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霧海

    月華如霜，輕柔如水，他獨自走在街上。已是淩晨深夜，街上行人也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下萬家燈火，逐漸熄滅，四周靜悄悄，隱約有歌伎的聲音傳來：仲夏之雪，雲上之光，銀城之景，天外之棠

    有風吹過，溫暖中還殘留著幾分昨夜的冰。忽然臉上有異樣的溫柔，伸手一摸，卻是一種綿綿如絨，細細如沙的白絮。男孩抬頭望了望天空，隻見漫天紛紛揚揚，滿是這種純白之色。從哪圓月之中飄下，穿過霧海，朦朦朧朧中，有一點白色在月亮之上忽隱忽現。

    哪裏，便是九嶷山麽！他自言自語道，好像在哪裏見過啊。

    一個背影，慢慢消失在霧海中。

    

    四周是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間永遠隻有白色。仿佛世上隻剩下自己，漂泊在這天地的中間。除了槳在水裏撥動的聲音，周圍靜得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沒有白天和黑夜，永遠沒有盡頭。隻是向前劃著，不知過了多久。

    千年以來，霧海，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把雲州和九嶷隔開來，一裏一外，兩個世界，千年不散。有人說，霧海的白霧，其實是蜃龍吐的氣，隻要有人進入霧海，就會被它吞掉，連骨頭都不剩下。難道，走萬裏的路，隻是為了去給一個不曾見過的怪物，送一口吃的。男孩自嘲地笑了笑。

    湧動的白霧，就像的屍山血海，累累白骨。一個又一個昔日熟悉的麵孔，從白霧中走了出來，又穿過他的身體，走了過去。老人慈祥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夢中那一縷白色，就在遠處呼喚著，快逃啊，快逃啊。男孩就像一片在暴風雨中搖的葉子，緊緊守住心中那一絲理智，艱難地抵擋著幻覺的侵蝕。他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右手，一遍又一遍，念著那莫名的咒語，終於抵擋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夢裏，他拉著娘親的手，在深林上空飛著，飛著，姥姥變成了一棵樹，站在下麵看，笑得那皺紋一顫一顫。忽然，蒼穹變成了一隻黑色的大手，一下把他們抓住，用力地捏著，透不過氣來然後他突然就醒了。

    陽光分外刺眼，直直照在他的額頭之上。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這裏是一處廂房，裝飾古樸莊重。氣勢宏大，棟梁之上，雕龍畫鳳，十分氣派，不過整個房間隻有一床，一桌，一個蒲團，分外簡潔，床的背後，一個大大的道字，占了大半牆壁，蒼勁有力，鐵畫銀鉤，氣勢非凡。

    聽得動響，房門忽然吱吖一聲打開了， 進來一個小道士，手執掃把，著著道袍，對他說：施主，你醒了啊，我這就去稟告掌門。你隨我來罷。小道士和他年齡相差無幾，卻口口聲聲叫他施主，讓人想笑，不過他還是依言下了床，問道：這是哪裏？

    那小和尚滿臉自豪地答：這裏是九嶷山天雲峰，掌門親自己叫我醒了帶你去見他的。男孩聞言，隨他走了出去。

    轉過廂房，前方就是一座氣勢宏偉的大殿。一一塊鎏金逸彩的匾額，上書雲霄殿三個寶光閃閃的大字。大殿上方無頂無蓋，隻於四周立了九條接天連地的巨大石柱，上麵刻滿諸天神佛，四方靈物。地麵上，光滑如竟，煙雲繚繞，真乃仙家勝景。大殿當中，分作兩排，放了八張仙凳，上麵各坐了一個道士，卻空了兩個位置，隻有六人。眾人或道或俗，型態各異，卻都沉默不語。大殿盡頭，是一寶座，一道士，劍眉斜飛，目如朗星，氣宇軒昂，盤坐其上，恍如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