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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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李貴寶曾因打麻將吃過不少苦頭。不過,這個心病他一直藏著,輕易不願對別人講,那就是因打麻將被派出所拘留的敗興事兒。
他在村裏時多少算個人物,以前曾當過生產小隊長心眼兒靈活,有種擔當意識,在村裏人緣也不錯。可就是因為和後來的村委主任寇毛小尿不在一個夜壺裏,尿不在一個夜壺裏是有原因的。村委主任拿村裏的幾百畝土地和南方的一個大老板聯手搞“農業生態園”建設的事情,廉價占了他和十幾個村民的耕地。他挑頭告到鄉裏,想讓鄉裏給解決這個問題。
好不容易見了鄉長的麵,鄉長卻不冷不淡地哼哼了幾句應付他們:“搞生態園是好事嘛,這是毛小主任為村裏辦的件好事嗬,至於毛小的工作做法有些簡單粗暴,哪天我見了他批評他一下,好事一定要辦實,實事一定要辦好,群眾利益無小事嘛。”
一聽鄉長的口氣,李貴寶心裏盤算著鄉裏不行就到縣裏去反映,不信還沒有個說理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李貴寶領著幾個人到圓山縣去反映情況,還好,縣信訪局一名副局長看了他們遞交的書麵材料後,眉宇間就擰成個“川”字。他沉思了一會兒,說:“這事得向分管農業的副縣長請示一下,看這事情如何解決更為妥當。不管怎樣,村裏、鄉裏這樣對待村民的態度實在說不過去。這樣吧,材料我都看了,先放在這裏。你們先回村裏等幾天,有事再通知你們。”
聽了副局長的安排,李貴寶他們幾個人先回了村裏等縣裏的通知,可是一等就等了半個月也沒有個音訊。
而農業生態園建設的進度很快很急,轟隆轟隆的炮聲掀翻了沙石,幾十輛大噸位的卡車、七八台挖掘機晝夜不停地運作著,直徑約兩公裏的一個大坑就擺在那裏,馬路邊、大坑四周堆放著成堆成堆的沙石,路上的粉塵被大卡車壓得有半尺多厚。一刮大風時,方圓多少裏的地方都是飛沙走石,灰蒙蒙一片……
這搞得是什麽生態園縣裏的音訊要等到猴年馬月?李貴寶和幾個人坐著一輛工具車準備再到縣裏信訪局找那個副局長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誰知工具車剛出村口就被十幾個年輕人攔住去路。
這十幾個年輕人,二十三四歲左右,身上一律的黑衣,頭上一律的寸頭,鼻梁上一律的墨鏡,手上一律的短棒。這些人橫在工具車前麵,短棒在手裏晃蕩著。
嗯?這就是傳說中的“短棒隊”?在圓山一帶,短棒隊的名氣很大,打起人來不是卸胳膊就是卸腿,十幾萬一條胳膊,二十萬一條腿。一次,短棒隊把一個人的腿給打斷了,他們把那個人拉在縣醫院門口,放下二十萬元xiàn jīn,對醫院的人說:“給這個人看看。”然後揚長而去。
人們一說起短棒隊來,就心驚肉跳,麵如土色。
此時,李貴寶的腦袋裏“嗡”了一聲,其他幾個人坐在車裏也不敢喘一口粗氣。
“你們,下來一個人!”一個後生指著車命令道。
李貴寶硬著頭皮打開車門下去,臉上陪著笑:“各位好漢,有什麽吩咐?請說。”
“你是領頭的?”
李貴寶點了點頭。
“告訴你啊,識相點。再胡鬧,留胳膊留腿先打聲招呼。回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李貴寶點點頭,說:“好,好,好。”
那個後生朝後邊擺了一下腦袋,另一個後生一聲不吭地走過來,彎腰就把工具車的輪胎給放了氣。
李貴寶見輪胎放了氣,不由地哎了一聲。
“嗯?想咋?”那個後生冷笑了一下,一短棒劈在李貴寶的右膀上。“劈!”
李貴寶的右膀像被卸了似的疼痛。
“哼!這是客氣的。再胡鬧,嘿嘿……”那個後生嚼了嚼嘴巴,嘴裏飛出一塊口香糖劈的一下,唾在李貴寶的鼻梁上——像一個白色的痦子。
年輕人的臉上流露出輕蔑的神色。
李貴寶到縣裏上訪的計劃暫時受阻,就像工具車癟了的輪胎。他們幾個人隻好步行著往村裏走。
回村的路上,一個人的褲襠濕漉漉地一片。
李貴寶看了看那人的褲襠,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心裏沉甸甸的。
那個濕褲襠的人結結巴巴地說:“寶哥,這……事情,這事我……我以後就……就不參與了。”
李貴寶點了點頭,他沒有說什麽,歎了一口氣,心裏盤算著村裏許多人家房屋上被炮聲不斷震落的瓦片,還有那可憐的土地占用賠償費……
一天上午,李貴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路上的粉塵半尺多高。來到生態園建設工地旁,站在一片砂石的高處往那個大坑裏看,幾台裝載機的馬達吼叫著,正往幾十噸的大卡車上裝著煤炭。看著看著,他在心裏罵道:這他媽的明明是挖煤,哪裏是搞生態園?這裸露的砂石幾十年也風化不了,這植被毀了,這土地毀了……老子豁出去啦,別人不告,我告!
一天清晨,李貴寶早早地起床,出門後沒有搭乘什麽車輛,孤身一人步行著來到縣信訪局。
還是那位副局長在辦公室裏接待了他。副局長款款地說:“老李,你反映的事情,我跟副縣長匯報過了。你村裏搞生態園建設是經過縣裏、市裏同意批準的,咱們要要小局服從大局呃。”
李貴寶說:“局長,他們哪裏是搞生態園?他們是挖煤呀。大卡車一車幾十噸幾十噸裝,往外拉煤。”
“是嗎?生態園建設過程中遇到了煤炭是好事嘛。”副局長說:“嘿嘿,這還可以增加咱們縣裏的稅收,摟草打兔子嘛。”
“這是掛羊頭賣狗肉。你們這裏如果不管,我就到市裏反映情況。”
“老兄,聽我句話,不用跑了,你到市裏也是白搭。”
李貴寶沒有再多坐,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縣裏的頭頭很快就知道有人在死不改悔地告生態園的狀,而且還要到市裏去告。
一個頭頭拿起diàn huà便把縣公安局局長叫到辦公室。頭頭說:“這個李貴寶怎麽回事?是不是有啥毛病?查查!”
“這好辦,縣長。”公安局局長說著掏出了手機,坐在沙發上給鄉派出所所長打了個diàn huà,嘀嘀咕咕了一番,然後說:“縣長,這個李貴寶呀……”
“他有經濟問題嗎?”
“沒有。”“沒有?有生活作風問題嗎?”
公安局局長搖了搖頭。
“嗯?沒有軟肋?”
“據了解,這家夥愛打麻將。”局長笑了笑回答。
“這就好,你安排一下,把他關上幾天,讓他再蹦躂。”
局長點了點頭。
之後不久的一天下午,李貴寶被一個熟人熱情相邀,幾個人在村一家小酒館裏打麻將,牌剛轉了幾圈,抓賭的踢開門就來了,幾個人被逮了個正著。這幾乎是雞窩裏捉小雞的事,沒半點兒懸念。
當天晚上,在縣拘留所的號子裏,李貴寶在床上躺著想心事。突然,一條床單猛地飛在他的臉上,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剛“啊呀”了一聲,床單外麵就又飛來雨點般的拳頭與腳掌,他拚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腦袋,此刻,腦袋下麵的其他部位都是後娘養的,就來不及護了,也不管是誰的拳頭與腳掌來伺候……
第二天上午,其他三個人就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邁出了縣拘留所的大門。
看著那幾個人走了,看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他醒悟過來:這他媽的都是生態園給惹的禍,有人還擺了個套,逗我往裏鑽。
之後就是問話:“這幾天滋味咋樣?”
“還能咋樣。”
“……以後敢不敢舌頭寡淡了?”
“不敢了,這幾天,在這裏多吃了點鹽,再不敢寡淡了。”
“噢,那就好。今天你就可以出去了。哎,記得明天把罰款交來,三千元。”
李貴寶無奈地點了點頭。
唉,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了,說著不想咋又想起啦?以後不想了,他在心裏再一次告誡自己。
今天回家的路上,李貴寶哼哼著小調走著,心情十分爽快,天空也藍了,馬路兩旁的建築物也顯得漂亮了,不再是前幾天那麽灰不溜秋的了。回到家門口時,他就換成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進門後見老婆正在廚房忙著做晚飯,他有氣無力地說:“老婆子,我出去轉了轉,唉——沒什麽轉頭。”之後便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拿起**打開了電視。
老婆走過來問:“哪不舒服了?”
李貴寶指了指胸口:“這裏。”
“心髒不舒服”老婆有點緊張。
“你咒我。”
熱臉蹭了個冷屁股,老婆不再理他,撅著嘴到廚房炒菜去了。
李貴寶原是圓山縣橫嶺溝的一個農民,他所在的村煤藏量很大,且煤層較淺。村裏有幾個膽大的村民偷開黑口子(煤窯)發財了,吃香喝辣,買車修房,財大氣粗,讓人眼氣。村裏又有幾個效仿者剛開了幾天黑口子,就被縣裏來的稽查隊逮走喝米湯去啦,他剛剛萌發的發財夢受到驚憂。一次,他在自家的土窯裏想挖個地窖儲存白菜土豆什麽的,還未挖幾筐土就挖出了黑乎乎的東西。直覺告訴他,該他發財了。看著捧在手裏的煤,李貴寶心想,你們當官的有權,用笊籬撈,我一個平頭百姓就用筷子挑點吃吧,反正都是鍋裏的。
為了掩人耳目,他在土窯前用木欄圍成個豬圈,花高價錢從外麵買回三頭半大不小的豬兒開始養豬。地裏的農活、莊稼也沒甚興趣去料理啦,一門心思就是“養豬”。可憐那三頭花豬每天半死不活,瘦骨伶仃,他卻王八走了鱉運。白天“養豬”,夜間雇人挖煤。挖煤前他先把三隻豬兒趕開,拴在一邊,然後小三輪或卡車就直接開在他家門前裝煤。
村裏一些同病相憐的相互幫襯,有的人白天負責“消息樹”,有的人黑夜專管送雞毛信……齊心協力,想方設法地對付縣裏來的稽查隊。
有一天下午,幾個稽查隊員來到李貴寶的院門前轉悠。一個隊員低頭看著什麽。李貴寶過去一看,他的心呼地就提到嗓子眼。他趕忙掏出煙來給幾個稽查隊員敬煙,人家都擺擺手。李貴寶說:“來,來來。好煙,我有個親戚在省委組織部工作,前幾天來看我給我的,大家嚐嚐。”說著硬塞給他們每人一支香煙。
一聽說李貴寶有個親戚在省委組織部工作,一個稽查隊員就眼裏發光,問道:“噢?親戚在省委組織部工作?哪個處工作嘞?”
李貴寶的妻子站在一邊,她的心呼咚呼咚地跳著,麵如土色,這可如何是好?隻見李貴寶抽了一口煙,漫不經心地說:“我外甥,還年輕,大學畢業後剛考過去。”
“年輕人?在組織部工作那可是個好單位,將來有前途。”那個稽查隊員對李貴寶說:“你忙,我們到別處轉轉。”
稽查隊的人走後,妻子問他:“外甥在什麽部工作?”
李貴寶沒好氣地說:“哼!胡謅的。看看——這地上還有這些東西,差點露餡!趕緊掃了!”
妻子看了看地麵,見地麵上有稀稀拉拉的沒有掃幹淨的煤粒。她“呀”了一聲,轉身就去院裏拿掃帚,嘴裏叨念著:“怎麽這樣粗心呢?”
就這樣幹了兩年,李貴寶實打實地賺了1000多萬元。有了錢後,他就不想再住這滿山滿溝渾身窟窿,井幹河斷的小山村了,他看見別人到bj、hn島買房,搖身一變為城裏人,心裏盤算了盤算,也到白馬市區購置房產,村裏人變成了城裏的閑人。
人閑了,總得找點活兒幹,要不心裏就憋得慌。於是,讓老婆料理家務,他的任務是早晨遛溜狗,上午出去轉轉,下午和晚上就“嫁給”了麻將館。
李貴寶的老婆由於多年操勞,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晚上隻要有點動靜就心驚肉跳,就用失眠陪伴一直到天亮,這大概是前幾年在菜窖裏半夜三更偷偷挖煤怕人家稽查隊來逮給折騰下的毛病。如今,雖然家裏不再半夜起來偷偷挖煤了,但一聽到丈夫打麻將半夜三更回家鬧出一點響聲,心裏還是咕咚咕咚地鬧得慌。
一天晚上,李貴寶打麻將回家回的遲,躡手躡腳地還是把睡眠中的老伴給驚醒了。
老婆在床上揉著眼睛,發著牢騷:“唉,跟你半輩子了,我這人不講究吃,不講究穿,就圖黑夜能睡個囫圇覺,就這一點點要求,你還不讓。我看你幹脆掐死我,就當以前咱們挖黑口子時鬧塌方把我砸死啦。”
聽老婆這麽說,李貴寶的心就多多少少有點發軟。他點了一支煙,想想老婆說的還真是這麽回事,辛辛苦苦了多半輩子,人家圖個啥算啦,這打麻將打得讓老伴不得安生,於是,紅口白牙就給老婆保證:“孩他媽,你說的對。我,我想通了,從今往後,我不再打麻將了,行不”
老婆看著他,笑著說:“噢,隻要你依了我這一點,別的我都依你。”
和老婆達成協議後的頭天下午,他午休起床後就溜達到禦花園廣場去,打發光陰。看看那些老頭老太太們在一個角落裏唱戲,台上哼哼嘰嘰的腔調他說啥也聽不進去,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一會兒就掉轉屁股走了,又到其它地方轉悠,轉著轉著,路旁一堆老頭們下象棋,他對象棋也不怎麽喜歡,看了一會兒象棋,就又回到廣場看小娃娃們搖搖晃晃地學走步……終於熬到天色不早了,然後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再等著吃飯,之後再等著在床上睡覺。第二天早上遛狗時,路上碰見個熟人,他問人家搬到市裏來住後每天幹啥。
那人也是從他們那條山溝裏出來的老鄉。那人說:“現在,咱們村實在不是人住的地方,地裏到處塌陷,莊稼都長不好。南河的河水也斷流了,硫磺溝裏草木不生。一個挖煤,一個煉硫磺,把個村子給毀了。有錢的有本事的都遠走高飛嘞……我看了看這痰氣,我也走吧。來這裏後,妻子擺個煙酒小鋪子,能掙幾個算幾個。我呢,上午出來遛遛狗,下午就到麻將館打牌唄。”
“南河斷流了?”聽說南河斷流了,李貴寶就覺得有點惋惜,那條村裏的小河曾給他許多童年的歡樂,春天在河裏捉魚,夏天在河裏戲水,秋天在河裏聽著蛙鳴,冬天在河上溜冰。他說:“我走的時候還流著呢。”
“剛斷流了。你說,這裏戳個洞,那裏戳個洞,水都漏了。唉,都是私挖亂采鬧騰的。”那人說。
一說私挖亂采,李貴寶就岔開話題:“哎,你在哪個麻將館打牌?”說著,他給老鄉遞過一支煙,於是,兩人的鼻孔就變成了煙窗。
“我,我在那個……那個迎賓麻將館,250的鍋,250就250吧,反正咱也是個‘二百五’。哈哈。你呢?”
“我在大發麻將館,離家近,遠嫖近賭嘛,嘿嘿。在麻將館呀……哎,你的手氣咋樣?”
“還湊付,輸輸贏贏的,就這麽回事。”那人回答。
一說到打牌,李貴寶就來了精神,他的話匣子打開了:“這時間,不打麻將吧,它過得太慢啦。昨天下午,我到廣場看這,這不對勁。看那,那不順眼。你說說,不打打麻將,渾身不知讓那股筋給抽得難受。”
老鄉很同情他,“是,是的。麻將這玩意,誰發明的?讓人打是誤事,不打是手癢癢。”
“哈哈哈。”李貴寶開懷大笑之後,並且用腦袋的忽顛來配合:“說得好!”
老鄉說:“聽說,祁三小在bj鬧了個笑話。”
“什麽笑話?”
“他到bj看房,準備買套房子。那天,三小穿的很一般。三小用咱圓山普通話問這房子多少錢一套。一個姑娘看了看三小,有點愛理不理。三牛啥?連你也一塊兒買了,回家給我抹桌子。人家說你耍liú máng。他瞪起眼來,誰耍liú máng?售樓經理過來說大叔,什麽情況?他說售樓xiǎo jiě小看人,我買一個單元。售樓經理便大爺長大爺短的招呼他。三小對經理說,現在派幾個人跟給我去後備箱拿錢,要一棟!說著三小擤了把鼻涕就甩在地板上。牛啦。現在bj的、省城的、hn的售樓部一聽說說圓山普通話的來了,都忙不迭地叫大爺。”
“這年頭,手裏隻要有錢,叫大爺?人們恨不得叫你爺爺。”李貴寶說:“錢呃……”
這時,老鄉牽著的那條小狗把腦袋一伸一縮的,不願給他繼續講演的機會,用一隻爪子不停地在地上捯著土,仰起腦袋看看,見不起什麽作用,就仰著脖子衝著李貴寶:“汪汪……汪汪……汪汪……”
兩人低頭看著小狗著急的樣子,都笑了。
午休起床後,打開電視,他悄悄地把電視機的音量放得很低,而把手機的音量卻放到最大,然後百無聊賴地看著屏幕,播啥演啥不去計較,眼睛時不時地瞄一眼放在身旁的手機。
“九妹九妹漂亮的mèi mèi,九妹九妹火紅的花兒……”手機鈴終於唱開了歌曲。他興奮地拿起手機,聽見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寶——哥,寶哥你現在幹嘛?”
“啊呀,是三妹嗬……幹啥,還能幹啥在家嘛,看電視……什麽晚上跳舞嘿嘿,我不會。嗯?你教我跳呀啊呀呀,你看我笨腿笨腳的……什麽?閑著也是閑著……哪——好吧。”李貴寶顯得很無奈。
剛放下一會兒手機,“九妹九妹”地又唱開了。“噢,蘭花呀,你在哪公園哪個公園?啊,那裏風景好,現在過去看勁舞表演呀,算了吧,我不愛看,也不愛跳舞,看給崴了腳什麽的……在家,在家看電視……明天,哪——明天學學就學一下。好、好、好,我掛了啊?”
“九妹九妹……”手機還挺忙乎。“喲,是二蛋他媽,逛街嘞?好。多轉轉,什麽?噢,對對。悶在家裏時間長了不好,時間長了鬧不好就會悶出什麽病來,你一個人轉吧,好,咱倆改日再轉,一定,嗯。”
“九妹九妹……”
……
接了這幾個diàn huà後心裏美滋滋的:老婆子你看看你看看,嘿嘿。他扭頭朝廚房那個方向瞄了瞄,老伴在廚房那裏正忙乎著家務活。
“嗯?這九妹九妹的還有完沒完?”老伴聽著聽著就有點不耐煩了。當李貴寶應接不暇,手忙腳亂地接了幾個diàn huà之後,老伴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在廚房那邊一邊幹著家務活,一邊琢磨著:這男人呀,你不讓他愛這,他或許就愛那。哎呀,與其讓他跳舞逛街看diàn yǐng,還不如就讓他還是打牌吧。跳舞,不就是成天和瘙娘們在一起摟摟抱抱說說笑笑打情罵俏?日久生情哦,不給你鬧出點洋相來才怪。原先村裏那幾個半路離婚的不就是讓跳舞給鬧騰的唉,我就納悶,那比火柴盒還小的方塊塊咋就讓他那麽著迷想了半天,老伴還是沒想通。還是我受點苦,讓著他吧,唉……老伴在圍裙上擦抹著濕漉漉的兩隻手,走過來問道:“哎,今天這diàn huà咋這樣多,聽見都是女的打的?”
李貴寶看了看老婆,把身子往沙發上一仰,笑了笑,說:“嘿嘿,沒啥沒啥,都是些早上出去遛狗、上午轉廣場時認識的。沒辦法呀,人家給打過diàn huà來,咱不能不接吧”
他顯得越不在乎,老伴心裏就越嘀咕:“這個這個……”老伴囁嚅著,站在地上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鬆了口:“罷罷罷,我看這樣吧,你還是下午打麻將吧,省得給咱惹出什麽事情來,但有一條,晚上吃了飯你得早點兒回來,要不折騰得我睡不好覺。半夜三更的……”
聽老伴這麽說,李貴寶從沙發上慢慢地站起身來,一隻手托著下巴,像個石雕,思考了半天,然後無奈地說:“好吧,以後我一定按領導說的辦,下午打麻將,然後就早點兒回家。”
大發麻將館,何老板見了那幾個女牌友就悄悄地問:“那事辦了沒有?”
幾個女的都笑了笑。是的,何老板求她們幫的這個小忙,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她們幾個人隻是拔通了李貴寶的手機,叫一聲“寶哥”就掛機,餘下的戲就由寶哥一個人對著掛了的手機來唱了,至於這出戲唱好唱砸就看他的演技如何啦。誰知李貴寶老兄還很有表演的天賦。一接通手機後,他就唉聲歎氣,就眉飛色舞,就婉言謝絕……在老伴麵前,把自己打扮得活脫脫的,完全是一群小媳婦心中的偶像。其實,在老實巴腳的老伴眼裏他還算個香餑餑,對於那些女牌友來說,她們平時並沒有多看他一眼的時間。
當劉黎明從外地旅遊回到大發麻將館時,一上二樓就看見有個穿白褂子的人正往衣架上掛吊瓶。瘦猴精的左手掌上,一塊白膠布固定著針頭輸著液,這家夥的右手摸牌,打牌,嘴裏還叼著支煙,兩眼被繚繞的煙氣熏得直忽眨,讓人看見也替他累得慌。
見劉黎明回來了,牌友們有的朝他笑笑,有的和他打招呼,問這問那。黑臉光著膀子,揮了一下胳膊說:“明爺走了七八天,氣色看起來越來越好。”
劉黎明笑了笑,說:“哎,刺了個蠍子。”
黑臉得意地點點頭。
這時候,瘦猴精是不能拉下話的,他說:“嗨,紋身的就怕天熱。自從有了個蠍子,人家打牌時就光著個膀子。”
“啥時也少不了個你!”黑臉朝瘦猴精撇了撇嘴。
這兩人,一會兒一個酒壺裏哥長哥短地喝酒,一會兒尿尿時一根筋若是不順了,就尿不到一個夜壺裏。劉黎明便打斷他們的對話,說:“看,給你們帶回來點東西。”說著從包裏把nx買回的枸杞分別給了黑臉、瘦猴精、趙長勝等幾個關係不錯的牌友,“幾位,nx特產,大補啊。”
黑臉接過一包枸杞,翻過來掉過去看了看,“嘿嘿,明爺想的周到,男人到了咱這年齡就該補補,不補不行了。不行了就頭等殘廢。”
周芳芳伸手指了指正在往吊瓶裏配液體的大夫,對黑臉說:“你別講課啦,人家大夫在場。”
“嘿嘿,我這都是好心,教導一下猴精呢。”黑臉笑著說。
對此,瘦猴精不屑一顧:“哼哼,別來這一套。打牌吧,不說話怕人把你當啞巴看人家明爺,來實的,把nx枸杞帶回來了,這才叫熱情,這才叫關心。不像某些同誌光知道練嘴,還瞅個空搶別人的紅包。”
“是嗎?過幾天,過幾天我就到東北一趟,回來時給你帶不回根虎鞭,也得帶回根鹿鞭,讓你啃著吃。”
“行,隻要你能帶回虎鞭還是鹿鞭,我,就在這裏當著大夥兒的麵咬著吃。”說著瘦猴精用右手擤了一下流出來的清水鼻涕甩在地上,接著又伸手去摸牌。
黒臉“哎”了一聲,急忙伸手攔住瘦猴精的那隻胳膊,說:“哎哎,這可不行。你看你,剛擤了鼻涕就又摸牌,還講不講衛生,嗯?”然後轉身叫道:“老板!拿過些衛生紙來,瘦猴精來了例假啦。”
人們轟笑起來。
瘦猴精也笑了,他剜了黑臉一眼:“就你多事!”
何老板拿著一卷衛生紙走過來,撕了一長條遞給瘦猴精。
瘦猴精拿著紙擦了擦留在鼻子上嘴巴上的殘留物,把紙扔在地上,然後看著何老板,賣著好:“嘿嘿,老板呀,你看看,咱這……咱這是輕傷不下火線,為老板多收台費做貢獻呐。”
“看,看看,人家多會說話。老板,他想過癮,卻說為了你多、收、台、費。”黑臉一字一頓,忽顛了四下腦袋。
瘦猴精看著黑臉的樣子,“你是咋?想吃米?”
“我想吃肉。”
何老板看見黑臉偷偷瞄人家芳芳,鼻子裏嗤嗤地笑了笑。
這時,大夫在衣架旁配好液體後對何老板說:“老板,他快輸完液時就叫我過來撥了針。”
“好的。”何老板答道。
大夫轉過身來,輕輕地囑咐著瘦猴精:“你注意點哦,別把針頭弄歪了。”
瘦猴精點點頭,有氣無力地說:“嗯,給大夫添麻煩啦,謝謝啊。”
這家小診所就在麻將館的隔壁。
今天下午來麻將館前,瘦猴精原想到診所拿點感冒藥。那個女大夫看了一下,說是重感冒,得輸液。妻子也是這樣囑咐的。
輸液就輸吧,妻子安排的本來就是來這裏輸液。可這時,隔壁麻將館裏牌子的嘩啦聲傳過來,這聲音把瘦猴精的心裏攪得直癢癢。他厚著臉皮央求著大夫:“大夫,大夫,你看——能不能麻煩你到麻將館給我輸液?我嘛,哈哈,我想,我想一邊輸液一邊打牌,摟草打兔子,啥也不耽擱。”
“嗯?”大夫抬頭看了看瘦猴精,說:“告訴你啊,你這可是重感冒,需要好好休息。現在都這樣了,還想著打麻將”
“嘿嘿,大夫,沒事。咱嘛,不不,我這人賤,嘿嘿。隻要一打牌就來勁兒。”瘦猴精說著用手抺了抺鼻子,他覺得他的鼻孔裏即將有一股什麽清淩淩的東西不經過他的同意就要滑溜出來……
大夫看著瘦猴精的樣子,由不得發笑,“哈哈哈,哪——好吧。你先去吧,等會兒我配好藥,拿上輸液的就過去。”
“大夫,過去時就……就別拿輸液架子啦,麻將館有幾個衣架子能掛瓶子。哪——大夫,我先上去了啊?”他好像在謙虛地征求著大夫的意見。
大夫笑著揺搖頭又點了點頭:“唉——你們這些打麻將的呀,七竅就迷了一竅。”
瘦猴精見大夫同意了,心裏很爽,於是對大夫點頭哈腰地說:“嗨嗨,理解萬歲,理解萬歲。”說著,他的後腿還未出了診所這個門,前腳就邁進了麻將館的那個門。
看著瘦猴精風急火燎的樣子,大夫和診所裏的其他患者都樂了,咋了這是?莫非打牌比吸料子還讓人等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