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業城之主定計套話 下山之人蒙騙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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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之琅正在警惕之時,被這喝聲嚇了一跳。這倒並非是他膽子小,一來長時間跋涉,本身又沒有修行,精神疲倦不堪,那司馬安又生怕下山之人聽不清,動用了自身修為,一時間山腰處聲如鍾鳴,轟鳴不已,尋常人尚且要閉塞聽路,更何況天之琅;二來這十二年間他又隻見過師傅一個人,難免對於外人的出現有些不適應,因此有些心跳加速,血液逆流。

    但正如天下至理所說,讀書使人靈智開闊。天之琅先前謹遵師命,早已經將《道》、《法》、《典》讀的滾瓜爛熟,雖然不曾全部讀透,但是已經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隻要將來開始修行,其中那些本來無法理解的問題會被輕易破解,到那時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天之琅當然並不曉得這樣的緣由,他現在隻在心中默念《道》中的“既來之,則安之”,憑借這個定了定心神,不慌不忙的行禮道:“見過城主,晚輩名為天之琅,夜半下山,多有打擾,還望城主多多見諒。”

    那些隨司馬安來的隨從原本就是四處遊走的人,有幸進入城主府謀得生計,以前沒有什麽風度,本事不大脾氣卻壞。這時看見天之琅禮儀周全,不免自慚形穢,過了片刻,又感覺仿佛被人羞辱,其中一個性情急躁的便因此開始發難。

    “我們家城主設立破陣榜,就是要號召天下人來這裏大展身手,眾所周知山上僅僅隻有陌路大人一個人,你是什麽人?什麽時候破的遮天陣?居然不和城主說一聲,”說著向司馬安略一拱手,“城主修為高深,你這樣大搖大擺的上山,又大搖大擺的下來,把我家城主放在什麽位置啊?”

    這一番劈頭蓋臉的喝問讓天之琅神情一滯,正要明說來意,卻見前麵的隨從都大聲起哄起來,都勸諫司馬安把他抓起來之後,到業城示眾,來顯示城主之威。

    天之琅見這些人都是些人雲亦雲之輩,便自覺髒不入目,竟是慢慢閉起雙目,再不開口。那些隨從見到這般景象,更是以為天之琅心虛,不敢作答,越發的驕狂起來,指指點點,各種行徑,沒有一點城主府正牌隨從的樣子,倒像是一群dì pǐliú máng。

    按理來說,業城雖然建城時間不長,但好歹是一個中等城池,堂堂城主府的隨從護衛怎麽可能修為低弱,談吐粗俗。這些隨從出現在山上的意義便是試探——

    江湖上傳言,當年陌路人倉皇上山,隻有孤身一人,此後的三年間內,也並沒有任何人上山的消息,到了遮天陣結成以後,那更是不可能有人有這個機會;既然如此,這個下山的人隻可能是用了不為人知的方法上了山,因此城主府作為管理破陣的機構並不知曉,山上隱居多年的陌路且不去管它,城主府身在凡世,這要是傳出去,說城主府沒本事倒還得了,要是有心機的人揚言城主府監管不力,自守自盜,這破陣榜乃是一場鬧劇,業城剛剛興起的基業便算是廢了。

    司馬安雖然為人貪婪,但心機卻深,便特意挑了這樣一群莽夫隨自己上山,這些人脾氣暴躁,自尊心又強,稍一言語便大動肝火,最好利用。如果真是江湖傳言有誤,山上並不隻有陌路一人,那麽便將這觸怒之罪都歸於他們,自己最多落個監管不力之罪,那樣雙方相安無事,自然最好,再將下山之人奉為上賓,說不定還能夠獲得什麽好處。

    如果那人本就是破陣而去,如此一來,此人要麽實力高深,地位高貴,根本不屑於通知業城城主府,那麽這番頂撞,也自然是莽夫當替罪羊,也與自己無幹;要麽這人誤打誤撞、碰巧上山,實力低微,地位低下,那麽正好乘這場鬧劇直接將他就地逮捕,帶回業城以顯示權威。

    司馬安在亂哄哄的業城中能掃平諸雄,除了自身實力尚可,更依賴於他思慮深遠,走一步想三步的行事風格,才最終得以執掌業城大權。今晚雖然是倉皇lán jié,但是這群莽夫的存在讓司馬安心裏稍稍平靜,因此不管隨從如何譏諷鬧騰,他隻在前麵略揮手作阻攔之狀,實則細細的觀察著天之琅的反應。

    天之琅十二年不出山,哪裏知道世間爾虞我詐、陰刻凶險之事,以為這江湖如雪峰峰頂一般祥hé píng靜,自然戒備心不強。這時閉上雙眼,正默默念誦《道》三卷來淨視聽,還心靈以太平,自然也未曾注意到司馬安上下打量的眼神。

    那司馬安見天之琅年齡幼小,便料定他並非什麽高人,心裏已經放鬆了幾分。看著麵前絢麗的陣法,又看看閉目養神的少年,計上心來——

    “給我安靜!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司馬安回身大手一揮,對那些隨從嗬斥道,“這是山上來的青年英才,爾等這般無理,豈不是駁了陌大人的麵子,”那些隨從一聽主子發話,隻得憤憤然的閉嘴不言。司馬安又轉身麵向天之琅,遙遙一拱手道:“這些都是府上粗鄙之人,閣下寬宏大量,不要與他們計較,在下向您賠罪。”風微微吹過,夜色裏司馬安躬身的姿態看似誠懇至極。

    天之琅本就是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內裏如白紙一般,現在聽得此話,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來,想起方才自己閉眼端坐於前,於禮數不周,已經是冒犯了城主。想至此處,不禁麵紅耳赤,急忙起身,撣去灰塵後,向著司馬安一揖到底,說道:“城主哪裏話,是晚輩自覺清高,怠慢了諸位,見諒見諒。”

    “哎,閣下這話便是過謙了,真是折煞我也,”司馬安連連拱手,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那眼睛細細的看天之琅,見天之琅已經放下了戒心,心中不覺一鬆,繼續說道,“我觀閣下少年出山,英氣逼人,想必定有些手段,不知閣下如何破了此陣下山呐?”

    天之琅聽得此話,方才確認這繁複之物真是陣法,不禁又在心裏讚歎了一番,卻又想到自己被困於此,束手無策,隻能求救於麵前之人,想必他執掌一方城池,定會有些方法可以破陣。於是天之琅直起身來,望向司馬安,誠懇的道:“城主,晚輩也是被此陣所困,正在煩惱之時,便看見城主從山下趕來,想來晚輩福澤不淺,乃是天意教您搭救於我,還望前輩略施手段,開了陣法,送我下山,日後定然不忘城主破陣之恩。”言畢,又深深作揖,等待那司馬安的許可。

    司馬安聽得此話,心裏一定,此計已成——先前以退為進,這人年級尚小,果然經驗淺薄,一番套問便將事情來龍去脈全部告知。他既然無力破了遮天陣,有極大可能就是誤打誤撞上了峰頂,這等無力無權無地位之人,正好拿來立威。心下主意已定,司馬安欲大手一揮,便準備下令逮捕,底下隨從也蠢蠢欲動,隻等城主一聲令下。等了半晌,卻不見命令下達,不覺疑惑不已,扭頭一看,隻看見城主又堆笑作揖,向著天之琅說道:

    “閣下要下山,我自然大開方便之門,”之後話鋒一轉道,“不過,我等有一小小心願,不知閣下可願意成全?”

    天之琅一聽城主願意幫助自己,心裏舒暢,連連點頭道:“城主請講,隻要是晚輩能做之事,一定答應。”

    “閣下果真爽快,”司馬安恭維一句,便扯起慌來,“這業城之主雖為我,但當年業城之發跡確是因陌大人,在下的城主之位也是他老人家一紙傳書所立,這幾年過來,業城因有陌大人坐鎮,少了許多紛爭,我等皆感恩戴德。閣下既然從山上來,想必與大人極為熟悉,可否由公子牽頭,請大人稍稍下山一日,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不知閣下可願意幫這個忙?”

    天之琅見司馬安態度陳懇,並無欺詐之意,這要求也並不過分,自然也想再上山,請師父賞光;但奈何師父已經言明,師徒兩人恩斷義絕,雖然自己心底仍舊認他為師父,但他老人家可不會認他再做徒弟。現在,即便天之琅清楚確實與師父很是熟悉,但也隻好裝作不認識,於是麵帶歉意向司馬安道:“城主感恩之心,晚輩甚是理解,但我與陌大人並沒有什麽瓜葛,貿然去請,恐怕不妥,城主還是另請他人相助,至於破陣之恩,定會相報,但現在晚輩一非高手,二非權貴,三非巨賈,恐怕還幫不了城主,待得日後平步青雲之日,再來此地幫城主去困境,除煩惱,還請見諒。”說完,又是深深一禮。

    天之琅徹底說明自己身份,是以為城主應該是礙於師父的威名,怕自己下山奪他權威,因此出言打消他顧慮;哪曾想司馬安之心不在於此,聽得此話心裏完全放鬆,同時麵孔一變,頓時殺氣騰騰,把兩年前那副爭奪城主之位時的凶悍嘴臉拿了出來,大喝一聲:“黃口小兒,胡言亂語,先前誤打誤撞跌入高人隱居聖地,不告知與城主府,雖是大罪,然情有可原;現在居然還泰然自若,侃侃而談,真是恬不知恥,本城主看你年幼,本欲以言相勸,諄諄善誘,望你自己坦白,方才不入歧途,現你執迷不悟,自毀長城,就休怪本城主收起善意,以法立威了。”

    司馬安一番話說的義正言辭,自己更覺氣勢大增,大手一揮,底下隨從早已蓄勢許久,此時見了手勢,頓時一哄而上。這幫人原先看著城主還裝作謙謙君子與他廢話,心底便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這時正是發泄的時候,嘴裏喊著要打要殺,徑直衝向前來。

    天之琅原先還覺得諸事已定,可以下山一展身手,哪裏想到司馬安變臉之快,那一番痛罵更是讓他恍恍惚惚,不知所雲,還未反應過來便看到那些隨從凶神惡煞的自陣法下衝過來,頓時麵色煞白,茫茫然不知所措,心裏《道》、《法》、《典》三部書亂背一通也無濟於事,這時便難免想起山上的師父,不禁回頭看向身後的茫茫夜色,喊出聲來:“師父救我!”

    峰頂的陌路人何等修為,自然知道山腰爭鬥之事,此時右眼微睜,見天之琅扭頭,麵露哀求之色,口中直呼“師父”,心底歎息不已,一息過後,像是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怒睜雙目,清喝一聲:“去!”一陣微風自口中出,出了木屋,迎山風一晃,便向山腰處奔去。

    天之琅呼救一兩聲,眼看背後無援,眼前受敵,自己先亂了陣腳。這時卻從後麵襲來一陣橫風,天之琅腳步一個踉蹌,便向陣法跌去,眼看著那些玄奧密紋越來越近,天之琅雙眼一閉,竟有眼淚滑落——

    “諸事休矣!這妖風害死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