已腐爛的男子衣物,並無骨骸,竟是個衣冠塚。

    二人又是對著竹簡細細打望,確實是墓碑無誤,但這墓穴之中為何卻隻有衣物,不見遺骨?

    武卿奇道:“莫非是白姑娘將這李書生是以火化埋葬的?”

    祝淩垂首道:“不大可能,神州南方百姓多是土葬,隻有少數北方族群用以火葬。況且若是火葬也該遺留些骨灰之物,何以隻有一身衣物?”

    武卿歎了口氣,道:“這天下亂世,生者尚且不能保全,想必是盜賊橫行,將先生棺槨盜竊,以致骸骨散落,哎~”

    二人一陣感慨,不知這天下何時才能再無妖邪作亂,平定安康,隻得把棺槨內重新清理了一番,將白傾離的屍身安放在棺槨之中與先夫衣物合葬,聊以告慰。

    二人在墓前拜了三拜,祝淩想起先前白傾離所托,思索道:“武卿,先前白姑娘交於你的玉佩,你準備如何安置?”

    武卿拿捏著玉玦,此時細細看去,玉身晶瑩圓潤,在日光的照耀下不住折射著溫和的光芒,正中刻著一隻昂首鳴叫的銀狐,鋒牙利爪,栩栩如生,不似凡品。

    武卿想起她在洞中淒涼話語,娓娓訴說,道:“她即托付於我,我定當竭力辦到。日後若有機會遇到相托之人,交於她便是了。”

    祝淩鄭重道:“這妖狐縱然可憐,可畢竟殘害了數百生靈,罪無可赦,你真要如此?”

    武卿凜然,朗聲道:“她雖是妖,但如今已死,我若是扭扭捏捏,倒不似大丈夫所為了。”

    二人相視一笑,心中煩亂一掃而空,此時正值晴空高照,萬裏無雲,天邊飛過成群大雁,陣型變換,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