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舟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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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惕目瞪口呆的看著牽著祁寒彥手走出來的龐原生,半天沒回過神來。
退後一步,看了看這扇漏風的大門,確認這是少年的家,才訕訕的與龐原生見了禮。
然後用眼神示意祁寒彥老頭子怎麽在他家中。
祁寒彥眨了眨眼,就將老頭子想和自己一起看戲的意思說了出來。
鍾惕被祁寒彥這個心大的主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小子感情沒把今晚看戲的事情與那妖女事情聯係在一起。
龐原生看著這一中一少眉來眼去的對話,咳嗽了一下,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隨後眉目嚴厲的看了一眼鍾惕,然後指了指祁寒彥胸前的青玉。
鍾惕嘿嘿一笑,表示自己做的不錯吧的意思,卻被龐原生下一句話梗的說不出話來。
這青玉不錯,你這做叔叔的這些年來也沒給孩子送過禮物,姑且這枚青玉算作這十六年的禮物吧。
鍾惕連忙搖頭,這青玉隻是借給祁寒彥,焉有送出去之理。
“我會和老婆子說的,這事就這麽定了!”龐原生本就生氣這麽大的事情,少年不與自己說;這個鍾惕居然還想著大事化了,小事化無的心態去解決此事,若不給點教訓,誰曉得下次遇到這等事,鍾惕會怎麽解決。
一聽到龐原生搬出祖宗,鍾惕隻能低頭認輸,但是依舊用眼神告訴祁寒彥,這東西是老子的寶貝,說好是借的!
祁寒彥連連點頭,五爺好心借給自己的東西,自己可不能就這麽侵吞掉,龐爺爺也太不上道了,居然三言兩語就要騙別人的東西。
龐原生不知道祁寒彥這排悱自己,不然定會氣的轉身走人。
三人坐上鍾家馬車,迎著月色,朝著南邊的勾欄之地而去。
城南邊最大的酒肆勾欄名叫安定坊。
裏麵最紅的倌人叫做醉仙兒。
最好的酒叫醉仙。
沒有人不喜歡醉仙兒的,無論是龐原生還是鍾惕,今日又多了一個祁寒彥。
看著台上翩翩起舞的粉衫起舞的醉仙兒,祁寒彥第一次對於美麗這個詞有了全麵的了解。
峨眉粉黛、沉魚落雁是醉仙兒最為基本的形容,那舞姿猶如天闕仙子一般,身隨音走,不落俗套,自帶一股風氣。
一曲舞完,聽到的不是掌聲,而是幾名才子被丟出去的聲音,這樣的事情每日都會發生,這是在祁寒彥看來,是另外一種對於醉仙兒姑娘的讚許。
鍾惕與龐原生碰了一下杯中酒一飲而盡,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祁寒彥原本也想嚐嚐這被龐爺爺叫做解憂消愁之物的濁物,卻被二人聯手否決,隻能苦悶的吃著花果零食。
百無寥寂的祁寒彥看到下一場不是醉仙兒姑娘上場表演,也是沒了興趣,隨處看過去。
卻是與鍾惕這一桌不遠處的一名少年眼對眼對上了。
另外一桌的少年老氣橫秋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前麵堆滿了各種好吃的東西,但是除了那消愁之物外,應有盡有。
與祁寒彥的眼神一對上,少年挑挑眉,狠狠的咬了一口花生,似乎在挑釁少年身前隻有一些稀鬆平常的零食。
祁寒彥啞然失笑,看著少年的體態與舉止,與鍾秀女扮男裝的模樣一模一樣。
知曉是個女娃,少年並不在意她的挑釁,而是繼續無聊的等著鍾惕說的神話話本。
遠處少女沒想到那少年居然無視自己,有些氣惱。
趁著身旁人不注意,直接走到祁寒彥的身旁,一把將手中的零食全部塞進他的手中,扯著與鍾秀一樣怪異的公鴨嗓說了話。
“本公子吃的東西太多吃不下,你幫我吃一點。”
祁寒彥望著手裏雜七雜八的零食,木訥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又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稱自己為公子的女子見少年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又是一氣,但是忽然發現少年身旁坐著的居然是鍾家的五爺鍾惕,立刻甜甜的叫了一聲惕五叔。
鍾惕此刻還在搖頭晃腦的回味著醉仙兒剛剛的舞姿,此刻一個有些變調的公鴨嗓打斷了自己的回憶,有些氣惱的轉頭想看看是誰打斷自己的意淫,卻發現一個長的白白淨淨的小公子笑臉盈盈的站在祁寒彥身旁。
鍾惕愣了一下,有些遲疑的回了一句:“倪小公子?”
倪小公子抿著嘴,歡快的點點頭,心道惕五叔果然上道,沒有道破自己女子的身份。
鍾惕卻沒有她見到自己的歡快模樣,連忙起身,將她拉到一旁,左右看了一下,才看到她的那群人,皺著眉頭問道:“秀秀是不是被你帶出來了?”
倪小公子臉上一驚,立刻收斂,卻也被鍾惕抓個正著,拍了一下還在亂瞟祁寒彥道:“去把秀秀給我帶過來!”
少年順著鍾惕指過去的方向望過去,不僅僅看到鍾秀,還看到不遠處正在一張宣紙上揮墨的鍾升。
倪小公子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著鍾惕,自己與堂哥一行人出來玩耍,膩了終日去城西城東看山看花的景色,今日眾人瞞著大人一齊來著勾欄之地玩耍,說好誰也不準告密,女子統統易服。
雖然經曆了那日勾欄碼頭驚魂一幕,再被方倪邀請的時候,鍾秀與鍾升還是應允了,畢竟那種事,也是意外而已。
於是今晚方家與鍾家一幹家族子弟便在這安定坊喝著憂愁物,觀著仙人物,好不瀟灑。
卻是沒想到方倪一個不小心,撞到了鍾惕,更是忘記了之前眾人的囑咐,遇到大人千萬不可打招呼的事情。
待鍾秀與鍾升被祁寒彥帶到鍾惕身前時候,方倪還一直比劃著說不是自己通風報信,是這個臉色青白小子發現他們的。
鍾惕身旁的龐原生自然也察覺身邊多了鍾秀與鍾升二人,捏了捏鍾秀的臉頰,就不管他們,閉上眼睛,老神在在的哼著剛剛醉仙兒唱過的小曲。
鍾升一臉尷尬的看著五叔,剛要說話,鍾惕將身上的一枚玉佩掛在他胸前,又看了一眼祁寒彥脖子上的青玉,臉上一陣肉痛,卻也懶得責備鍾升鍾秀二人,叮囑他們一定要跟緊方家人,不要走散了。
二人如小雞啄米般點頭答應,心中暗想果然是五叔好,要是遇到其他叔伯,肯定是一頓臭罵,讓他們回宅子了。
方倪見二人被長輩放行,立刻領著他們回去繼續玩耍,然後遲疑了下,居然連著祁寒彥也一起過去吃喝。
祁寒彥有些遲疑,自己是很想去的,畢竟身旁一個中年人和老頭子太無趣了,沒有同齡人,雖然聽著醉仙兒的曲兒是極好的,可是終究是少了與人同樂訴說的樂趣。
得到龐原生的首肯,祁寒彥歡天喜地的跟著方倪走向方家一桌去了。
方家一桌人並不是很多,加上鍾秀與鍾升二人,就隻有方倪以及她的三個表姐和兩個表哥罷了。
眾人互報了姓名之後,就開始談天說地。
鍾升自然是眾人的明星,侃侃而談,說這個安定坊的來由以及醉仙兒每次唱的曲兒的本意與出處,讓方倪的表姐與表哥們連連誇讚,不愧是文曲星。
鍾秀也不管鍾升的自賣自誇,而是與方倪說著悄悄話,然後時不時看一直在旁邊傻笑吃著各種好吃東西的祁寒彥。
方倪有些驚訝的盯著這個臉色有些發青的少年,才知曉原來他就是祁寒彥。
祁寒彥有些不好意思被兩個少女的眼神盯住,眼神隻要飄向鍾升,畢竟此處他也隻認識鍾秀與鍾升。
鍾升正在感受眾人的頂禮膜拜,卻看到祁寒彥的眼神飄向自己,似乎有種不服氣的感覺,頓時鬥爭之心升起,要與祁寒彥鬥詩。
眾人一聽文曲星要作詩,立刻俯首稱好,方家之人讓一旁的仆人速速取來宣紙,等待鍾升腹中墨筆打稿,就付諸於宣紙之上。
祁寒彥可是不會與鍾升計較這些,無所謂的點頭答應,反正自己輸了也沒什麽丟臉的,繼續吃著桌上的零食。
看到祁寒彥的態度,方倪笑的臉蛋紅撲撲的,感覺他有趣的很。
鍾秀也是一臉笑意,每次看到他與鍾升鬥嘴,感覺很快樂。
宣紙鋪好,鍾升也已經提筆了。
洋洋灑灑的揮毫,便是一副七言絕句。
夜照紅燭生彌煙,遙看遠近半身緣。
有客阡陌詢何處,安定坊中聽醉仙。
眾人高呼,不敢相信這是鍾升剛剛打完腹稿寫出來的七絕詩,方家的少爺xiǎo jiě此時看著鍾升的眼神,更加的崇拜與敬佩了。
鍾升也不提此詩的名,示意祁寒彥也來一首,幾年前說自己的詩詞的評語自己可是依舊記在心頭。
祁寒彥本不想對詩,但是鍾秀與方倪卻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基於少年人的自尊心和被少女希冀的眼神攻勢之下,少年思索了一番,覺得可以將這些時日遇到的怪事作詩,算作自己的另外一種釋放與告知。
於是提筆,下筆,一氣嗬成。
還沒等眾人看過去,就被人將宣紙抽出來,卷起來拿走了。
眾人大怒正要怒斥,卻發現是龐爺爺,方家的少爺xiǎo jiě自然也是認得這個白山羊胡子的光頭爺爺,一個個打著哈哈,完全不提看詩的事情,隻是一個個心裏被磨的癢癢的,想要知道剛剛祁寒彥寫的什麽。
方倪也是被磨的難受,跟秀秀說了許久,鍾秀才不好意思的走到祁寒彥身旁,問他到底寫了啥,並且發誓自己隻和方倪說,不再告訴第三個人。
祁寒彥想了想,就隨口把自己在宣紙上寫的七絕詩說了出來。
夜黑風高淚雨飄,一抹驚白化為刀。
與我夜話一扁舟,詢問稚子何去從。
甚至祁寒彥將這首詩的詩名都想好了,叫做《夜舟驚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