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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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寒彥內心忐忑不安的躺在自家的木床上,用手緊緊的捂住身前這塊在夜晚散發出淡淡青光的青玉。

    他其實也不確定鍾惕能不能幫助自己解除這妖女的糾纏,但是本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幕低垂,深夜濕氣重。

    即使少年強忍著睡意不敢睡去,但是那一陣陣微涼的清風讓少年的眼皮子漸漸重了起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瞌睡,不一會兒便深深睡了過去。

    鍾家深宅之中,依舊燈火通明。

    大量的護院在深夜有夜防,不斷的輪轉,保衛著這一座巨大的深宅。

    點著油燈,坐在自己書房的鍾惕算了算時辰,醜時將近,荒雞將至,便是一日之中最為陰森時刻了。

    鍾惕回想著少年今早與自己訴說是事情,搖搖頭,心中默念一句看在你這小子護住了秀秀與鍾升周全,姑且越權幫你一次好了。

    呼出一口氣吹滅書房唯一的亮點,鍾惕雙手結出一個古怪的手印,在身前的書桌上遊走著,似乎在畫著什麽。

    而此時烏雲遮月,一道陰雲降落在祁寒彥家頂,陰雲中似乎有一抹驚白要夾雜夜色湧入祁寒彥的破宅,卻被一枚奇怪的玉佩定住了!

    對,定住了!就像活物忽然定住了一樣,那驚白之物直接被定在了半空之中!

    這玉佩通體發澄黃,上麵刻畫著一條黃龍與青鸞,黃龍身軀發亮,而一旁的青鸞卻沒有任何的動靜,著實有些奇特。

    而那被定住身形的驚白也不是軟柿子,十息之後便倒回去了陰雲之中,一聲幽幽的聲音傳入玉佩。

    玉佩上的黃龍忽然睜眼,看了一眼那陰雲,居然有話音從這黃龍的眼珠子傳出。

    “何苦為難這少年人,況且他也承受不住你的氣運。找個福祉深厚之人!”

    驚白搖頭,指著沉睡的祁寒彥,苦苦哀求黃龍,這少年人能上自己的一夜舟,分明就是自己要托付之人。

    聽聞一夜舟三個字,黃龍的眼珠子又轉動了一下,思索片刻,又有聲音飛入陰雲中。

    躲在陰雲中的白秋鹿聽罷黃龍的話,連連搖頭,自己在中順河遊蕩了幾百年,終於有少年上船,而且還能與自己交談,此種機會若是不把握,自己魂飛魄散之後都會不甘心!

    兩者對話越來越針鋒現對,黃龍看到不能勸服白秋鹿離去,終於是口鼻哼了一聲,道了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張口就要吞下白秋鹿藏身的陰雲。

    陰雲中有妖異的尖叫聲響起,原本雲淡風輕的夜空,忽然狂風大作,雷鳴轟響,淅淅瀝瀝的小雨降落了。

    忽然的傾盆大雨,讓小鎮的人們立刻一個個從昏睡中清醒來,一邊罵著賊老天下雨,一邊慌忙的將晾在院落的衣服匆匆收起。

    大屋小屋亮起了油燈,有的哄著被雷聲嚇醒的孩童,有的聽夜雨有感作詩,還有的去自家糧庫看看會不會進雨。

    這就是天地之間夜雨之下最為普通的景象。

    而此刻的祁寒彥卻依舊閉目不醒,似乎屋外那一聲聲雷雨無法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隻是看到這少年的眉目,就能看出此時他麵部抽搐猙獰,在做著噩夢。

    一夜暴雨而過,天地澄清。

    東方魚肚白照常升起,一身是汗的祁寒彥猛的從床上坐起,看著身前的青玉,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他昨晚居然夢到自己化作了一條巨龍,與白秋鹿在黑雲之中搏鬥。

    雖然雙方打的慘烈,卻都奈何不了對方,最後白秋鹿化作陰雲逃走,說有機會還會回來找自己。

    也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自己這幾日過的戰戰兢兢,而夢到的噩夢。

    不過終究身體沒有再出現刀疤,讓少年僵硬的全身都鬆弛了下來。

    五爺果然沒有騙人,這青玉比我家的公雞好使多了。

    起身洗漱一番,做了一個溫溫的米粥,喂了公雞米糧,又給哇哇做了點吃食,祁寒彥躊躇了一下,便拿出床底下鐵盒,鐵盒之內嘩啦啦的響。

    少年打開鐵盒,裏麵一開始響動的物品就呈現了出來。

    上百枚的銅錢!

    祁寒彥仔細的挑選這幾串銅錢,終於選出自己滿意的銅錢,興高采烈的朝著鍾家走去。

    這是謝禮,雖然五爺不差這點錢,但是終究是幫助了自己,祁寒彥可不是那種不知曉恩情的人。

    門房揉了揉發酸的眼,看到少年今日又來求見五爺,笑罵了一句這麽早來,是來湊早飯吃的吧,便去通報了。

    待祁寒彥與鍾惕兩個rén miàn對麵時候,兩個人的眼神都透露出古怪。

    祁寒彥看著雙眼黑眼圈的鍾惕,忍俊不禁的表情在麵部遊走,卻是不敢笑出來。

    鍾惕看著祁寒彥這有些發青的臉龐,心中嘀咕這小子果然招鬼,這臉色,不是終日沉浸勾欄就是天生體質引陰。

    怪不得招惹了‘神’。

    兩人對視了許久,還是鍾惕終於忍不住招呼下人打來早飯,讓少年跟他吃了東西再說話。

    祁寒彥搖搖頭,說自己吃過了,小心翼翼的將懷裏的銅錢拿出來,感謝五爺的青玉讓他昨晚沒有受到妖魔的迫害。

    鍾惕看著少年手上的銅錢,道:“你這是要買我的青玉?我可告訴你小子,這東西是借給你用幾天的,你這些銅錢連零頭都不夠。”

    祁寒彥知曉五爺誤會了,連忙解釋,立刻讓鍾惕釋然。

    隨後鍾惕心中升起一股慚愧,自己居然誤會少年的好意,居然把這麽銅臭的想法附在了這個心底善良的少年郎身上,本來還想將這件事能後拖的想法,立刻轉變了過來。

    笑眯眯的將銅錢收進自己的衣袖中,鍾惕無意中問了一句喜歡看神話話本嗎?

    祁寒彥連連點頭,雖然自己遇到這種古怪的事情,但是對於神神怪怪的話本故事還是很感興趣的。

    見少年郎沒有被之前事情嚇到,鍾惕也放下心來,邀約少年晚上與他一同去聽戲。

    祁寒彥一聽到五爺邀自己去聽話本故事,原本忐忑的心立刻煙消雲散,連連點頭,開心的吃了個肉包子,就打道回府,等晚上五爺差人叫自己看戲。

    看到漸行漸遠的少年身影,鍾惕摸了摸自己微胖的臉龐,覺得自己做一個江湖騙子還是有點實力的,至少麵相上來看,童叟無欺。

    走出鍾惕的大院,祁寒彥就準備去龐爺爺的院子問個早安,轉個彎就看到鍾升與鍾秀兩兄妹跟在一個風姿卓越的婦人身後。

    這個婦人少年是認識的,是鍾升與鍾秀的小媽,也就是他們老爹的妾。

    隻是鍾升與鍾秀二人生母去世的早,都是小媽一手養大的,所以二人對他們小媽猶如生母一樣尊敬愛戴。

    鍾秀自然是看到了祁寒彥,但是在母親麵前,自然是不能在外大呼小叫,而是矜持的對著少年點點頭。

    而鍾升則是致禮,感謝了那日祁寒彥護著他與mèi mèi周全,肺腑之言讓祁寒彥覺得鍾升其實與自己一樣,其實是個正直的少年郎,當然前提是不僅僅是在自己的母親麵前這般。

    鍾升二人的小媽年紀不大,但是歲月的痕跡還是在眼角有了歸宿。

    漆虹對著祁寒彥笑著點點頭,然後噓寒問暖了一番,然後從暖和的衣袖中拿出一個銀囊,這東西祁寒彥見過,經常掛在鍾升的腰間,是他炫耀的資本之一。

    輕輕的將銀囊塞進祁寒彥的手中,說了幾句自己身無長物,隻有自己親手縫製的銀囊以表謝意了。

    雖然說不是什麽精貴之物,但是從鍾升吃醋的表情和鍾秀紅撲撲開心的臉蛋上看來,這東西雖然不貴重,卻是一種表態,感謝自己對於他們鍾家的援手。

    雖然這個援手對於祁寒彥來說無足輕重,但是在別人眼中卻是不一般。

    畢竟鍾升與鍾秀都是自己的朋友,朋友遇難自然是要伸出援手的。

    四人又在路上寒暄對話一番之後,鍾升三人往內院向祖宗請安去了,而祁寒彥則是一臉滿足的將銀囊掛在腰間,心想著以後銅錢不必再塞進懷裏有東西可以裝了。

    轉眼間就來到了龐原生的院子門口。

    還沒等少年敲門,門就自己打開了,映入眼簾的則是龐爺爺的老妻彭奶奶。

    彭奶奶手裏挎著籃子,籃子裏麵有做好的早飯,還散發著熱氣與香味。

    看到少年郎這麽早出現在自家門口,彭奶奶立刻將少年拉進來,問過吃過早飯沒有,然後沒好氣的將還在睡床上的龐原生叫醒,然後轉頭好聲好氣的與祁寒彥說中午在家吃飯,早上就與龐原生念念書便出門了,也不知道是給誰送早飯去了。

    龐原生拿起少年遞過來的手帕潔麵,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夾著小菜就著白粥喝了下去,便不管一旁收拾碗筷的祁寒彥了。

    祁寒彥收拾完碗筷,就很自然的坐在老頭子身旁。

    老頭子被人服侍,也不好怪罪祁寒彥打擾他的清夢,去房內的書房隨意挑了一本書扔給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少年。

    少年心領神會,去廚房拿出茶具,燒熱水,衝茶。

    清香飄空,龐原生心滿意足品茶;少年也是心滿意足的拿著書,看了起來。

    但是隻看了一頁,祁寒彥想起五爺約自己晚上看戲的事情,覺得這種好事不能自己一個人都占了去,龐爺爺也愛看戲,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便將鍾惕約自己看戲的事情告訴了老頭子。

    龐原生深色古怪的聽完祁寒彥的話,隨口問了一句那話本的名字。

    祁寒彥想了想,蹦出三個字:一夜舟。

    茶杯落地,摔的一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