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夕夢

    

    

    風在耳邊呼嘯，紛飛的落葉，參天的古樹，漫天的星辰，仿若潮水，在自己眼前急速退去，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呐喊著：快逃，快逃。

    一抹白色的影子，在黑暗的夜空中飛掠。那是天上的仙子麽，可她為什麽飛的這麽急，隻留下一個恍惚的背影。

    分明隻一個背影，卻又是那麽熟悉，那麽親切！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觸摸，可一切卻又那樣的遙遠。仿佛穿越了時空。

    我一定來過這裏，一定見過她的，多麽熟悉的情景啊。腦海裏一個意識不停地重複著。卻又馬上有另一個聲音響起：不，這是夢！

    如果這是夢，這一切卻又為何如此真實！

    我記不起來了，真的記不起來了。

    唔！為什麽，我的心好痛。

    醒過來吧，醒醒，那是隻是一場夢，醒過來就會把這一切都忘掉。

    不，我不要醒過來，我不要，我隻想看看她，隻想看看她的臉，哪怕隻有一眼。讓我記住她。

    然而一切如潮水般來襲，又如潮水般褪去，隻剩下頭頂那漆黑的棟梁，昏黃的燭光，還有那凝神香嫋嫋的煙。

    啊楠，起來，把藥喝了睡去吧！一個熟悉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老人來到榻邊滿臉慈詳地看著床上的男孩，男孩十來歲，生得乖巧可愛，怔怔地看著屋梁，一臉茫然！

    聽到叫聲，他迅速爬了起來，眉頭也不皺一下，端起藥碗就是仰頭一罐！又用袖子擦了插嘴巴，接著說：姥姥，我又作那個夢了，我睡不著。

    老人輕撫著男孩的柔軟的頭發，仿佛回憶起以前的往事，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啊楠，你知道麽，大概十多年前吧，那時我還在雲遊天下，四海為家。也許是倦了，又或者老了，突然間想走一走年輕時走過的路，於是我便回到了南邊的那片深林，也許我沒跟你提過，我從哪裏來。不過，那天的夜就跟今晚的一樣，天高雲淡。那時候，我躺在一棵老樹下歇息，看著漫天的星辰在夜空中緩緩流動。想著心裏的事。

    忽然，好像感應般，一顆白色的流星劃過夜空，在深林上飛舞，盤旋著，最後緩緩落在了我眼前。說真的，我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就好像九天之外的仙人下落凡間，卻又不染一絲一毫凡俗的氣息，一壟白衣勝雪我找不到什麽好詞來形容她，雖然我年輕時長得並不醜，跟她一比，我就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塊泥土。我想她便是你的母親吧。隻有她這樣的天人才有你這樣的乖孩子。當時你已經睡著了。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我，然後把你遞到了我手上，我從她眼裏看到了悲傷痛苦，還有決絕。然後她就像來時那樣，化作一棵流星，消失了。我想她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去作吧，才會把你留下來。再後來，我就在這個村子住了下來，慢慢地看著你長大。這也是我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光了。

    老人說完，滿是老繭的手握住了男孩的小手，輕輕的摩挲著。

    男孩眼裏閃著奇異的光，過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可是，可是為什麽她不來看我呢，她是不要我了麽，是我不夠聽話嗎？

    傻孩子，你娘怎麽會不要你呢，我想她也許是被什麽事難住了吧，又或許她正在來的路上也說不準呢？這世間的事紛紛擾擾，誰又說的清，看得明白。老人答道。

    男孩低下了頭，用手輕輕的撥弄著藥碗，讓它不停的搖晃著，仿佛一個醉漢。姥姥不會也丟下我一個人不管吧？就像那次一樣！男孩忽然仰起臉，看著姥姥滄桑的麵龐，又問。

    老人卻沒有回答。隻是把目光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半響了，才道：啊楠，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嗯。男孩應了一下！

    老人想了一會兒，問道:啊楠你知道這世上最大的樹是什麽嗎？

    知道，是扶桑！書上有說，男孩答。

    是啊，書上有雲，扶桑古木，天地之育，百年成樹，千年成木。萬物不熄， 生長不止。時滄海橫流，山河倒轉。曆盡千千萬萬年，得以穿破雲霧，現於雲庭之間。卻承受雷火之刑，風雨之襲，兀自立不倒，萬古長青。又經千錘百煉，方成器，封為神，位於雲天之巔，列於眾神之上。講的便是這扶桑的故事，也是我信奉的神靈。你知道麽？所以啊，啊南 ，你將來也要像這扶桑一樣，風雨雷電，天災**， 不管何種困難挫折，都要堅定頑強地活下去，你懂了嗎？

    嗯，男孩點了點頭，說道:我懂了。

    

    老人停了一會兒，忽然自顧自地又講了起來：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在這片深林的最南端，十萬大山的深處，有一片南迦密林，哪裏住著一個古老的部族，他們以深林為生，識得深林的意誌，懂得樹木的語言，壽命極長，無疾無終。世人稱它們為木語者，深林的兒女。但是他們極少與世人接觸，所以幾乎沒人知道這個部族的存在。

    部族裏有一個少女，自幼驕縱，族人也愛她由她，貫她寵她，隻因為她是族長的女兒。然而在漫長的歲月裏，她卻漸漸厭倦了這裏平淡，安逸的生活，一心想到外麵的世界去看看，仗著對深林的熟悉，她常常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但礙於族裏的規定，她還是從來沒有走出過那片深林。

    後來，她遇到了一個人，那不屬於這裏，來自外麵的世界，跟她們有著種種不同之處。但他們相愛了。

    少女不顧父母和族人的極力阻攔，執意要跟他走。甚至還大吵大鬧了一架。不會有好結果的，她父母這樣說道：如果你走出了這片深林，當你踏出那一步開始，你就會不在屬於這裏，不會受到庇護。也永遠不要回來了罷。但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死我也不會再回來了，少女驕縱倔強。一氣之下，暗暗發誓。

    可是， 就像她父母說的那樣。沒過幾年，她愛的人就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快要死了。本來她可以救他的，她知道，隻要他回去哪裏，跪下來，求他們，就一定有辦法。可是她還是過不了心裏那道坎。當她回到那裏的時候。族人拒絕了她，她也狠不下心來，哀求。

    於是，那個人就這樣死了，在她眼前。她也成了一個流浪世間，，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她恨，恨她的父母，也恨她自己。於是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浪跡天涯，學醫習道，遊曆四方，行醫濟世，占卜相麵，居無定所，好像這樣就可以彌補什麽。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走過了很多地方，又經曆了很多事，漸漸明白一些東西，漸漸學會了放下。可惜歲月無情，自從她走出了家門，她的種種能力仿佛也逐漸消失了。她老了，累了，倦了。

    於是，她便想回到她離開的地方，想走一走曾經頭也不回的路。不管願不願意。可是當她快要到達的時候，終究沒有勇氣麵對，因為她已經老了。

    也是是老天也不想再為難她了。那晚她躺在她曾經的朋友 —— 一棵老樹下休息。不料上天忽然送她一個孩子，於是她終於安定下來。

    一老一小，相依為命，居住在一個古老小村子裏。老人一邊行醫，一邊照顧孩子，孩子乖巧聽話。老人好不快活。可是孩子天生體弱，藥石難治。從此，孩子便成了她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