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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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裏出現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被龍君魂穿,所以高宗和武後進來的時候,從表情到走路的姿勢,她都特意仔細觀察了一遍……最好不是他們其中的一個,因為父子、母子這種設定,她實在有點接受不了。
還好,至少他們兩個還算正常,通常被穿後,沒有那麽快進入角色,夷波通過眼神辨認,認定那是慈愛的目光,心暫時放了一大半。
她掙紮著起身,幸好在書院裏看過一係列有關李唐的記載,口頭應付兩句不是難題。她向上拱手,“兒令阿耶阿娘擔心了,兒死罪。”
相較於武後的霸氣,高宗反而更加平易近人。他扶她起來,坐在床頭端詳她,因為長期患有頭風病,影響了視力,看人總是微微眯著眼。長期生活在妻子淫威下的男人,即便是個皇帝,也有種西風壓倒了東風的惆悵感。他是個好父親,伸手在她臉上摸了摸,“弘兒,你是皇子,不應該這樣。”
大概是在說因為合歡的緣故,李弘和武後鬧崩的事吧!夷波是來求和的,沒想過和武後對著幹,人家最後都贏得天下了,李弘又是個短命,還有什麽可鬧的!
她向武後叩拜,“母親,兒得了一場重病,以前的事都有些記不清了。可是我知道,我惹得母親不高興了,都是孩兒的錯,求母親原諒兒。從今往後兒再不惹母親生氣了,如果有違,就如此杯……”她把婢女托盤裏的杯子拿過來,狠狠往地上一砸,可是杯子太不給麵子了,咕嚕嚕轉了一圈,居然沒碎……
大家臉上都有點尷尬,武後掖著兩手看了高宗一眼,高宗忙解圍,哈哈笑道:“弘兒有此決心,耶耶心裏很高興。你要記住,世上沒有父母不為子女好的,你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內侍通傳,說你醒了,你母親立刻就來看你,可見她有多關心你。”
兒子病了,做母親的惦記兒子的病情,連這種事都要拿來歌功頌德一番,帝王家還真不如她們海鮮。
不過既然做了人,就得學會人的那套虛偽,夷波扮出感激涕零的樣子,長揖道:“多謝母親惦念,等兒痊愈了,該去向母親請安的。”
武後這才說無妨,“你站久了傷身,躺下吧!我剛才問了奉禦,病情已經沒有大礙了,我和你耶耶就放心了。關於合歡,念在他忠心事主的份上,暫且饒他不死,但你身為儲君,做出這種事來,未免令人齒冷。那些孌童,不過是把戲,怎經得住你當真?他們福薄,你當真,他們的死期就到了。如今留下他,不是平白無故的,看你願不願意讓他活命。你的年紀不小了,必須擇一位太子妃,掌管東宮事物。若你執意不從,那麽……”
那麽合歡就死定了?母子之間要通過要挾才能好好說話,實在有點悲哀啊。夷波沒想到一來這裏就要遭遇逼婚,現在又慶幸,還好穿成李弘的是她,如果是龍君,那豈不是便宜人家了?
她看了看武後,那張臉又豔麗又薄情,還是高宗更服眼一點。她轉頭向他求助,高宗是慈父,想當初是在那位“憶奴欲死”的兒控爹手裏長大的,所以深得太宗真傳。兒子的眼風,他立刻接住了,撫膝道:“弘兒大病初愈,還是應該多給些時間將養,婚當然是要成的,隻是立即就談,還不是時候。皇後望子成龍,太性急了,略緩一緩再議吧!今日天色太晚了,我們暫且回宮,明日是個大好晴天,命人抬弘兒出去見見春光,去去病氣吧。”
既然他這麽打了圓場,武後雖不滿,也無話可說。高宗全程沒敢看皇後的臉,害怕她甩了眼色他不接,折了她天後的麵子。所以寧願裝看不見,對兒子一笑,起身攜皇後離開了。
夷波說了兩句恭送的話,倒回床上喘大氣。接下去怎麽辦呢?找不到幹爹,找不到壺蓋,還要被逼成親……她是女的,女的怎麽能娶女的,娶了她也沒有能力嘿嘿嘿啊!她拍著腦門頭痛欲裂,忽然嗓子裏一癢,吭吭咳嗽起來。這個李弘自小患癆病,讓他娶親其實是害他。聽說越是有這個毛病的人,越喜歡那項運動,所以才養著孌童的。
她很累,隨便吃了兩塊畢羅就睡下了。現在的時節剛過春分,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直欞窗微微開啟了一道縫,隱約可以看見外麵的夜色,風吹進來,吹得帳幔飄飄拂拂,和水下的不一樣。帶著清香,又有輕柔的觸感,夷波簡直要喜歡上人間的生活了。
枕頭裏塞著金銀花,翻個身,沙沙作響。她閉上眼睛,歎了口氣,等明天吧,明天她出去找找,反正他們之間有接頭暗號,應該可以找到的。
夜深了,殿裏的燈樹滅了好幾棵,四周圍的環境昏昏的,仿佛一個夢。她擁著被子正要入眠,聽見床尾有悉嗦之聲,撐起來一看,是合歡,穿著鬆垮的明衣,光著腳站在她的床榻上。
其實做孌童的,年紀都不大,合歡至多十四五歲,對於她這樣高齡二百的來說,讓他叫她祖祖祖奶奶都不為過。所以她並不避諱,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出現,睡眼惺忪說:“還不睡?怎麽又來了?”
合歡抱著隱囊潛過來,像一條蛇,遊到她身旁,“以前殿下總要合歡做伴的,今天卻打發我獨自睡,合歡心裏很難過。”
夷波咂了咂嘴,“天後恨不得處死你,你再糾纏,下次我可救不了……”
話沒說完就被他抱住了,他埋在她懷裏嚶嚶哭泣,“殿下若因此疏遠我,合歡寧願一死。”
如此投懷送抱,這可怎麽好呢。夷波傻笑著,想回抱一下,又怕對不起龍君,隻能直挺挺僵著身子。
合歡小哥的身體熱烘烘的,在她懷裏輕輕扭動,她有點不好意思,幸虧現在是男人的身體,胸前一馬平川。要是換了之前,這樣任意妄為,會比較難堪的。
她推了他一下,“你怎麽了?生病了?被我傳染了?”
合歡仰起臉,粉腮上飄著旖旎的嫣紅,眼波欲滴,把手壓在她的衣襟上,“殿下不喜歡合歡了嗎?”
夷波艱難地說:“怎麽會呢,不要胡思亂想。”
他咬了下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那殿下怎麽……”
怎麽什麽?夷波垂眼看他,精巧可愛的鼻尖上有細細的汗珠,天氣也沒那麽熱吧!她抓過被角給他擦了擦,“如果不舒服,就傳左春坊的醫師來看看。”
顯然這話根本不能滿足合歡,他不知道太子為什麽一夕之間變了那麽多,難道是因為要娶親了嗎?
他慌起來,把一個小盒子塞在她手裏,咬了咬牙,脫光衣服轉過身去。夷波看著那鯽魚一樣單薄的背脊,心說好好的,怎麽不理人了?再說脫了是什麽意思啊,看情況似乎不妙。
她又低頭盤弄那個小盒子,機簧一按,蓋就開了,裏麵是半透明的膏子。她沾了一點,湊到鼻子上嗅嗅,沒什麽特別的味道,可是沒隔多會兒就在她指尖化成了油……她張了張嘴,想問合歡是什麽意思,他自發靠了過來,小蠻腰下圓圓的臀瓣,緊緊低向了她噓噓的地方。
她嚇了一跳,本能地一伸腿,把他踹了下去。他媽的這是幹什麽?原來還有這一招,可惜書被龍君毀掉了,她都沒來得及學。
合歡坐在地上,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然後眼淚就決了堤,嘩啦啦傾瀉而下。
殿下,果然的……”
果然什麽?他究竟是不懂,還是隻圖自己快活,不管別人的死活?夷波撐著床幫說:“我都已經得癆病了,你還來糾纏,是不是想讓我早點死,你好另跟他人?這個黑了心肝的小娼婦,是我看錯了你。”
合歡被她這麽一說,反而止住了哭,怔怔盯著她道:“原先合歡這樣勸殿下,殿下還不高興,現在卻想通了嗎?”
其實也不是想通了,是因為知道不能亂來,她和電母不一樣,電母腐,對同性之間的愛情比較喜聞樂見。她不行,她是條很傳統的魚,取向也正常,異性之間輩分年紀不相配,都不是問題,隻要彼此相愛就可以。
但是現在馬上告訴他,自己從彎變直了,他會不會受不了刺激沉湖自盡?所以還是得迂回一點,她做痛心疾首狀,“我不怕別的,隻怕我死了,沒人能夠保護你。”
合歡一聽,心都碎了,跪在她床前說:“殿下對合歡一片真情,合歡無以為報。以後合歡為奴為婢,侍奉殿下。”
夷波說好好好,“我現在實在太累了,你去吧,沒有傳喚,你不要進來。”
終於把他打發走,夷波有種虛脫的感覺,沉甸甸的愛,真讓人受不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養足精神,明天看看能不能走出東宮,接觸接觸外麵的人。
飽飽睡了一覺,睡到日上三杆,梳洗好了出門看,這大明宮是曆史上最大規模的建築,即便隻是占地麵積三成的東宮,也已經大得令人咋舌了。
地方寬闊了,人相應的也會多,上至皇子下至宮監,被她以“小肉芽”作為暗號,通通試了個遍。後來宮裏就開始傳起謠言來,說太子殿下瘋了,天天想吃炒肉芽,看到養護園林的討要,看到清理茅廁的也要,把夷波氣得不輕。更讓她傷心的是試了這麽多人,沒有一個懂她的意思,也就是說龍君並不在宮裏。可他明明說好了,馬上就來找她的,時間過去五六天了,為什麽消息全無?
她垂頭喪氣,坐在台階上,茫然看著掛在枝頭的太陽。正看得兩眼昏花,聽見有人急急從廊廡那頭過來,鞋底擦著青磚,步子不太清晰,一猜就是李旦。
李旦還小,他是武後最小的兒子,和李弘差了好幾歲,蹦蹦跳跳到她麵前,叉著腰說:“弘哥哥,裴居道帶著家小,從洛陽來長安了。”
夷波不太感興趣,“那又怎麽樣?”
李旦說:“母親已經議準了,將裴居道之女指給太子弘為妻。弘哥哥,當初楊少儉的女兒被賀蘭敏之糟蹋,你很不高興吧?現在正好,裴居道是左金吾將軍,誰也不敢打他女兒的主意了。”說著來拉她,“弘哥哥,裴居道馬上就要進城了,我們去看看吧!你不想知道太子妃的長相嗎?悶在宮裏多沒意思,你帶我一起出去吧!”
夷波被他搖得骨頭散架,正好宮裏所有人都被試探過了,出去逛一逛,說不定那個裴氏就是龍君呢。
她立刻站起來,叫人準備車輦,李旦相當不耐煩,表示自己要騎馬,行動比較方便。她沒聽他的,自己依舊坐輦車去,沒想到到了那裏,太子的儀仗都已經準備好了,她從簡單的看熱鬧,直接變成了迎接裴將軍入朝,這個性質就不一樣了,分明是認老丈人去了。
這可怎麽辦,問題很大啊。看唐史,李弘的確娶了裴居道的女兒,難道還要她搞百合嗎?這個太虐心了。她萬般不情願地被請下了輦,硬著頭皮站在城門前迎接,看著裴居道率家人進通化門,見太子鹵簿在,忙下馬頓首,以君臣大禮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