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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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族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總是不太好,所以夷波他們趕路是在晚上,白天就找個地方貓著,山澗湖畔,或是蘆葦蕩裏,將就到太陽落山就可以了。

    也是托了龍君的福,上岸之後她可以有兩條人腿,還能和阿螺一起逛逛。六月的天氣,實在是熱得慌,打著傘,手上提著水囊,水族離水太久會出事的,因此不敢走遠,隻能在水澤附近打轉。

    陽光刺眼,上岸弄了點吃的叼在嘴裏,火烤出來的東西總有一股奇怪的焦味,夷波很不習慣。和阿螺推推搡搡往前,快到海邊的時候忽見遠方烏雲大作,一路翻滾而來。移開傘,半張著嘴仰望,烏雲中雷電交加,一場暴雨從天而降,雲層裏露出了一隻腳趾,那麽巨大,像倒扣的小山。

    那是龍君嗎?”阿螺愣了一下,忽然壓低了嗓子歡呼,“他從我們頭頂經過,往北溟去了!”

    夷波兩眼放光,“看來我信裏標明的路線起作用了,他沒有走錯路。不過再見到我後會怎麽樣呢?會不會惱羞成怒,把我一頓好打?”

    扣扣說不會,“可能會一氣之下占有您吧!您得想想到那時候要怎麽應對,不過依屬下的看法,您還是掙紮一下比較好,我們可以上演一出仙人跳,龍君隻要入了局,就再也別想洗刷冤屈了,這個主意不錯吧?”

    夷波卻感到憂傷,“我不能大字型請他隨意嗎?自從知道自己的體重異於常人,我就一直很灰心,怕反抗過度,傷了龍君。”

    護法眺望遠方,見那片烏雲底下白茫茫一片,果然神龍出入必有風雨相伴,說得一點不假。

    其實溟主不用擔心,鯤鵬的真身雖有千裏之巨,但是應龍也差不多。您無非是比他圓了點,長度卻正相當。屬下曾經很反對您和龍君發展,現在想想,要是論體形,您和他還是很登對的。”

    設想一下,世上最龐大的兩種生物,要是露天做/愛做的運動,那場麵該有多宏大,恐怕整個東陸都會在他們的陰影之下吧!

    夷波頓時紅了臉,因他的鍥而不舍感到感動。他已經先往北溟去了,她這裏又不得不挑時候上路,他先到的話,會停下等她吧?

    可是沒過多久,又見那片雨雲飛速向西去了,一路風馳電掣,非常著急的樣子。

    她沉下了嘴角,眯眼歎息:“看來是迷路了,還是接到什麽指派,半道上做任務去了?”

    三個人麵麵相覷,不太好說話,支吾了半天,邕崖護法說:“先回北溟吧,等到了家,龍君再找來,溟主也好有準備。”

    所以一條方向感欠佳的龍,有時候確實讓人很頭疼。因為他的不靠譜,使得夷波不太高興,終於到達北溟,看著鋪天蓋地躬身相迎的族眾,也沒有當上老大的興奮感覺。

    失而複得的領導人,還是世襲製的,長老和護法的熱情幾乎澎湃得要溢出來。團團將她圍住,訴說這些年妖族的艱辛和不易。說到動情處聲淚俱下:“終於等到您,我們妖族振興有望了。為了這一天,臣等耗盡了心血,左護法傳回消息說有了您的下落,多位長老暈厥過去,您一定不能體會族眾的心情。經曆了千年前的那場浩劫,這實在是睽違已久的好消息,臣等……”

    夷波看著麵前不住哭泣的長老,一時有些招架不住。

    你設想過無數無數的美男,在你麵前梨花帶雨的景象嗎?邕崖護法和扣扣說得沒錯,北溟妖族果然名不虛傳,他們不會衰老,不像點蒼長老他們那樣,活到七八百歲就須發皆白了。曾經親曆過神妖大戰的元勳,少說也有一千二百餘歲了吧,可他們沒有老態,依舊膚白貌美,嬌豔得像花一樣。

    所以這裏是女性領導人的天堂,這點毋庸置疑。夷波因為看慣了龍君的美色,倒並未被亂花迷了眼,她充分顯現出幹練沉著的風度來,請諸位平平心緒,“左護法找到我,把我的身世告知我,確實一度令我難以信服,我想在場的眾位也有疑問吧?尤其我是女人,性別上的弱勢,會不會令族眾不服呢?”

    她這麽問,人群果真安靜下來了,長老之中有人拱手道:“少溟主生來達觀,會有這番話,足以證明少溟主與常人不同。關於身世,隨後自有驗證,光明殿後的九麵淨婆梨鏡,能照出所有妖神的前世今生與善惡,隻要少溟主在跟前一站,肉身漸隱,真身自然見分曉。至於男女,這點少溟主不必過慮,妖族從來不歧視女性。上古時期是母係社會,女性的尊貴遠遠高於男性。當初溟後懷上少溟主時,溟主曾經請方外神僧算過,少溟主將來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如此一位英明神武的首領領導,妖族必然能重塑輝煌,溟主的性別,又有什麽可介懷的呢。”

    她聽得滿意,微微點頭,“淨婆梨鏡,我似乎在哪兒聽過。”

    這鏡子是閻魔法王所有,有一回法王和溟主猜拳輸了,把鏡子抵給溟主的。這一千年來有無數的小妖自稱是溟主之後,都在這九麵鏡子前照過。可惜他們來路不正,進來的時候好手好腳,出去的時候成了一抔土……”

    夷波轉頭看過去,這話是斜對麵的一個黑袍人說的,那人的身量很高,筆直站著,臉孔隱匿在深深的風帽下。他的語氣並不像其他人這麽友善,反而有點警告的意味,又帶著三分調侃,慢條斯理道:“如果少溟主有把握,可去淨婆梨前照一照,到時候自然見分曉。”

    阿螺和夷波對看了一眼,剛才在山呼萬歲裏根本沒人說起這麵鏡子的厲害,都是輕描淡寫帶過,就連邕崖護法和扣扣都沒有提起。所以萬一他們認錯人,責任全由她們承擔嗎?夷波皺了皺眉,“你是何人?”

    他上前幾步,抬手把風帽摘下,露出一張極其妖冶的臉,對她弓腰一揖:“臣是十方長老之首,千機。”

    夷波聽見阿螺咕地咽了口唾沫,拉拉她的袖子,壓低聲道:“傳說中的萬年男二臉啊,簡直可以和龍君媲美了……”

    受了她的感染,夷波的尾巴不由自主抽了一下筋,但是既然到了這個妖窟,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了。她望向邕崖護法和扣扣,“在南海時,你們並沒有說要經過生死考驗,怎麽到了這裏就冒出這麽多稀奇古怪的規章來?”

    扣扣拿肩頭頂頂邕崖護法,“護法大人,您闡述一下感想吧。”

    邕崖護法倒是非常有信心的樣子,“溟主不用怕,屬下敢保證,您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您想想,九川大神和您走得這麽近,如果您不是他初戀的女兒,他為什麽要搭理一個不起眼的鮫人?還有來的路上,您差點壓垮了屬下的飛行器,這可是千真萬確的。”說罷對千機長老哼笑一聲,“長老莫嚇唬少溟主,妖族過去的千年裏簡直就是一盤散沙,現在好不容易少溟主回來了,難道您不高興嗎?”

    夷波嗅出了點政鬥的味道,看來妖族群龍無首的這段時間裏,是由這位長老代為領導的。一個人長時間身處要職,就算隻是暫行職責,也會像撒謊撒得過久,到了連自己都信以為真的地步。他大概認為不再需要什麽所謂的溟主,北溟改朝換代也沒什麽不好吧。

    如果她和離相君沒什麽關係,北溟由誰為王,都和她不相幹。但萬一她就是離相君的女兒,那麽這個政權她是一定要掌握在手裏的,不能被一個長老顛覆了朝綱。

    她緩緩吸了口氣,“也就是說,通過了淨婆梨的考核,我才是北溟之主。如果通不過,那我就會灰飛煙滅,是這個意思吧?”

    阿螺不屈地叫起來,“真是沒道理,我們在南海好好的,為什麽要冒這個險?”

    千機長老冷冷一笑,“因為野心人人都有,如果不是有北溟溟主這個頭銜,怎麽讓人輕易背井離鄉呢。既然想上高位,就得付出代價,臣也希望北溟自此能有一番新氣象,所以還要勞煩少溟主受淨婆梨的檢驗。隻有通過,少溟主才能名正言順號令十方妖族,誰也不敢對您有任何疑議。”

    可是這個風險太大了,阿螺表示不服,“長老要搞清楚,是邕崖護法言之鑿鑿確定夷波是溟主的,年輕輕的姑娘,經不得他哄騙。那個什麽淨婆梨,弄得不好就要人命,萬一出了差池,豈不是太冤枉了嗎?如果我們現在退出,來不來得及?”

    這話其實是白問,夷波知道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果然千機長老負著手,冷冷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來不及了,北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麽可囉嗦的了。夷波說好,“我願意試試。”說著斜眼一瞥他,“如果我通過了考驗,北溟上下是否都得聽我號令?”

    眾妖道是,“少溟主就是要臣死,臣也不敢不死。”

    好得很。”她輕輕擊掌,一手指向千機,“我喜歡長老這種□□的性格……”

    眾妖大驚,連千機長老都錯愕不已。阿螺咳嗽了下提點她,“是一絲不苟。”

    她毫不在意,“不管是不掛還是不苟,總之我當上了北溟溟主,少不得要和長老切磋,到時候還請長老多關照。起居飲食也好,海務政務也好,希望由長老費心親自替我安排,長老不會推辭吧?”

    千機長老蒼白刻板的臉上浮起了一絲不屑,拱手道:“臣追隨溟主兩千年,為溟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今少溟主歸位,隻要出身無疑,臣同樣肝腦塗地,誓死奉主。”轉身拂袖,元緞的袍子嘩啦一聲響,無情無緒道:“少溟主請!”

    夷波算是豁出去了,早就知道黑道頭子沒那麽好當,反正已經來了,倒不如一試。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踏進光明殿,這個大殿和想象中的反派窩點不一樣,名副其實的又亮堂又豪華。潮城斥資修建泉台行宮的時候經濟不怎麽好,所以內部裝潢略微從簡,這個光明殿已經存在了上萬年,什麽好的值錢的都往上堆積,但又不是隻講究闊綽的暴發戶性質,所以不能簡單用奢華兩個字來形容,其中還是包含了一點文化底蘊的。

    阿螺左顧右盼,典型的鄉下人進城。夷波目不斜視,眼角卻把珠簾的材質都看清楚了。長老對她這種富貴不能淫的氣魄是持肯定態度的,十方長老親自把她送進中殿,屏風之後九麵澄如碧波的鏡子弧形排開,就像九雙眈眈的眼睛,隨時會照得人魂飛魄散。

    她停住了步子,“如果我有個閃失,還請不要為難我的朋友。”

    阿螺快感動哭了,“夷波,我還要仗著你的排頭作威作福呢,你要挺住。”

    長老們頗有送她上刑場的架勢,齊刷刷比了比手,“一定,請吧。”

    她橫下心,遊到指定的位置。說實話,除了自己那個過人的體重,根本不覺得有什麽地方和別人不一樣。會不會被淨婆梨一照就化成煙了?她好害怕,還沒把龍君弄到手,就這麽死了有點可惜。然而無路可退,但願自己是正品,防偽掃過一輪,就可以令他們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