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長歌當哭之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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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冷漠陰沉的聲音響起:“你,叫什麽名字?”

    葉長歌緩緩站起身,微微一禮,恭敬說道:“端陽鎮,葉家,葉長歌。”對於這些髙臥雲端、神秘莫測的仙道人物,此時的葉長歌必須保持足夠的尊重。

    “葉長歌?長歌當哭之長歌?”老者好似想到某些有意思的事情,輕笑起來,又對葉長歌道:“你小小年紀,為何下如此shā shǒu,取對方性命?”

    葉長歌神色一凜,心道八成方才自己那般血腥手段觸怒了這老者,此番要為難自己?心思電轉,少年思索一番,躬身答道:“晚輩不怕仙長笑話,隻得如實回答。兩月之前,晚輩與此人無冤無仇,他卻糾集同輩之人恃強淩弱,欺辱於我。那一次幸虧晚輩命大,轉到鬼門關前又生生地活了過來,如此仇恨如不回報,晚輩怕是怕是心有鬱結,會生出魔障,妨害了日後修行精進!”

    老者聞言,雙目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芒,過了良久才說道:“好一個不留心結、不留魔障!我等修道之人,最是講究心念通達,了無掛礙。天道昭彰,善惡分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若你與這小娃真有這樣一番因果,隻要你自己問心無愧,那他便是死得其所!”

    葉長歌一愣,沒想到在這老者卻是如此直接了當之人,他原以為對方會是一番責罵,甚至將自己貶為嗜殺成性的凶惡之人。麵上掛起一抹微笑,這少年看起來卻是一種幹淨溫和的模樣,輕聲道:“仙長高見高論,晚輩深以為然!”

    “哼,你不用拍我馬屁,這仙緣種子的爭奪,本就是生死之鬥,即便你二人間沒有任何仇怨,你將他斬殺當場,我也不會有任何怪罪!”老者冷哼一聲,淡淡說道:“隻是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似乎有深藏不露的隱秘手段,最後那一計指劍,分明帶有了一絲劍意的感悟,生出天然的鋒銳之氣,所以才能輕而易舉地將**洞穿。”

    葉長歌啞然,瞬間恢複笑臉迎合道:“仙長眼如日月,明察秋毫,晚輩這一點微末伎倆,始終是瞞不過仙長!”又是一個不輕不重的馬屁拍出。葉長歌先前正在思索如何瞞過那一縷紫黑色先天真氣帶來的詭異一幕,沒想到這老者卻說出先入為主的一番論斷,倒是省去了自己一番詭辯。

    老者看著恭敬異常的少年,眸中有了一絲滿意的神色,略微點頭,對身旁的負劍青年說道:“依我看,這小娃娃或許適合走你們劍修的路子。”

    青年恭敬地略一點頭,看著夜長歌,眼中流露出有趣的神色,說道:“劍修一途,大爭大殺,乃是天道之下最為艱難的一道,若想要入我們劍門,當需要經受其他諸般考核,晚輩卻是做不得主。隻是這小娃今日所殺之人,與宗門裏的那位,卻是有不小的幹係,即便日後他入得劍門,估計也”

    青年不再說下去,隻是饒有趣味地打量著葉長歌,看得擂台上的少年渾身發冷,不知有何意味。

    老者明了青年話語之中的意識,微微歎了口氣,說道:“也罷,以後如何選擇,老夫幹涉不了,也沒興趣,此番隻負責篩選出合適的仙種,既然任務完成,那便回返吧。”青年點點頭,繼而對擂台上的葉長歌和台下另外四名少年說道:“你們五人就是這端陽鎮今年選出的仙種,將有資格跟隨我等正式踏入仙家靈境修煉。今日事畢,給你們兩個時辰回返家中,處理好紅塵俗事,斬斷塵緣,從今往後便是我仙門子弟,莫要再被俗人俗務所累。”

    葉長歌與另外四名少年低下頭,對這老者青年和少女輕輕鞠躬,允諾一聲之後紛紛離去,前往自己家中,正式了斷前塵往事,準備迎接一場新的命運。

    少年走下擂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個拄著單拐的高瘦漢子,此刻不知是哭是笑,靜靜地看著衣襟帶血的葉長歌。少年看著自己父親淒苦的身影,強壓下心頭的酸楚,跑上前去輕輕攙扶。

    “爹,我沒讓你失望吧!”葉長歌努力地擺出歡喜的模樣,笑著問道。

    葉南抬手擦了一把眼淚,胸中堆積了無數年的鬱結和苦悶好似在刹那間煙消雲散,拍著少年已經變得厚實的肩膀說道:“傻小子,爹怎麽可能對你失望呢?爹一直對你充滿了希望啊!”漢子臉上浮現出最輕鬆的笑意,繼續說道:“我家的崽子長大了,今日就要遠走高飛,老子還真是有些舍不得呢。罷了,大老爺們的說這些沒用,咱們回家,去看看你娘,你也去跟她道個別!”

    少年心中淌過一道暖流,輕輕點了點頭,便攙扶著葉南穿過人群,緩緩地向那顆老槐樹下的小院走去。街道上依然駐足停留的人們主動為這對父子讓出寬敞的通道,目中滿是羨慕、感歎、敬畏然而,一道森冷而滿含怨毒的目光,如同爬出墳墓的厲鬼,穿越人流,投放到了這對父子身上。

    “葉南,葉長歌!好。好。好得很!我段長山,定要讓你們為我兒陪葬!”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發髻散亂,身形佝僂,好似無形中蒼老了幾十歲,蒼白的臉上雙目猩紅如血,散發出滔天的恨意和怨毒,死死盯著那對父子遠去的背影,好似要將這兩道影子烙印在心底最深處

    葉長歌頭也不回,他修煉《靈魂藏》之後靈魂厚重博大,意念感知強大而敏銳,尤其是對於一切負麵情緒的知覺最是精準。段長山散發而出的濃濃的怨毒、憤怒、仇恨情緒此刻正化作一道極為濃鬱的黑色能量,向葉長歌的眉心飄蕩而來,被識海中的經文捕獲煉化,成為了靈魂的大補之物。

    攙扶著父親的少年眉頭緊皺,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爹,你還是隨我一起走吧,今後你一個人待在鎮上,我怕”

    “怕什麽。”漢子眸中精芒一閃而逝,略微佝僂的身板挺得筆直,似乎有一種消失了許久的鋒芒從這殘損的軀體中透出,淡淡說道:“你爹我雖然殘廢,但卻從未怕過任何人!他段家敢妄動分毫,我身後也有葉家撐腰!再者,仙緣之爭,本就是生死之爭,姓段的敢謀害我性命,也需要忌憚仙門的反應。”漢子回過頭看著少年自信一笑,說道:“再一個,爹不是還有你麽?你以後去了仙門,混出個人樣,就是老子最大的後盾!那些魑魅魍魎,怕他個卵!”

    葉長歌緊鎖著的眉頭漸漸紓解,自己老爹都是這般豁達,自己卻仍舊瞻前怕後,顯然是落了下乘。“也對,在這端陽鎮上,在五大家族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怕他段家使用鬼蜮伎倆。若是敢動您一根汗毛,我大不了從仙門之中殺回來便是!”少年臉上流露出一股黯淡的殺氣,眼眸之中似乎又閃過一絲紫黑的光芒。

    “兒子,你沒事吧?”知子莫若父,葉南察覺到了葉長歌身上一些極其細微的變化,有些擔憂。

    “哈哈哈,爹,我好得很呢!在山中修行,大補的熊掌虎骨都吃遍了,現在的身子骨好的不能再好了。”少年打了個哈哈,他不願父親為自己擔心,不願透露過多的秘密。

    漢子眉頭微皺,隨後便釋然。兒子大了,走上了屬於他自己的路,自然也擁有屬於自己的秘密,隻要能一帆風順地走下去,他這個當爹的從來不會過多過問。

    “傻小子,不管你走上什麽樣的道路,不管今後別人如何看你,爹永遠相信你!你不會讓我失望!”

    葉長歌記不起自己母親的模樣,好像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故去。

    葉長歌的母親亦沒有留下墓塚,隻有夕時的衣冠,被葉南葬於小院竹籬之下。

    小院的東南角,恰好是大槐樹的枝丫能夠遮起一片蔭涼的所在,竹篾和木樁圍成的籬笆單獨欄出一片土地,鋪著白色的鵝卵石,一叢繁盛的薔薇瘋長,帶刺的枝葉伸到了籬笆之外。時已入冬,然而這株薔薇似乎有著極其旺盛的生命力,枝葉依舊翠綠繁茂,甚至有三兩枚淡粉色的花骨朵將要綻放。

    漢子站在薔薇之前沉默不語,眼眸之中噙著回憶和哀傷。葉長歌站在一旁,說實話,從未見過母親的麵,也從小沒有體會到母愛的關懷,這一從薔薇在他看來,或許還不如“母親”這兩個字眼來得溫暖。

    “長歌就要走上咱們倆的路了。”中年漢子聲音顯得低沉嘶啞,眼角留下幾滴晶瑩。回憶往昔,從記憶深處揭開疼痛的傷疤,好似在對自己所愛之人低聲傾訴,又像是在祈禱:“就像三十年前的我,那個剛與你結識的我,哈哈哈哈,少年仗劍,雄姿英發,佳人在側,談笑天涯!三十年呐,時間過得可真快,物是人非,你種下的薔薇仍有花期,而你希望你能聽到我的話,庇佑他,讓他走得更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