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斷產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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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侵犯大隋疆界的隻是鐵勒九姓中的薛延陀部,他們的耳目不可能滲透到洛陽這麽遠。即使宇文述大肆宣揚,消息也得五六天才能傳到那裏,鐵勒絕對不可能才兩天的功夫就來請降,這隻是他們的一慣做法而已。先搶了東西,再打了勝仗,便宜占盡就該賣乖了。
不過,宇文述戰報中“望風而降”這四個字寫得好,將鐵勒請降全變成了楊廣禦駕親征的功勞。曆史上,直到宇文述去世以後,楊廣念及他的功勞,才赦免了宇文化及兄弟,結果現在一高興,竟然提前起用了他們。正是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決定,卻使整個曆史進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又過了兩日,楊玄感那邊也傳來捷報。盧明月全軍覆沒,唯獨幾個賊首聞風而遁。
盧達的供狀很詳細,哪一郡縣賊首某某,手下賊眾若幹,都記載得清清楚楚。楊玄感隻要按圖索驥,自然手到擒來。但楊玄感更清楚楊廣的性格,他除了好大喜功,還急於求成。為了在楊廣麵前表現自己,楊玄感必須盡快平叛。
楊家與盧明月早就暗通款曲,在大軍出發前,已經將消息透露給了盧明月。盧明月投桃報李,竟將各地的賊眾集中起來,好讓楊玄感“一網打盡”,他自己卻帶著幾個心腹逃之夭夭。不過,盧明月也因此恨上了江南的謝家。
幾乎在同一天,江南王家的囚徒也押解到了洛陽,這其中也少不了楊萬項“及時”調集府兵的功勞。
楊廣自然又是一番嘉獎,賞楊玄感彩緞千匹,遷楊萬項為虎賁郎將,年後赴任。雖然同樣是郎將,鷹揚郎將隻能臨時調兵,並沒有實際兵權。而虎賁郎將的地位僅次於將軍,還在虎牙郎將之上,手握重兵,遠非鷹揚郎將可比。
宇文述當年一直被楊素壓在下麵,自然不希望看到楊家重新得勢。這回支持楊廣禦駕親征,宇文述嚐到了甜頭。於是,他又向楊廣進言,先闡明通濟渠和邗溝開通以後給朝廷帶來的若幹好處,盛讚楊廣的豐功偉績,然後提議開挖直抵涿郡的永濟渠。
楊廣果然采納了他的意見,於臘月初六下旨,征發河北諸郡男女百姓一百多萬人,開挖永濟渠。
楊玄感也不甘示弱,當即上表,提議同時開挖直抵會稽郡的江南運河,把長江和錢塘江連接起來。
本來,對於兩大工程同時展開,楊廣還有些疑慮。但江南運河的開通,對楊家在餘杭的鹽場有利無弊,楊玄感便發動了一班文武,紛紛進言。於是,楊廣又於臘月初十下旨,征集江南諸郡民夫三十萬,開挖江南運河。
楊廣秉承他的一慣作風,對於這兩項巨大工作,給出的期限卻隻有短短的三個月。現在正值寒冬,江南還好些,河北的土地卻已經凍得生硬,工程進行得十分艱難。
督工們卻不顧百姓的疾苦,隻要完不成當天的任務,動輒便是一頓皮鞭,每天都有上百人被活活打死,其他凍、累、病死者不計其數,一時間民怨沸騰。
這些消息當然傳不到楊廣的耳朵裏,他整日歌舞升平,醉生夢死,聽到的全是溢美之詞。
忽一日,邊關來報,吐穀渾又來侵擾邊境。吐穀渾人是遼東鮮卑後裔,和突厥一樣也以遊牧為主,每當冬春之交,便要襲擾漢人邊境,搶劫財物、掠奪奴隸。
楊廣大怒,又要禦駕親征。
現在已經臨近春節,滿朝文武都不欲遠征,紛紛勸諫。
宇文述征戰多年,知道此時不是用兵的時機,但他深知違拗楊廣的後果,於是說道:“皇上,吐穀渾竟敢屢次犯我大隋,絕對不可輕饒!臣以為,皇上正該禦駕親征,隻是……”
楊廣不悅道:“隻是怎樣?”
宇文述躬身道:“隻是要麽不打,要的就必須徹底消滅它!所以臣請皇上集士卒於河南,嚴加操練,明年開春再發兵擊之,可保必勝!”
草原上的遊牧部落襲邊本是常事,即使朝廷出兵反擊,也隻是將他們逼退了事,從來沒有過將一個民族徹底消滅的情況,就連漢武大帝也隻是將匈奴一分為二,迫其遠走而已。
吐穀渾雖然比不上漢時匈奴的強大,如果能夠徹底消滅他們,也算得上不世之功了。
聽了宇文述的建議,楊廣不覺有些意動,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自從高熲等人被楊廣以誹謗朝廷的罪名處決以後,朝中就少有人直言勸諫。既然這場戰事要到開春才打,大家可以過個安穩年,誰又肯多嘴,討楊廣不快呢?
楊廣見眾人都沒有異議,當即下旨,征發三十萬大軍,於新年之前集於河南,先行操練。這隻是普通士兵和中下級軍官的事,並不用朝堂上的眾文武受累,自然是連聲附和。
……
夜裏剛剛下了一場大雪,給長山村披上了一件銀白色的外衣。田野裏,孩子們歡快地奔跑著,打雪仗、堆雪人,心情享受著屬於他們的快樂時興。這一天假期,還是劉子秋為他們向魏征爭取來的。
高秀兒披著一件錦襖,正看著滿地飛奔的孩子們出神,經過了雨露的滋潤,一張俏臉越發地嬌豔了。高秀兒那雙纖纖玉手,時不時會去輕撫一下自己的腹部,似乎那裏已經孕育著一個小生命。才十來天的功夫,即使懷上孩子,其實也不可能有絲毫變化,但高秀兒就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期待。
她對劉子秋言聽計從,唯獨在這件事上不肯聽從他的意見。劉子秋從謝家回來的當天,就給了她一副藥,讓她煎好服下,卻沒說是什麽東西。但高秀兒一有空就會翻看孫思邈留下的千金方,仔細核對了一下,發現這副藥竟然是斷產方。
所謂斷產方,其實就是孫思邈研製的一種避孕藥。劉子秋在校對書稿的時候偶然看到,便留了意。他知道高秀兒年紀還小,過早生育容易難產,這在當時可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情,所以才抓了這副藥回來。高秀兒心中滿是不解和難過,但還是強忍著將那副藥煎完,卻趁劉子秋不注意,悄悄倒掉了,根本就沒喝。
這時,遠處的雪原上傳來陣陣吆喝聲,十多輛大車出現在視野裏,最前麵的高頭大馬上,正是風塵仆仆的劉子秋。
幾裏外那個小村子叫做樊家舍,當初魏征曾經問過他們的意見,但他們都說故土難離,不願意遷到長山村來。樊家舍二十五戶人家,土地少得可憐,日子自然過得異常艱難。
劉子秋身為裏正,從謝家回來以後,特意去樊家舍走了一回,發現那裏的村民們甚至隻能以野菜草根充饑。現在大雪一下,隻怕草根和野菜也挖不到了。
因此,劉子秋一大早便帶人給他們送去了豬肉、白麵、大米和鮮魚,想讓他們過個好年。樊家舍有村民終於被劉子秋的誠意打動,答應過了年便遷入長山村。
世家望族最大的財富便是他們所掌控的大量土地,但絕對不僅僅限於土地,他們的產業幾乎已經滲透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麵。王家也不例外,他們的根基在吳郡,但其他產業卻遍布江南各郡。
這次王家因為謀反罪被朝廷抄了家,土地、各種產業都被官府沒收,土地可以充作官田,但其他產業卻不可能由官府自己去經營,很快就會公開拍賣。
劉子秋有意填補王家覆滅以後留下的空白,但他財力有限,不可能將這些產業全部吃下,所以隻選擇了車馬行一項。車馬行走南闖北,消息最是靈通,這一點對他來說極為重要。即使有了足夠的錢吃下王家的車馬行,劉子秋還需要足夠的人手,這便是他突然改變主意,讓樊家舍並入長山村的原因。
看到高秀兒站在村口,劉子秋忍不住兩腿一夾馬肚,那馬“啾啾”兩聲,撒開四蹄狂奔起來,早將車隊拋在後麵。到了近前,劉子秋伸出一隻手喊道:“秀兒,上馬!”
如今,劉子秋的騎術已經突飛猛進,其中自然少不了高秀兒的功勞,整個長山村就數她的騎術最佳。劉子秋又解決了一件大事,心情舒暢,很想重溫一下數月前二人共乘一騎突圍的往事。
高秀兒卻小聲囁嚅道:“郎君,奴家想走回去。”
其實她是想保護肚子還不知道有沒有的小生命,哪肯做騎馬這樣危險的動作。
劉子秋嗬嗬一笑,翻身下馬,甩開韁繩,馬兒得了自由,在雪地上歡快地跑了幾步,便埋頭啃起地上的白雪來。劉子秋已經拉住了高秀兒的手,說道:“走,咱們回家!”
回家,隻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高秀兒心裏便暖洋洋的。
忽然,那匹馬昂首嘶鳴起來。空載的車隊後麵,兩騎馬飛奔而來,馬蹄踏在雪原上,濺起陣陣雪花。
劉子秋回頭一看,卻是被送去縣衙充任衙役的二壯和另外一個村民。這兩匹馬還是劉子秋從謝家回來以來,讓人送過去的,就是為了能夠及時得到縣裏的消息。
二壯也看到了站在村口的劉子秋和高秀兒,不由狠狠地甩了一下馬鞭,高聲喊道:“大牛,大牛,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