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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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一物降一物
這一段日子,田hé píng過得很爽又很忐忑。
朝思暮想的周芳芳終於成了盤中餐,心裏那股喜悅勁兒比他剛提成副局還大,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但一想縣裏那個副局“進去了”的事,就把心又提到嗓子眼。就這樣過了好長時間,也沒啥動靜。那個副局被關在哪裏想弄清楚又不敢多打問。自從那個副局進去之後,他就覺得這是不祥之兆,有天夜裏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萬一人家來抄家怎麽辦一想起這事情,心裏就觳觫。這事不得不防啊,勿臨渴而掘井,宜末雨而綢繆。想著想看就撥通了弟弟的手機。還好,弟弟的手機開著,原來弟弟正和朋友們在一塊兒喝酒聊侃。他告訴弟弟現在就開車來家裏,有要緊事。誰知不爭氣的弟弟踩著油門就打瞌睡,撞在大發麻將館前的電杆上,差點釀成大禍。現在想想也後怕。當天晚上本來想讓弟弟把一些要緊的細軟轉移出去,可看到弟弟那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樣子又怕忙中出錯,隻得商定第二天夜裏再來,但千萬不能再喝酒。得把一些東西先藏在弟弟家裏。第二天夜裏,弟弟來了,他囑咐弟弟:“憲平,你也不小了,怎麽開著車還喝酒現在經常查酒駕,還異地交叉著查,喝那些貓尿幹啥?”他指著那兩個提包說:“你把這些東xc好,不要對別人亂說。再一個,以後別再灌酒,灌酒多了嘴巴就沒個把門的。別把哥給賣了。”弟弟點點頭,保證以後少喝酒。他才讓弟弟提上包走了。
麻將館是成年人的迪士尼城堡。這裏有攀爬的辛勞,也有滑溜的爽快,有迷宮般的徬惶,也有突圍後的狂歡。得失與悲喜,溝通與調侃,切磋與升華……折射出它神秘莫測,難以琢磨而又讓人不離不棄的魅力。
李笛笛穿著休閑服來到二層,他把手腕上纏著幾大圈岩柏珠子拿下來讓劉黎明、周芳芳等人欣賞。
岩柏,是一種多年生長於懸崖峭壁上的珍奇柏木,其根部的木頭異常堅硬。采柏人身係繩索,遊蕩於懸崖之間用工具采挖柏木,有的不慎為之喪命。柏木的根部經藝人精心打磨刨製後,成為岩柏珠子,價格昂貴,為成功人士一種身份的象征。
大夥看了看,問多少錢買的。
李笛笛笑而不答,卻拿出幾張演出票給了幾個人,說:“市裏加裏森房地產集團公司舉辦二十年大慶,還舉辦‘回報社會,瘋狂讓利三億元搖滾音樂演唱會’,我聯係了省城的下山虎樂隊前來伴奏。後天晚上,地點在加裏森公司門前的廣場上,希望你們去為我喝彩助興。”
“沒問題,我們再一睹白馬搖滾王子的風彩。”
牛牛說:“笛哥,到時你得演唱那首巜手癢你就來麻將館》,好嗎”
“好。měi nǚ的指示不敢不照辦。”李笛笛爽快地應答道。
黑臉說:“到時一定去,給你加油助威。”
這時李笛笛的手機響了,他接完diàn huà後,失落地說:“本來想打一鍋,看來又不行了,改日吧,哥們到時見啊。”說完轉身就走,正遇上上樓的趙長勝。
趙長勝說:“笛哥忙啥咱們在一起玩玩,好長時間沒有和你打牌了。”
“呀,這段時間忙。對了,給你兩張票,到時去看。”
趙長勝看了看票說:“好的。到時我帶女兒去,女兒可崇拜你了,家牆頭她還貼了你的幾張演唱照。”
“是嗎”李笛笛笑笑:“告訴孩子學習要緊,別耽誤學業。”
“孩子沒問題,市一中全年級每次kǎo shì都保持在前三。就愛學,我想讓她鬆弛一下。”
“好的。我先走,你玩,祝手氣好。”
“謝謝笛哥。”
看著李笛笛的背影,黑臉羨慕地說:“看人家笛笛,多充實,這次演唱會又能打鬧幾萬,打麻將從來不發愁。”
“人家可比你忙,哪有你消閑?”劉黎明說。
“也是。”黑臉說:“瘦猴精說過,人家是灶台邊的螞蟻不發愁吃的。咱是路邊的螞蟻,沒吃的還怕人踩著。”
趙長勝說:“黑臉老兄這一段在麻將館裏反省得像個哲學家,又有哲理又形象。”
瘦猴精鼻子裏哼了一聲:“他蒙的。”
黑臉看了看瘦猴精,說:“蒙的?蒙的就蒙的。”
劉黎明怕黑臉和瘦猴精這兩頭叫驢吃不在一個槽裏又要吼嗓子,就轉移了話題:“這麽多年,就成全了一個房地產商,瘋狂讓利三億元?羊毛還不是出在羊身上這段時間房價跌,他們就出這樣的招法。”
趙長勝接上話茬:“跌就好,要不連套房子也買不起,還得啃大人。我大學畢業後,雄心勃勃,本來想幹番事業,工資卻趕不房子價漲,老婆一股勁地催著買房。折騰來折騰去,現在我的理想很可憐,也就是能買得下一套房。房價啊,想讓它跌它漲,股市讓漲它卻跌,一點也不遂願。有的專家說房子漲價才好,才能推動社會經濟發展,這不是明擺的胡扯嗎?”
黑臉說:“現在呀,有的專家教授的腦子都讓驢踹啦,每天閑得蛋疼,坐在家裏紅嘴白牙一撇,權威結論就出來了,還不如個婊子讓人尊重。”
“黑臉進步不小啊。”劉黎明誇獎道。
“嗨嗨。”黑臉有點不好意思,見劉黎明這麽誇獎他,就說:“我,我這也是從手機上看的。”
“哎,明爺,最近買啥股了”
劉黎明說:“最近,最近我買了些光伏股。光伏,就是用矽片吸收陽光,也就是太陽能發電吧,朝陽產業。現在,許多地方的山頭上都鋪滿了矽片,主要是節能環保,國家支持的項目。你看,如今的霧霾問題多麽嚴重,已經影響了我們的日常生活。”
“是啊,原先隻見霧,霧氣騰騰,現在呢,加上了霾,聽說霾是些微小顆粒,這些東西在人們呼吸時被吸到肺裏去,很難清除。”趙長勝說。
“有人還寫了霧霾這方麵的詩詞,說bj的‘褲衩樓不見腰’、“měi nǚ帶口罩”,嘿嘿,我就記住這兩句。”
瘦猴精鼻子裏哼了一聲,“隻要是褲衩,隻要是měi nǚ,你準能記住,別的都記不得。”
“恭喜你答對了,賞衛生紙一卷,例假用。嘿嘿。”說著黑臉順手從小桌上拿起一卷衛生紙給瘦猴精遞去,“來,授獎。”
瘦猴精還一本正經地接過了衛生紙,不苟言笑,“哎,這東西有用,上廁所擦屁股挺好的。”說著就撕了一塊衛生紙在黑臉的嘴上擦了擦。
黑臉急忙低頭朝地上呸呸了幾口:“這瘦猴精……”
人們都哈哈大笑。
“哎,咱不說霧霾了,那是當官的考慮的事情,咱平頭老百姓有空打打麻將就行了。”
“窮開心。明爺,給我考慮考慮什麽股好,改天我買點。”趙長勝說道。
劉黎明說:“剛才說了,光伏股就不錯。”
“怪不得明爺每天不急不忙,生活還滋潤得很,原來人家是用腦筋掙錢。”何老板讚歎道。
大夥兒都點頭稱是。
劉黎明被大夥兒捧得暈暈乎乎,他從兜裏拿出一百元一盒的龍煙,給抽煙的牌友抽。
“喲,龍煙?海江市那個當官的不是每天抽這煙被網上曝光倒黴的?”瘦猴精說。
“你們放心抽吧。這年頭,抽好煙的不買煙,買好煙的不抽煙。那人的煙是別人行賄送的,咱這煙是咱炒股買的,抽起來踏實。”
黑臉把那支煙捏在手裏看了看,抽了一口,讚歎道:“這煙不錯,綿綿的。人當了官,我看呀,就得首先考慮自己,抽好煙,喝好酒,打好牌,有權不用,過期就作廢,有點可惜。鳩山說的那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呀,必須為自己著想,如果不為自己著想,看看,天都要滅你。”
一聽這話,趙長勝笑了笑,反駁著黑臉:“你呀,盡胡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說為人如果不先自己修身,那麽就會被天地所不容。為,是修為自己的行為,不是為了自己。”
“誰胡扯?你才胡扯。人們都這樣說。”黑臉不想服輸,擺了擺手。
趙長勝說:“不球行還不虛心。”
黑臉抬起臉來呲了呲他的被煙熏火燎的褐牙:“嘿嘿。”
這時,一個牌友家的孩子背著書包來到麻將館二層,拿出一道題問媽媽怎麽做。他媽看了看,不會做這樣的題,扭頭看見趙長勝站在那裏和黑臉鬥嘴,就央求趙長勝:“長勝呀,你給看看這道題,現在學生的題拐彎抹角的,不好做呀。你給看看。”
趙長勝走過來接過書看了看。
這道題如下:
一筐雞蛋,
1個1個拿,正好拿完。
2個2個拿,還剩1個。
3個3個拿,正好拿完。
4個4個拿,還剩1個。
5個5個拿,還差1個。
6個6個拿,還剩3個。
7個7個拿,正好拿完。
8個8個拿,還剩1個。
9個9個拿,正好拿完。
問筐裏最少雞蛋
趙長勝從學生手裏拿過筆來,想了想。此題解法:3、7、9正好拿完,說明是63的整數倍;2餘1、5差1說明尾數是9;也說明是63的奇數倍(3,13,23,33……);9的奇數倍除6必餘3;除8餘1也就是說,次數是9的8n1倍,同時也是7的x倍。最低結果1449,3969……也就是63的23,63,103……倍,那麽這個筐至少裝1449個雞蛋才能滿足題的要求。
這個筐可能是個集裝筐,這麽大?會不會題有誤?“5個5個拿,還差1個。”如果是5個5個拿,還剩1個。則是441。
一支煙的功夫,趙長勝把“1449”和“441”兩個dá àn算出來告訴小朋友,並說:“你問問你們老師,看題——就是這裏——5個5個拿,還差1個。”
聽了趙長勝的演算方法,並指出題中可能存在的錯誤。那個小朋友服氣地看著他,接過題和筆後,舉手行了個禮:“謝謝叔叔!”
看見趙長勝這麽耐心地給小學生講解,劉黎明心想,趙長勝這樣的人才為什麽在單位現在還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中層幹部?一場火災,人們可用直接損失與間接損失來計算損失了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元;人才的浪費呢,這是無法用數字來表現,而人們往往隻注重前者,忽視了後者。
星期五下午快下班的時候,田hé píng倒背著雙手來到大發麻將館。他進來後,就在一層和老頭老太太們湊攤子打一百元的小鍋。還好,剛閑坐了一會兒,他就能上場了。今天他的手氣還挺順,一會兒就連坐了五莊,其中自摸了三把,pū kè牌收了一大撂,梆梆地摸牌,三個老頭老太太都被他摸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嘴上卻說田局這手氣來了,城牆都沒擋。
田hé píng笑了笑:“哈哈,來這裏是圖開開心,耍個心態。這小鍋就是收個滿鍋(把其他三人都徹底贏了),也沒幾個錢。樓上的大鍋,要收個滿鍋,才叫刺激呢。”
一個老頭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用讚賞的口氣說:“老田呐,你其實該打一打大鍋。比起我們這些耳背眼花,牙都快掉光的人來,你還年輕,好歹是個局長,你又不是沒錢耍大鍋。”
聽老頭這麽一說,田hé píng把兩隻手的五指都伸開,擋在自己的脖子前,“哎哎,大爺,可不敢這樣說。咱可比不上樓上那些大老板、小老板。在這裏耍耍小鍋,鬆弛鬆弛神經就行啦。”
“實在人呃。打小鍋就不錯,雖說不刺激,輸點贏點都沒什麽,受得了。”老頭淡然地說。
這桌和和氣氣地打完了八圈,幾個人慢悠悠地從小抽屜裏往出拿牌、點牌。田hé píng動作自然快點,數了數pū kè牌,贏了一百五十六個點,一個點一元,一百五十六元。看見一個老頭還仔細地數pū kè牌,他便耐心地等待。
這時,從門外進來三個人。為首的是個50多歲的中年人,後麵跟著兩個年輕人。那個中年人用目光掃了下一層……
一層的有些老人看見麻將館進來三個陌生人,便用目光好奇地尾隨著他們,尾隨著他們來到了田hé píng打牌的這一桌。
田hé píng背對著們,正在美滋滋地等著收線時,卻等來了一句“田hé píng雅性不小啊。”
這句從背後傳過來的話語讓田hé píng感到有點別扭。自從當了副局之後,在稱呼方麵即使不是“田局”,最起碼也是“老田”,直呼其名這還是頭次。誰呢這是?他扭回頭來一看,覺得這個說話的中年人似曾相識,想了一會兒,好像在市裏開什麽會時見過,這人好像是市紀檢委的?他的心一抖,再看這個中年人的兩旁,一邊站著一個麵部表請比較嚴肅的年輕人。“你們找誰”他有點心虛地問道。
“我們找你有點事,田局。”那個中年人改了對他的稱呼,笑著說:“這裏說話不方便,請到外麵,我們是市……有點事得跟你說一下。”那個中年人省略了單位名稱。
同桌的三個老頭老太太見有陌生人在場,本來從腰包裏掏錢的動作也就緩了下來,眼巴巴地瞅著眼前發生的情景。
田hé píng似乎明白了點什麽。時值初秋,已不是說出汗就出汗的時節。而此時的他,額頭上冒著一股熱氣,細碎的汗珠滋滋地在額頭上、鼻梁上滲出……他伸手從小桌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額頭和鼻梁。
老頭老太太們都悄悄地瞅著田hé píng,盡管他們多多少少都有點眼花,但他們能從田hé píng從紙巾盒裏抽紙巾時手有點顫抖中推測:這個牌友可能攤上麻煩了,而且是不小的麻煩。
剛才那個說田hé píng實在的老漢坐在椅子上,一言未發,納悶著:小田這麽實在的人,也犯事啦
這時候,麻將館二層的人們也停下打牌,都站在欄杆邊,屏聲靜氣地看著一層這裏。
田hé píng無奈地站起身來,顧不上和欠債的打聲招呼,也顧不上提及如何處置“戰利品”的意見,轉身就向門外走去,三個人在後麵緊緊地跟著他。
田hé píng剛走出麻將館的門外,兩個年輕人就跟過來穩穩地夾緊他,走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小車。
朦朧夜色中,李笛笛正好來麻將館,起初以為麻將館誰打牌打得太久了,身體有點不舒服,被人攙扶著回家或到醫院,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市紀檢委的人夾著田hé píng。
何老板眼睜睜地看著田hé píng在麻將館被人請走,如果是別的事情,她一定會出麵幹涉,因為這裏是她的地盤,但這時候她不敢多言,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
麻將館的一些人跟著出了門外,他們看見此時田hé píng的兩條腿有點發軟,不怎麽聽使喚,兩個年輕人把他推上那輛小車的後座上。
那個中年男人走向副駕駛座位,田hé píng被夾在後排中央。小車啟動,兩根燈柱如兩把利劍劈割著夜幕。
李笛笛一進門,何老板就過來,著急地問道:“笛笛,剛才三人哪裏的”
“紀檢委的。我正好看見。剛看見田局還想和他打聲招呼,結果又看見紀檢委的,心想壞了。田hé píng這回怕是要栽了。”
“紀檢委的,省裏的還是市裏的”何老板問道。
“市裏的。”李笛笛回答說。
“噢。”何老板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現在,財政局,土地局,交通局,還有司法部門都是高危單位呀。”劉黎明說道。
大夥兒來了情緒,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件事。
周芳芳則坐在一邊支棱著耳朵聽著,她沒有插話,心裏揪得七上八下,掂量著弟弟的那塊地皮還有沒有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