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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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師兄……”
三人正自問長問短,忽聞一聲微弱的聲音自一旁傳來,隻見陶婉織俏生生的站在一邊,動也不動的看著陸嘯生。
陸嘯生近日以來忙著處理宗門事務,對她多有疏忽,心中也是好生過意不去。此時見她雖是安然無恙,但柔美的麵龐上總是帶著三分憔悴,料想這一行必定是受了不少苦處。
他向來寬厚豁達,正想出言安慰,半晌卻是說不出一句話,隻是無聲的張了張嘴。
祝淩見他二人期期艾艾的神色,心中又是沒來由的一痛,未免他二人尷尬,拉著武卿進了內殿。
武卿這廝向來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被祝淩一把拉走,反倒是一頭霧水,說他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點也不為過,直瞧的祝淩陣陣無語。
陸嘯生低聲與陶婉織交談了幾句,也入了大殿,吩咐童子斟茶看座。歉然道:“此番承蒙三位師弟師妹鼎力相助,才使我萬劍宗幸免於難,若是連我派功訣都落入魔教手中,隻怕不知道生出甚麽事端,陸某感激不盡。”言罷深深作了一揖。
祝淩武卿匆忙還禮,連連擺手。
“隻可惜小弟道行低微,不能助諸位萬劍宗師兄弟一臂之力,否則也不至於……”
陸嘯生與武卿相視一笑,道:“倒是忘了告訴祝兄弟,武卿兄弟前些日子到了野豬林,見大部分同門雖然傷勢頗重,好在並無性命之憂,想必是那陰笙陽芒瞧出蹊蹺,猜到法決已被陶師妹帶走,慌忙去追了。魔教此行意在鈞天造化訣,反倒救了楚師弟等人一命。”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祝淩聞言喜道。
陸嘯生神色一黯,長歎一聲道:“隻可惜黎師叔受傷太重,諸位同門趕到時已然斷氣,幾位師弟也葬身與那兩個惡賊之手,這筆血債,來日定要找魔教好生清算!”
他想起同門之死,咬牙切齒,雙拳緊握,猛的一掌拍在茶案上,茶水四濺。
武卿拍了拍他臂膀,沉聲道:“魔教多行不義,必遭天譴,有朝一日我們兄弟直搗黃龍,鬧他個天翻地覆,好好出出這口惡氣!”
祝、陸二人齊聲稱是。
三人都是性情中人,意氣相投,不知不覺聊到黃昏,陸嘯生三年以來打點宗門上下事務,心力交瘁,少有笑顏,此次成功奪回鈞天造化訣,心底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
二者他與祝淩脾胃相合,如今又結識了武卿,心情大好。索性熱情款待,安排祝淩武卿二人美酒佳肴,三個青年談天說地,把酒言歡,好不自在。
祝淩數次想告訴陸嘯生自己參悟鈞天造化訣一事,但轉念一想,鈞天造化訣本是萬劍宗至高心法,神州各派麵上一團和氣,實則爭奪之勢甚劇,尤其看重門戶之別。若是人得知鈞天造化訣的上半部竟在鬱堯山上,未免讓兩派生嫌,反正天下除了在五行譜上刻字的先輩之外,隻有自己一人知道,未免憑空多出許多是非,是以忍住不說。
三人籌光交錯,直飲至深夜,月上樹梢,武卿早已喝的大醉,斜靠在一邊鼾聲大起。陸嘯生也是滿麵酡紅,高聲大笑。
祝淩揉了揉發昏的腦袋,起身向陸嘯生請辭,陸嘯生執意相送,祝淩違拗不過,二人並肩走在山間群舍間的青石路上,此時繁星滿天,萬劍宗的弟子均已歇息。隻有林間的貓頭鷹不時發出幾聲夜鳴,映著青山碧水,盎然春色,宛若世外桃源。
祝淩看著眼前龍虎二山,大氣磅礴,氣勢渾宏,不覺由衷讚道:“世人常言一城一穀一沙漠,一江一島一靈山,果真名不虛傳。”
陸嘯生笑道:“大漠蠻荒之地,比起鬱堯山竹林雲海的美景,卻是不足一提了。鬱堯山人傑地靈,近兩年更英才輩出,楚清秋的為人道法,我向來敬佩的緊,這是不消說的。前幾日淩霄大會,我瞧那吳鈞、安若施也是好生了得,資質天賦絲毫不輸當年的楚清秋,再加上祝老弟你,玄清門可謂是後繼有人啊,瞧得為兄好生羨慕。”
祝淩半路出家,對自個兒的斤兩再清楚不過,聽了這話,饒是他皮麵再厚,也不由得臉上一紅。好在方才喝了不少酒水,倒也看不出來。
“陸大哥過獎了,倒是陸大哥年少成名,年紀輕輕便揚名神州,與楚師兄並稱三卿,小弟可是羨慕都來不及了。”
“哈哈,祝兄弟莫要在取笑我,都是些虛名,何足掛齒。”
二人齊聲大笑,陸嘯生走了兩步,忽道:“那日在洛陵城兄弟重回虎穴,為兄心裏放心不下,這幾年來四處打探你和血魂老祖的消息,卻總是無功而返,我料想兄弟定是被那老賊害了,越想越氣,便帶了許多與我要好的同門,沿路搜尋血魂老祖的門徒,大開殺戒一番。可笑血魂老祖威名赫赫,門下弟子委實不堪。”
祝淩當日在淩霄大會便聽武卿說起此事,二人久別重逢,隻是礙於身纏事務,一直未曾的見,此時聽他親口說起,心中大為感動。
陸嘯生頓了頓,又道:“幸好天可憐見,終於叫兄弟逃脫魔爪,還拜入了弘義真人門下,真是老天開眼。”
祝淩回想起兩人初識的情境,陸嘯生一身白衣,意氣風發,正義凜然。洛水一別,沒成想今日又一同開懷暢飲,頓時感慨萬千。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已走到岔路口,祝淩回身道:“陸大哥不必再送,你諸事纏身,不比我和武卿,明日還有許多事要做,早些回去歇息吧。”
陸嘯生知他二人明日便要動身去西川大澤,便不再挽留,隻是神情之中有些不舍。
“祝兄弟,為兄有一句話,還望兄弟謹記於心。”
“陸大哥請說。”
“祝兄弟,你一來入世尚淺,如今世道動亂,魔教隱隱有東山再起之勢,一定要多加小心,待修為大進,再一展抱負也不遲。二來你早先曾跟隨血魂老祖,正道中人雖然不比歪門邪道,但迂腐蠢鈍之輩大有人在,難免有人容不下你,凡事要多留個心思才是。”
祝淩年紀雖輕,身邊的好友屈指可數。見他神情鄭重,星目之中情真意切,知道他是真心勸誡,心中大為動容。
深吸了一口氣,道:“陸大哥,小弟必定牢記於心。”
陸嘯生點了點頭,隻是一揮手,不再言語。
祝淩剛邁開步子,忽然腳下一滯,猶豫了片刻,轉過身緩緩地道:“陸大哥,陶姑娘對你情深意重,你可要好好待她。”
陸嘯生一怔,正要開口,卻見祝淩頭也不回的去的遠了。
萬劍宗的美酒是陳年佳釀,越是到後來,酒意越濃。祝淩獨自走在小路上,走了一會,但覺頭腦昏沉,暈頭轉向。他自來酒量一般,這會兒酒勁上頭,竟而天旋地轉起來。
祝淩腳步蹣跚,隻覺得眼見金星直冒,晃晃悠悠的不知走到了哪裏,一屁股做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休息了片刻,腦中酒意稍退,眼角掃過周遭事物。
隻見自己身處一個庭院之中,青石碧瓦,花草清香,一棟古色古香的院子,石桌石凳,一如往昔。
祝淩看清周圍環境,麵上露出一絲酸苦的笑意。
即使過了許久,這花草樹木,庭院樓閣,竟然都未曾變過,漸漸的與那個雨夜中的場景緩緩重疊在一起。
那一襲青衣鬥笠,那一句句溫柔的話語,一次又一次的在少年的腦海中浮現。
多少個深夜都未曾忘懷。
隻是在寂靜無人的時候,胸中總是有著小小的期盼。
在不經意間,突兀的出現在腦海中。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花還是那支花,物還是那些物,人還是那個人。
隻是曾經種下的一番柔情,卻未等到開花之時便已經凋謝了。
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有些夢在哪裏開始,就注定在哪裏結束。
而夢,也終究是夢而已。
陸大哥人中龍鳳,陶姑娘總算是有了一個好歸宿了罷……
私下寂靜,悄無聲息。
少年輕聲的說著,是說給心中曾經掛念的人兒,亦或者是說給自己。
清風微扶,柳葉低垂,吹的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