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邊七萬(補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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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七萬”

    走在半路上,周芳芳的手機“叮咚”了幾聲,她知道這是手機微信發過來的聲音。她有個習慣,開車就是開車,一般不看、不接手機。現在是下午兩點,穩穩地開車到大發麻將館也就20來分鍾。大發麻將館一般是下午兩點半開門,何老板舍不得耽誤開門時間的。她按了下車上的音樂按鍵,音箱裏就飄出網絡歌曲《手癢你就來麻將館》:

    城鄉人們十億賭

    剩下的多是二百五

    打牌交際門路廣

    麻將館遍地像蘑菇

    每人手中十三張牌呐

    牛逼得以為自己是老虎

    寶貴時光莫空度

    手癢你就來麻將館

    哎——看看腰包鼓不鼓

    杠上開花門清自摸有財路。

    城鄉人們十億賭

    剩下的都是二百五

    聚在一起樂哈哈

    多個朋友哎多條路呐

    東南西北中發白

    條餅萬加扔胡胡

    寶貴時光莫空度

    你打我碰修長城

    各自為陣多防護

    手癢你就來麻將館

    哎—看看手氣順不順

    缺坎邊吊海底撈月龍戲珠

    沒過了多長時間,周芳芳就開車來到了大發麻將館的門前停車場上,她停下車後,才從包裏掏出手機看看上麵有什麽東西,哈哈,三朵玫瑰,原來是剛才吃飯時新加的微信好友“黑老粗”發來了三個直挺挺、紅豔豔的玫瑰圖案。看著這“黑老粗”三個字,她多少有點納悶:這個文質彬彬的鄭老板怎麽起個網名叫“黑老粗”呢?再撥黏了幾下,嗯?手機支付寶裏居然還有一萬五千元的進賬。嗯?她愣了一下,這一萬五千元的進賬讓她頗為吃驚。她坐在車裏猶豫了半天,撥通了田hé píng的手機想問問這是怎麽回事。

    diàn huà打通後,田hé píng樂嗬嗬地寒暄了幾句,當聽到周芳芳問那一萬五千元是怎麽回事時,他一副輕描淡寫的口氣:“哎——哎,你看你這人,鄭老板在飯桌上本來就說要送你三朵玫瑰的呀,沒什麽。怎麽?……你以為他一個大老板,也和咱普通人一樣,上下嘴皮子輕輕一碰,給你微信上真的發上三朵玫瑰?哼,尿他還沒喝水呢!這一萬五千元,對咱來說,嘿嘿,數額是不小,可對人家來說,也就是一桌飯錢嘛。這鄭老板,他開的那些煤礦……這麽說吧,他開的那些煤礦,煤炭輸送帶一天就能從坑口裏給他拉上一座或幾座樓房來。你想想,現在一座樓房賣多少錢?他的錢海啦。再說,前一段我給這狗兒的辦了幾件事情,光省就給他省了五六百萬。今天中午,他在那個破飯店請咱們一頓就沒事啦?一萬五千元,哼,小事一樁。你就放放心心地拿起吧,打麻將的零花錢……哎,好啦,就這吧,現在還有點事兒,一會兒得開個會。”還未等周芳芳再說什麽,田hé píng那邊就掛斷了diàn huà。

    周芳芳聽見田hé píng掛了diàn huà,雖然田hé píng說這不算什麽,但她心裏總覺得這算回事。

    說起來,周芳芳是大發麻將館的一枝花。何老板心裏清楚:如今開麻將館的,靠的是啥?一是方方麵麵的關係,二是人脈人氣。不說別的,開麻將館的,光金銀街這條街上就有十來家,哪個老板不想把自己的麻將館打理好?哪個不想財源滾滾?可事情往往不遂人意,有的麻將館打牌的人少,有的人多,人多的明擺著就是財富嘛。牌友對於老板來說,說好聽點,是麻將館的上帝,說不好聽點,就是麻將館的稅源。像周芳芳這樣溫柔漂亮的女牌友,男人們見了就喜歡,打不打牌都願意往人家的身邊個瞅。穩住了一個周芳芳,等於穩住了十幾個男牌友的心。我這麻將館裏如果有五六朵這樣的花兒一直給招蜂引蝶,生意還發愁?何老板嘴上雖然沒這麽說,但心裏每天就惦記著周芳芳能否早點到來、按時到來。

    開麻將館的,不怕你一次兩次的贏,就怕你不來,隻要你常來,一切都好說。

    周芳芳剛給田hé píng打完diàn huà,何老板的diàn huà就打進來了:“měi nǚ呀,你走到哪兒了?……噢——噢,好,我看見你的車了。給你把茶水備好,還是龍井吧?……好。”

    聽了這話,周芳芳心裏暖融融的,麻將館的台費不讓何老板賺還能讓誰賺呢?說實話,她家門口對麵就有一家麻將館。那兒的老板好幾次熱情地邀請她到麻將館打牌,她都是笑笑,說給一個多年的好朋友捧場,不好意思。在近點的麻將館玩,確實方便,但她覺得打牌還是和熟人在一塊兒打要好一點,有說有笑的,開心解悶。如果和生人在一塊兒玩,單純打牌,一下午悶著個嘴,反正就是一個賭了,沒多少樂趣。這樣想著,周芳芳下車後款款地走進了大發麻將館。

    何老板今年50多歲,半老徐娘,留著齊耳短發,辦起事來幹練老辣,說起話來滴水不漏。她原先在市林業局工作,前幾年辦了內退手續,多年的辦公室工作練就了一套阿慶嫂的本領。她見周芳芳進了門,就笑盈盈地迎過來,一眼就看見周芳芳今天穿的這件連衣裙,很大方地支付著自己的誇獎:“芳芳你看,這咖啡色的顏色把人顯得更白。這粉紅色的領子,映襯得你的脖子更白皙細長了。哈哈,更讓人待見了——快上去吧,茶泡上了。”

    “好的,謝謝老板啊。”

    “謝啥呀?要說謝,我得謝謝你們每天來給我捧場。”

    麻將館的一層,是老年人的天下。這裏已打開一桌100元的小鍋,打小鍋的這些老頭老太太大多是中午在床上躺一躺,稍作休息,然後就惦記著麻將館,早早地來了。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年輕人嫌一樓的老頭老太太打牌太慢。這些老頭老太太打牌時就是打個風頭,也要左瞅瞅右看看,鍋裏不見兩個同樣的風頭就不打,在手裏把這張牌給你能捏出汗珠兒來。

    什麽叫熬,什麽叫耗,老頭老太太這樣打牌為此做了最恰當的注解。

    年輕人當然是熬不過老年人的,便躲得遠遠的。於是,王八看綠豆,相看兩不厭,一夥老頭老太太就湊在一塊兒,慢悠悠地起牌,慢悠悠地打牌,慢悠悠地熬時光。像這樣的小鍋,大發麻將館每天下午有那麽四五桌,一鍋台費才16元,也算是給何老板拾遺補缺。其次是250元的,算中鍋吧。重點是大鍋,這是大發麻將館的主要經濟來源,大鍋是2000元一鍋,每鍋每人抽取兩個點,一鍋台費就是160元。這也和小飯館裏賣麵的一樣,得分等級,小碗、中碗和大碗。打大鍋的,往往是鴻運別墅裏的那些小老板和大款,對於他們來說,打小鍋純粹是撓癢癢,沒啥刺激,要玩就玩大的,爽。麻將館裏原先大多是耍50元的、100元的,最大的也就是250元的鍋。遠嫖近賭嘛。自從鴻運別墅開園之後,裏麵出出進進的居民給大發麻將館帶來了“鍋”的數量方麵的增加與質量方麵的提升,拉開了500元一鍋的帷幕。之後,逢年過節,牌友們湊在一起,一個小老板說,過年了,咱得高興高興,來個1000元的鍋刺激刺激怎麽樣?哪個回答說,誰怕誰呢?於是,1000元的大鍋應運而生。過了年,又過了正月十五,再過了二月二,他們的興致還是不減,這夥人照舊打1000元的鍋,誰都不想降下來。他們的理由很直白:“咋?打大鍋輸了,小鍋能扳回來?”這也和當官的沒什麽兩樣,隻能上不能下,隻能升不能降,人的貪婪本性與幹部體製如出一轍。再過個年,他們又漲成了2000元一鍋。

    周芳芳來到二層,見打大鍋的牌友已經來了兩個,趙長勝和李貴寶。此時,這兩人正閑得無聊,坐在麻將桌旁“啃手機”。

    “三缺一”,往往是麻將館牌友們火燒眉毛的事情。

    趙長勝和李貴寶兩人聽見腳步聲由下而上,見是周芳芳來了,高興得很。

    趙長勝說:“我的媽呀,救場如救火呀,謝天謝地,加上何老板,終於能開張營業了。”

    趙長勝朝樓下扯著嗓子:“老板——上來!”

    “噔噔噔……”何老板走上樓來。一上樓就笑著說:“吱哇個啥?我更著急。”

    “你呀,你著急是著急收台費,我們著急是想早點玩。”李貴寶調侃著。

    買涼粉的盼天熱,開麻將館的怕人少。

    “對,對。你說的對。”何老板一連說了幾個對。她知道,說軟話也少不了身上的一塊肉,這話得順上牌友們說,才能堵了他們的嘴。要不,就得抬杠,而沒啥意義的抬杠隻能浪費時間,損耗了人氣,浪費時間意味著少受台費,損耗人氣則意味著自斷財路。

    幾個人坐在麻將機前,丟風,調位。老板東風,趙長勝南風,李貴寶西風,周芳芳北風。

    坐定之後,還沒有開始打牌,何老板用手按了一下骰子按鈕,骰子在圓框裏呼啦啦亂轉。她看了看幾位,滿麵春風地說:“哈哈,老板坐莊,贏個元寶。”

    趙長勝坐的是南風的位置,想了想說:“嗬,我是南風,千刀萬剮咱也不胡這頭一把。”

    李貴寶嘿嘿一笑,有點兒不服氣,也表了個態:“東風吹,戰鼓擂,坐在桌前誰怕誰?”

    周芳芳沒說話,靜靜地聽著他們幾個人貧嘴。

    趙長勝瞭了一眼周芳芳,淡然地說:“看看人家芳大姐,低調,就知道悶頭贏錢。神馬都是浮雲,贏錢才是真的。”

    周芳芳扭頭看了一下趙長勝,笑了笑,也未吭氣。

    還沒有打了一圈,黑臉、瘦猴精等幾個牌友稀稀拉拉地來了。

    在樓下,fú wù員容嬤嬤根據他們的口味,給他們的專用杯裏泡上茶端過來放在茶幾上,又給何老板這桌和黑臉他們那桌都端上一盤時令水果,一張桌上還擺了一盒中華煙。

    坐下後,黑臉拿起個蘋果看了看上麵有沒有疤痕,之後的目光便瞟向了正在打牌的周芳芳,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咋了,下午不來這麻將館,渾身上下就覺得沒精神。日他……”說著“哢嚓”咬了一口蘋果。黑臉真名叫鞏二錘,在市城管隊工作,長著一副黑圓臉,瘦猴精平時不叫他的大名,叫他黑臉。時間長了,麻將館的人也跟著這麽叫,他也不在乎什麽。前一段,黑臉在街上動手打了個擺攤的小販。事情鬧大了,為了平息事態,隊裏就找了個臨時工頂賬,他也暫且不用上班,躲躲風頭,正好消閑一段時間。

    聽了黑臉剛才的話,何老板的心仿佛掉進了蜜罐裏。她扭過頭來說:“黑臉,這事好辦呀,哪你每天下午來,每天不就精神啦?”

    瘦猴精笑著看了一眼黑臉,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朝何老板說:“老板,你聽他扯淡,哪是來打麻將?每天呀,不來瞧瞧人家芳芳,他心就虛得慌。”

    “哈哈哈……”瘦猴精的話像在水塘裏扔了塊石頭,濺起了人們的一片笑聲。

    周芳芳的臉上有點泛紅,她扭過頭來對瘦猴精款款地說:“討厭。”然後抬起一隻手來捂著嘴巴“嗤嗤”地笑。

    “操!肚臍眼還嫌肚累贅,你不一樣?”黑臉用手指著瘦猴精,一副不服氣的樣子:“球,咱倆啊,半斤八兩,誰也不要笑話誰。”

    “哎,老板,你看黑臉,文明場所淨說髒話,墊張衛生紙把他捏出去!”

    聽瘦猴精這樣說,趙長勝馬上響應,扭過身來從桌上的紙盒裏抽出一張衛生紙,朝瘦猴精方向遞,“給。”

    黑臉看了看趙長勝,說:“這家夥……”

    瘦猴精朝趙長勝擺了擺手:“謝謝老弟。嘿嘿,算了吧,如果現在把狗兒的捏出去,還得再等別人。”

    黑臉笑了笑:“瘦猴精,**樣哇,還捏我?我把你捏出去。”

    瘦猴精瞧了瞧黑臉,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後說:“吃慣的嘴跑慣的腿,說著說著就又來了。心裏想東,嘴上說西。黑臉也會彎彎繞啦。”

    “人家芳芳嘛……”黑臉說著眼睛又往周芳芳那兒瞟。

    “哎——哎。”這時,何老板扭過臉來說:“你倆鬥嘴就鬥嘴,別攪和上人家芳芳。”

    黑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你還別說,咱黑臉明人不做暗事,咱來這麻將館就是想多瞄芳芳幾眼,心裏滋潤呐。哪天,哪天人家不來你這兒耍了,第二天,第二天我肯定不來。哎,我家門口不遠,就開著一家麻將館,吃的喝的比這兒強多了。”

    瘦猴精來了個順竿爬:“嗯,黑臉這話不差。老板,你得好好捧著芳芳。唉——我說芳芳家老漢——不知上輩子積了什麽德,娶了這麽個美人兒。咱呢,咋就沒這豔福。我算明白嘞,人這一世,咱算瞎活。你看路邊的螞蟻,找上半天也找不上口吃的,說不定啥時還讓人給一腳踩了,多可憐。灶台上的螞蟻,人家不慌不忙,每天混個肚兒圓。你們說一說,這活法與那活法……”然後學著小品《賣拐》範偉的腔調說:“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瘦猴精,嗯?這家夥,進步了,能看出問題來了。”黑臉把腦袋往椅子上一仰,好像不認識瘦猴精似的。他接著說:“市郊的李家莊,那些‘拆二代’這幾年發啦。你們知道人家年輕人想的是什麽?”他豎起右手的食指,說:“一、離婚換老婆,把房子拆了後,再換一次。”又豎起中指來,說:“二、賭博玩大的,到的是澳門。三嘛,就是吸毒。不知咋的,修公路時提前聽到風聲,連夜就把親戚們招來,給錢,在地裏插柳枝,折算時按樹苗算。有的更來勁,在院裏連夜蓋簡易房,忙得熱火朝天,到時候算麵積。現在,我有點後悔,前幾年,咋沒花點錢鬧個李家莊的農村戶口?如果鬧下,現在發啦。唉,會打鬧錢的,就是好貓。”

    趙長勝說:“這些人的良心都讓狗叼走了,趁機坑國家。不知咋了,現在是勤勞的不一定致富,膽大坑人的,都發了大財。”

    “現在誰還管那麽多。”瘦猴精叨叨著。

    這時,李貴寶接上話茬:“剛才,我在手機上看了一篇文章,你們猜猜,南方的一個貪官貪了多少?”

    “多少?”

    “日他的,38個億。喏喏!日他先人,不要說38個億,我要是有五個億,五個億啊!”說著,他伸出一隻手,張開五指,搖了搖那隻皺紋裏似乎還透著煤渣子的巴掌,“哼,孫子才打這2000元的鍋,我得跑到澳門過過癮。還有,澳門賭場裏的xiǎo jiě,每天在裏麵轉悠,攬生意。哈哈,漂亮!”

    “嗨,寶哥,你就別沒邊沒堰地瞎板啦,飽漢不知餓漢饑。說一說,前幾年開黑口子你鬧騰了多少?哪像我們,餓不死也撐不著,有時候也就是能喝點革命小酒,打打小麻將,混一天算一天吧。”黑臉看著李貴寶。

    李貴寶聽黑臉這麽說,心裏有點不高興,伸手摸了把自己的連鬢胡,嘴裏嘟囔著:“這黑臉,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哎——哎——你們打麻將吧啊?都浪費時間啦,有這空兒,早打半鍋啦。”何老板招呼道,看見人們閑聊胡扯,李貴寶還不高興啦,若是無事生非,鬧個不愉快,耽誤了打牌。想到這些,她就有點心疼。

    “好,好,來,丟風丟風。”說著黑臉就招呼著瘦猴精幾個人,“快點坐,給老板打工,要不老板嘰嘰喳喳個沒完。”

    正在這時,人們聽見樓下亂哄哄的,大夥兒都起身走到樓梯口往下看,看見一群老頭老太太在一張麻將桌前站著,圍成一圈兒,手忙腳亂地忙著什麽。

    見此,何老板趕緊走下樓去。

    樓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不省人事,他閉著眼睛半靠在一把椅子旁。有個老太太正用大拇指給這個老頭掐著那個老頭鼻子下麵的穴位。

    看到這些,何老板著急地問:“吆?咋啦?”

    那個掐人中穴位的老太太說:“老閻頭聽口上了架,就看見他的手不停地抖,我們也沒當回事。剛才,他摸了一張牌,嘴裏好像說了個‘七’,這七還沒說完身子就……就溜到桌下麵啦。”

    聽了這話,何老板心裏一驚。70多歲的老閻現在溜在地上,這事情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他兒子閻王爺肯定會找shàng mén來,這可如何是好?想到這些,她也顧不上擦擦額頭上的虛汗,急忙從兜裏掏出手機一邊往門外走,一邊打diàn huà。

    這期間,樓上樓下的幾十個牌友們都圍過來,伸長脖子看著昏迷不醒的老頭。那個老太太繼續給閻老頭掐著人中穴位。

    閻老頭躺在那裏,一直沒有動靜。

    過了一會兒,一輛120救護車打著鳴笛風馳電掣地來了,“嗚啦嗚啦”的響聲引來一群過往的行人圍在麻將館門前,人們掂著腳跟往裏麵瞧。

    一名救護人員急匆匆地走到老頭身旁蹲下來,用聽診器在他的胸口上聽著,聽了一會兒,這個救護人員說患者得到醫院搶救。

    幾個年輕人七手八腳地打幫著救護人員把老閻放進擔架裏,然後抬著出了門。

    看見救護車又“嗚啦嗚啦”地開走了,黑臉從外麵進來後,先走到那個麻將桌前,把閻老頭的牌子翻起來看了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把牌,沒條沒餅(筒)沒風,全是萬。他仔細看了看,一把好牌呀!

    這時,瘦猴精慢騰騰地從外麵走進麻將館來,手裏拿著一張牌,嘴裏叨念著:“這老頭兒,人都躺擔架上了,手裏還緊緊捏著這張牌。”

    黑臉伸過手來說:“我看看呀。”

    瘦猴精把那張牌遞給他,漫不經心地說:“七萬。”

    “七萬?怪不得!”黑臉說。

    突兀而來的驚喜,實在有點兒讓人承受不起。

    聽黑臉這麽一驚一乍,打牌的都圍過來伸長脖子看牌。看著這副好牌,人們的眼睛都直啦。

    “一把好牌呀,打牌遇一把這牌確實難啊。”

    盼星星,盼月亮,盼來個邊七萬。老閻頭或許是定力不夠,當他氣喘籲籲地爬到龍套龍的頂峰,還沒來得及感慨“一覽眾山小”時就激動得先自個兒暈了過去。這就像每天買彩票的人經常懷著極大的期盼,堅定著信念,買來彩票然後拿著刀子小心翼翼地刮開獲獎區,卻隻見“謝謝”兩個字,而這回鐵樹開花,好不容易得了個大獎,本該手舞足蹈了,彩票卻一不小心給弄丟啦。

    龍套龍,兩條龍,自摸翻番四條龍。這種牌在牌場上極為少見,往往是主人精心打造,嘔心嚦血,可還未等這宏偉的主體工程完工,別人的小茅屋早已竣工剪彩,時差較大。而龍套龍這種牌型一般是可遇不可求,沒有時不能強求,遇到時不能放棄,就跟巨大的風險投資一樣,三年不開張,開張頂三年。

    這麽多年來,國rén miàn臨的最大悲劇莫過於社會道德體係、價值取向的扭曲與崩潰。在許多人的眼裏,衡量一個人的成功與否僅僅定位於是不是升官,是不是發財。於是,權與錢便成了生活中的寵兒。隻要你一做個官,滿眼都是遂順之象,滿耳都是恭維之言,很少遇到婉拒的現象,很少聽到說不的聲音。隻要你一發財,其實你的財與別人也沒有多少關係,並未惠及於他,即使你是個侏儒,你的形象在他人眼裏刹那間變得偉岸起來。即使你是個繪畫藝術的門外漢,信手塗鴉幾下,畫個雞蛋輪廓或幾條弧線,你便變為“偉大”的畫家,甚至有追隨者會為之花幾百萬元購買這幅“曠世奇作”,原因大抵是你比他有錢,他便崇拜你。

    經閻老頭這麽一鬧騰,大發麻將館裏亂哄哄的,有的抽煙,有的吃水果,有的喝茶,有的上廁所,有的擔心老閻頭能否在醫院裏緩過氣來,有的則坐在一邊,算計著這邊七萬如果往牌桌上一剁,自己得該出多少張(點)pū kè牌……

    何老板看到這種情況,急忙吆喝著大夥兒各就各位,繼續打牌,老頭老太太剛才這一桌的台費就免啦,換個牌友重新開打。安排妥當後,她終於長歎了一口氣,不過一股陰雲又罩了心頭,講理的怕不講理的,不講理的怕不要命的,老閻頭的那個兒子閻王爺可是金銀街乃至白馬市出了名的混混,名叫閻大蛋,有的人甚至叫他“閻王爺”。如果閻王爺為這事找shàng mén來,我該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