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忘傷痛困獸猶鬥 懼牽連小人易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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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琅艱難翻身,看向猖狂大笑的司馬安,剛包紮的傷口因為挪動再次爆裂開來,白色的衣袍早已一片血紅,在夜色中顯得特別滲人。
司馬安等人卻不怕,爭奪城主位本就是生死之戰,這些年什麽腥風血雨沒見過,這時看見天之琅踉踉蹌蹌連站都站不穩,有人便出聲譏諷道:“哎喲公子,您這身嬌肉貴的,可別再亂動了,等等再磕著碰著我們可擔待不起。”
眾人指指點點,都看著天之琅的笑話。天之琅並不在意,隻是身體搖搖晃晃,感覺頭暈目眩,眼前黑蒙蒙幾乎不可視物:“失血過多了嗎……”
司馬安見他還能站起來,不禁皺了皺眉頭,用眼神示意眾隨從小心,要是這時再陰溝裏翻船,那就得不償失了。自己卻與天之琅虛與委蛇:“公子,我等魯莽,不慎傷了公子,您這樣亂動,要是真的駕鶴西去,也不是我之所願啊。”
天之琅好不容易站穩身形,聽見那司馬安又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低聲答道:“城主……城主的手段在下領教了,我不知你……你到底有何目的,若傷我是意外,那要活捉我總是既成……的事實,”頓了一頓,天之琅擦去口角鮮血繼續說道,“我本是山上一個小童子,十二年與世無爭,現學有所成,下山欲一展抱負,與城主一無利益之爭,二非仇人相見,我實在不知道你堂堂業城之主為何要為難我到這樣的地步,”天之琅早已不顧傷痛,說話越發的利索,眼神犀利如刀,直逼司馬安,“我雖年齡不大,原本尚有怕死之心,承蒙您照顧,生死一線,受此重傷,現早已將冥界之事拋諸腦後。今夜,你抓去我也好,殺了我也好,我都不在意,隻希望,”天之琅顫抖著手緩緩行禮,問道,“城主能否告知今夜之事究竟為何?”
司馬安原先見天之琅開口,以為是求饒,帶著玩味的笑容漫不經心的聽著,誰曾想天之琅竟然英氣淩人,雙目炯炯有神,清澈無比,可以直見其坦蕩的本心,並無怨毒或害怕之意,隻是想討個對錯,問個究竟。
待得司馬安回過神來,不禁心裏暗驚:這小子光明磊落,直來直去,精神力量好生強大,連我都有片刻的恍惚。這個梁子已經結下,此子現在雖手無縛雞之力,以後前途卻不可估量,原本還想多示眾幾日,擴大城主府影響力,現在看來不可,這幾日要是生出變故,悔之晚矣。倒不如今夜投入大牢,明天正午就斬首示威,方才穩妥。
心裏主意已定,司馬安也不為自己的恍惚惱羞成怒,隻是笑盈盈的看向天之琅道:“公子這是何意呢?先前本城主已經說明,你敗壞了城主府的名聲,我等自然要用你人頭,穩我聲望,”見天之琅又要說些什麽,司馬安虛按手掌道,“公子莫急,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慢慢踱著腳步,靠近天之琅冷聲道,“你確實與我城主府從無瓜葛,甚至與這凡世也無糾紛,你有心與人為善,但我等凡夫俗子隻知利益幹係,你若是與我利益相同,我便笑臉相迎;你若是壞我好事,我自然刀劍相向。今日無論下山的是誰,隻要本城主得罪的起,自然是自身利益為重,又有什麽奇怪?”
司馬安說完這番話,自以為仁至義盡,轉身便走,蔡通急忙跟上,躬身走在後麵。眾侍從連忙將天之琅用繩索捆縛,拖拉下山。
……
山下,業城。
司馬安帶著隨從回到城主府時,天已微亮。解散眾人,獨留下蔡通倒茶捏背,好不自在。
那蔡通正愁找不到貼近城主大人的機會,自然是大喜,此時更是盡心盡力服侍司馬安。待茶過半盞,蔡通忽然想起城主平時雖然以書生模樣示人,但是其實並不是一個健談之人,如果不是為了達成目的,根本不會說太多話,今日居然會給臨死之人講這許多道理,心裏不禁疑惑。
也是想借談話之名了解城主的心思,蔡通笑著問道:“大人,今夜您如此疲憊,何必再和那小子廢話,將死之人,即便懂得您的諄諄教誨,又有何用,還不如做個糊塗之人,倒還不用死的這麽冤屈。”
司馬安兩眼似睜非睜,懶散的道:“你懂什麽?你應該也聽見了,這人十二年未下山,心裏不知陰險狡詐為何物,如若我就讓他這麽一個赤子不明不白的死去,怕會有輪回報應,如此講解明白,求一個心裏安寧罷了,既然放不下業城,那就隻好手中拿屠刀,殺我不應殺之人了。”說著哀歎一聲,不再言語。
蔡通本是魯莽之人,哪裏曉得這話的含義,隻是急忙問道:“大人,他是山上之人啊?您不是說他是稀裏糊塗破的陣嗎?這如您所說,這小子不是陌路的人嗎?”
司馬安自知蔡通等人生性愚鈍,便懶得解釋,那小子十二年仍是普通人一個,若真是陌路人的弟子,怎麽可能沒有半點修為;更何況自己先前多番驗證,天之琅分明就是與陌路不熟。雪峰如此之大,說不定是哪裏的原住民也未可知,因此隻是閉眼不聲不響,加上半夜勞頓,竟是慢慢睡著了。
那蔡通問了又問,見城主毫無反應,心裏便開始猜疑起來,但又不好再提及此事,隻好繼續揉肩,半晌之後,隻聽得司馬安鼾聲大震,詢問幾聲後,見無應答,便默默離開,向著自己的住所走去。
回到房間後,蔡通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心裏越想越不對,如果城主托大,那天之琅卻真是陌路人的親信甚至弟子,自己肯定小命不保,到那時別說什麽侍衛長,就是千財萬貫都悔之晚矣。
蔡通也是常年滾刀口的人,自以為想清楚了事情,乘城主睡覺這會兒,向著地底大獄走去。
這時公雞報曉,除了半夜突襲山腰的隨從外,其餘人等都已經醒來,整座業城開始複蘇。城主府內,下人來來往往,對於蔡通的動靜並不在意。
蔡通畢竟才被任命為侍衛長,這些人不知道自然也正常,隻是他心裏有些遺憾,如果此時亮出身份,自然有許多人又會來恭維,說不定可以撈一點油水,怎奈現在所行之事需秘密進行,蔡通雖然魯莽,但有勇氣闖遮天陣,自然稍有不同,打草驚蛇這等低級錯誤並不會犯。
繞過正堂,來到後府,右邊副殿裏,有一個陰暗的樓梯口,正是通往大獄的通道。
蔡通強裝鎮定,徑直向下方走去。
樓梯口便已經有兩名大將把守,分別喚作侯英和侯勇,是一對雙胞胎兄弟,業城有名的高手,九年前是極岩宗記名弟子,前途不可限量。在升正式弟子的考核中,選取了“破開遮天陣五分之一”的試題,二人都擅長防禦,哪曾想還是沒有通過考核,自認為沒有潛力在極岩宗繼續發展,兄弟一合計就留在了業城,那時業城混亂之際,各方為戰。偶然間兄弟被誤會卷入爭端,他二人各施手段,血洗四方,被司馬安看重,此後便跟隨司馬安斬殺強敵,為確立城主位立下汗馬功勞。
二人雖然被極岩宗淘汰,但是天賦並不差,司馬安當上城主的當日,便賞了兄弟倆許多術類丹藥,一個月後,兄弟二人雙雙突破,實力逼近司馬安,再加上兄弟二人還有聯手技,讓司馬安心裏警惕起來,擔心兩人功高震主,因此漸漸疏遠二人,安排他們在此守住牢門。雖然職責也重,但是已經遠離了權力中心,侯英侯勇畢竟見過那些少年英才究竟是何等模樣,心裏自知今生修為難以取得太大進步,因此轉而對這座高速發展的新生城市動起了心思,這時節被派來守牢門,雖然牢中的確有一些手段厲害的人需要防範,責任重大,但這對於掌控城市卻並沒有什麽有利之處,心中頗有怨氣。
由此可見司馬安為人雖然精於算計,但是格局狹小,可以領一時風騷,卻難以長久。先不說侯英侯勇如何想,就是這蔡通,為人魯莽,頭腦簡單,就因為司馬安懶於解釋而產生了誤會,認為自己可能小命不保,來到牢房要做一些小動作,足可見司馬安人馭之術並不出彩。
那蔡通大搖大擺走向樓梯口,被侯英侯勇伸手攔住:“你是何人?這裏是大獄,不得隨便進入。”
蔡通料到他二人會lán jié,從懷裏掏出司馬安在半路上給他的職牌道:“我是新晉侍衛長,奉城主之令下去探看犯人,二位行個方便。”
兩兄弟對視一眼,侯英還欲問些什麽,侯勇微微搖頭,他便不再說話,做出請的手勢,放過了蔡通。
待得蔡通走過,侯英不解的看向弟弟道:“他隻是侍衛長,探看犯人的職權應當隻有監獄司才有啊,我們放他進去會不會受城主責罰?”
侯勇微微搖頭道:“不見得,你也看到了,這司馬安提拔親屬隨隨便便,人事調動時尚且這樣,更何況職權分配這種小事,”說著使了個眼色道,“我們是要幹大事的人,不要為了這種事去和他有過多接觸,既然他不想看見我們,那我們就做些讓他看不見的事吧。”侯英聽得此話,點點頭,不再多言。
蔡通原以為這兄弟倆會嚴加阻攔,正考慮送他們些喝酒錢,誰想如此容易便走了進來,便以為是自己水漲船高,今夕不同往日了,走路都虎虎帶風,直奔大獄最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