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仲夏之夜

    

    日子依舊淡淡如水，那縹緲峰上忙碌的一幕，也仿佛距離自己十分遙遠，對天嵐一成不變的生活更是毫無影響。

    這一天，他作完了功課，照例躺在那棵老海棠樹下休息，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朦朦朧朧中，老感覺好像有人在用什麽東西輕輕地撫拂自己的鼻子，奇癢難耐。一覺醒來，卻發已是半夜。

    周圍簌簌地飄著一種白色的細細的綿綿的絮，散在空中，停在身上，落在地上。原來，恍恍惚惚，一年時間悄然而逝，又到了仲夏時分。

    這時月色當空。縹緲峰上的雲霧逐漸消散。雲天之上，霧海之巔，明月當中，逐漸顯露出一座白皚皚的山峰，頂天立地，氣勢如虹。

    天嵐眯著眼，靜靜地看著那一道天地奇景，想起了當年雲露小師姐口中的那一座山，那個從未聽別人提起過的禁地。忽然，渾身又是一陣莫名的燥熱，內心兀自煩悶起來。

    管它呢，反正不會有人管我，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天嵐對自己說了這麽一句莫名的話，然後祭起扶桑，消失在雲霧裏，飛到月色當中去。

    翱翔於九霄之上，任憑天高海闊，心潮何止激蕩萬千。淩厲的罡風在耳邊掠過，淡淡的霧汽輕拂著發梢。天嵐思緒不斷，內心洶湧澎湃。仿佛就像一隻鳥兒，掙脫了天地的束縛，又像一條魚，回到了大海的懷抱。也許神仙就是這般，逍遙於天地間，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罷了。他這樣想道，隻不過，區區一介凡人，又怎麽能無憂無慮呢，縱然得道小成，翱翔於天地中，卻仍舊憂慮重重，思緒萬千，神仙之意，不過一時興起。但是此情此景，仍舊忍不住想高歌一曲，卻苦於找不到任何能夠表達此刻意境之詞。

    正待惆悵萬分，一陣悠然的笛聲忽然傳入耳內，飄飄渺渺，如泣如訴，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風沙而來，緩緩傾訴著那歲月的滄桑。

    驀然回首，隻見白皚皚山峰之上，滿山滿嶺，都種滿那種自己日日澆水的雪海棠，如同幢幢樓宇，蔥蔥鬱鬱，樹上滿是那種純白色的花，競相開放。

    古樹銀花紛飛雪，星河明月不夜天，恍若夢境。

    時下皓月當空，白雲之上，有一位少女，白衣勝雪， 肌如凝霜，青絲若水，孑然而立。有微風輕撫而過，纖纖玉指作捧狀，悄悄接住了那空中紛飛如雪的海棠花，輕輕一吹，似蝴蝶飛舞，散落於雲霧之中。輕紗之下，一曲長歌未完，櫻唇卻忽然盈盈一笑，刹那間，天地失色，閉月花羞。

    傳言在仲夏之夜，雲天之巔，有仙子，在月亮之中，折下那如雪一般的海棠，隻是輕輕一吹。第二日，霧海銀城變覆蓋了一層純白，銀裝素裹，如夢如幻，美不勝收，銀城便是由此得名。

    原來，在尋常人眼裏，傳說永遠是那麽真實。遠不如此刻現實中這夢一般的情景這般來得美妙，這一刻，雲天之上，笑靨如花，而這一笑，便是永恒

    天嵐腦子一片空白，意識仿佛離開了自己，內心被掏空了一般。呆呆地看著那夢幻般的一幕，任憑激蕩的罡風拍打在自己臉上，任憑那扶桑一頭栽入了縹緲峰的雲霧之間。直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齜牙咧嘴，仍舊呆呆地望著身後那個方向。

    天劍峰上，忽然喵~的一下，傳來一聲冗長的嚎叫，聲音慵懶而發膩。隻見一隻漆黑如夜的貓，盤在少女的肩頭上，用爪子輕輕地抓她的耳垂，把那純白的麵紗，掀起了一角。

    啊玉，你又淘氣了！卻是少女如同銀鈴般清脆柔軟的聲音響起，帶了幾分幽怨責備著它，然後把黑貓捧下肩頭來，圈在玉臂當中，輕輕地替它理著如墨的毛發。

    往後的日子裏，天嵐便像失了神般，常常在午夜裏駕起扶桑，穿梭在雲霧間，尋找那如雪一般的美景，如玉一樣的人兒。

    然而，就像那霧海之行的那一幕一樣，驚鴻一瞥之後，就永遠消失在雲裏霧裏。隻在睡夢中偶爾見到。

    這一天，雲露難得來找他談心，叨叨絮絮說了半天，講了許許多多往日裏發生的事，卻發現天嵐隻是呆呆地看著某處，茫然失神，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喂，喂，喂 ！在想啥事情呢，你看你，口水都流出來了也不檫一下。是不是修煉修壞了腦子！雲露雙手不住地在他眼前擺動，然後又悄悄挽起袖子要幫他檫去那口水。

    天嵐卻仿佛沒看到一樣，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喃喃道：師姐，你說那天劍峰裏麵住的是誰啊？

    雲露也忽然呆住了，看著天嵐那秀美卻又有幾分迷茫的臉，仿佛在他木然的表情下，藏了無數的心事。心中不禁一陣迷離，柔聲道：誰知道呢，除了我爹爹，從來沒人去過那裏。聽說裏麵住著一位師伯，不過從我出生起，就沒見過他，師姐們說，他已經好多年沒出現過了，雲霄殿的那個位置也從來都是空的，也許那個人早已不在了吧。不過，你可不要亂跟別人說哦，這是禁忌來的。雲露提醒他道。

    天嵐仍舊喃喃道：禁忌麽

    忽然一下子回過神來，一臉詫異地看著雲露，道：你不是功課很忙，要參加那個什麽天下會麽？怎麽過來這裏了，你快快回去罷，等下你師傅又要罵你。

    雲露看著他傻愣愣的樣子，忽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腦袋，道：你這個傻瓜，我在這裏都半天了。人家隻是想來看看你，就過來了，不行麽？倒是你，傻乎乎的樣子，也不知在想啥。

    天嵐抓了抓頭發，尷尬萬分，不知該怎麽說話，隻好笑嘻嘻地裝沉默。

    好了好了，不理你了，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待在這裏慢慢發傻吧！卻是雲露忽然放過了他，嗔了一下，匆匆地走了回去。

    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天嵐呆在原地，忽然自言自語地笑道：嗬嗬師伯，真是令人好奇啊！

    說完，仍舊回到他的洞府裏，繼續著他一成不變的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