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扶桑

    

    這一日，天嵐照舊在霧海邊上打水，進行功課，修習著他自己的門道。耍得正興起，忽然出現一個老叟，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天嵐在這裏修行數年間，幾乎從未見過外人。當下一驚，便停了下來。不過這老叟有幾分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於是他就想起了自己初入九嶷之時，在雲霄殿上的那一幕幕。

    不過，經過這些年的修心養性，他早已磨去了年少的盛氣，知道人外有人，想當初還是孩子的雲露一個小小術法便令他驚訝萬分。不過如今他也今非昔比，各方麵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想到這裏，他拱手行禮道：縹緲峰弟子天嵐見過青木道人。

    老叟暗暗道，這孩子當日傲氣淩天，今日一見卻神色內斂，禮儀周全，眼中滿是讚賞之色，道：不必多禮。老叟且問你，這諸般道法，為何人所教。

    天嵐道：我師從雲月真人，所會道法，自然是她所傳。

    老叟卻道：雲月仙子一手玄水之術，自然是當世無數雙，老叟是知道的，隻不過，你所行之術，怕是與雲月之道，非同一轍，所言虛也。

    天嵐內心一稟，這老叟不顯山露水，眼光卻是犀利，隻好道：道長所言極是，實不相瞞，這些門道，都是弟子自個琢磨出來的，讓您見笑了！

    非也，非也。那老叟聞言，卻是極為開心，撫掌而笑，道：你能無師自通，這份資質，絕非尋常。老叟於你有緣無份，實是罪過。我有一物，乃青壯之時，無意間所得，今日且贈與你，也好結個善緣，你收下便是，無須多念。說完，把一樣一塊數尺來長，黑乎乎如同木頭一樣的事物交到他手中。

    天嵐呆呆地看著那一樣古怪的事物，問道：這是什麽？

    此物名為扶桑！老朽無能，它在我手中，如同死物一般。不過，此物有靈，若能通其意，

    便是無上神兵。不通其意，便是朽木一塊，且看你悟性如何，緣分如何了。說完，便獨自緩緩地離開了。

    天嵐愣在原地，嘴裏喃喃道：扶桑，這是難道也天意麽？

    所以啊，啊南 ，你將來也要像這扶桑一樣，風雨雷電，天災**， 不管何種困難挫折，都要堅定頑強地活下去夜裏，昔日姥姥的音容笑貌仿佛不斷浮現在天嵐眼前。那快樂的一幕幕，讀書識字，淳淳教誨，月夜之下，細數星星。這些幼時的回憶，仿佛就要隨著時間的遠去統統消失，然而今夜，卻被這樣一塊黑乎乎的木頭一一喚醒。原來這些記憶深埋心間，從未忘記，隻是堆在一個黑暗的角落，不曾發現。

    他自言自語地道：姥姥，我會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然後將那一塊木頭緊緊地握在手中，目光堅定。從今往後，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就像你說的那樣，好好地活下去！

    說完，他慢慢翻看著那本姥姥遺留給他的古本。然後將心神緩緩地沉入那塊木頭當中。同時又想起了當日姥姥帶他去的那棵整片森林一樣大的蒼梧古木之下，腦海裏出現的那種種畫麵。然而，在災難過後，那樣大的一棵樹，依舊灰飛煙滅了。也許這世界，滄海桑田變幻無常，不變的唯有那一顆永不熄滅的內心，就如同這扶桑，萬年過後，隻剩下這麽一塊焦黑的木頭，卻兀自留著這一絲殘魂不死不滅。所為的，不過是一絲執念罷了。九嶷南疆，相距萬裏，天涯之隔。然而在他心裏卻是咫尺天涯。這期間種種巧合，必不是如同表麵上那樣，老死不相往來。

    總有一天，我是要再次回到那裏看看的。

    天嵐這樣想著，然後，手裏的漆黑木頭忽然傳來一陣微微的顫抖，仿佛了遇到什麽激動的事情。他想起老道士的話。所謂的緣分，也就是那所謂宿命吧。既然無法躲避，那就把他握在手中。隨後他運起那道綠色的五行本源，慢慢滲人這扶桑古木之中。一種屬悉的感覺，瞬間占據了識海。仿佛那扶桑，就是自己的肢體。在自己的意識操控下，隨意變化，漲大或者縮小，如指隨心。最終變得如同一葉扁舟一樣大小。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看來，縱然有無上利器，道行不夠，一切也枉然。天嵐漸漸明白了自己的局限和方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他緩緩道。

    突然，意下一動。他一下子跳到了那變得門板一樣大小的扶桑古木上麵。不過，這一次，這塊扶桑古木卻沒有像那個木桶一樣一下摔的粉碎，當下隻是一沉，搖搖晃晃幾下，那古木就承受住他的重量，穩穩地停了下來。原來，師傅口中的外力，是這層意思。他內心一陣激動，控製著自身和腳下靈木，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他也終於第一次親自體會到，那種飛翔在天地間，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愜意。

    接下下來的日子裏，每天晚上，他都會操控著扶桑，在那雲海之間，霧海之上，飛上那麽幾圈。閑看日落月升，雲卷雲舒，笑歎紅塵滾滾，舍我其誰。日子好不快活。

    這個秘密也被他深深埋在心裏，從來不曾對人說起，就連和他最好的雲露他也沒有告訴。獨自享受著內心的那份喜悅。

    就這樣，一個春秋悄然而逝。他的道法心決，越來越嫻熟，神魂意念，越來越強大。昔日種種無法遂意之事，也在他的努力修煉下，一一到達。進境奇快，令人吃驚。甚至禦空而行，禦木而飛，也不在話下，不過這些都隻有他自己知道罷了。

    

    雲露小師姐這兩年來，也越來越少有空來找他了。不過，每次一見麵，她都好像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一樣，嘮嘮叨叨地說上半天也停不下來，有時候連師父要傳達的話都忘了，她也不再像孩子一樣責怪天嵐，往往回到半路又再次折回來，隻為說上那麽一兩句話，弄得天嵐直想笑。

    天嵐，你知道麽，明年就要舉行那十年一次，遍及九州的天下會了。我爹爹說，因為這次不同往常，這九嶷山上的每一峰弟子都要參加，我也一樣。往後的日子裏，我就很少有機會來看你了，大家都忙著修煉呢。到時候，九州五門的一些出色弟子，也會在師門的帶領下，齊聚這九嶷山之上。好不熱鬧的。不過，我娘說，因為你身份特殊，不好代表我們縹緲峰參加，便免去了你的名額。我們這裏，怕最清閑的就剩你了，你可不能偷懶哦，一樣要努力修行，也許她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呢！末了，雲露忽然說了這麽一件事。

    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竟然毫不知情。看來，在這縹緲峰之上，師傅眼裏，我畢竟還是一個外人罷了，天嵐在心裏自嘲道，嘴上卻說：管它什麽狗屁會呢，反正又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稀罕，樂得逍遙自在，你不用掛念我，我該幹什麽就會幹什麽。倒是你可要好好努力了，到時候拿個好名次，好讓你娘親出出風頭，讓我高興高興！

    難得看到天嵐說了這麽一堆話，雲露那眉間幾絲憂愁也一掃而空，道：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努力，到時候，一定拿個第一名給我的天嵐哥哥，我走啦，你不用想念我的。說完，就仿佛回到了孩童時，那快樂天真的樣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