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荏苒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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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順鎮的茶樓裏多了一個說書人。
人人都認識他,一些人憐憫他身世,一些人譏諷他不自量力,而更多的則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品了一口不算好的香茗,祁寒彥抽了一口今年剛剛熏好的煙草,才揉了揉睡眼,吐出個眼圈道:“今日就來與諸位說說那紅龍轉世之後,與那三生三世相愛的小鯉魚再一次相遇的機遇。話說那日戴著鬥笠男子。。。。。。”
聽祁寒彥講故事的人很多,但是大多數的都是孩童,每日帶著茶水與幹餅子,拉個板凳就坐在下首聽著祁寒彥的神話本子故事。
老者們雖然不喜聽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但是祁寒彥嘴中之言猶如有魔力一般,讓人聽了開頭,便如癡如醉的想要繼續聽下去,甘醇美酒般。
這故事開頭從晌午開講,即止夕陽而落。
台下早已瓜果殘骸鋪滿一地,茶樓老板滿意的掏出今日的工錢給祁寒彥,拍拍他肩膀,說明日要準時些。
祁寒彥點點頭,數了數銅錢,是這個數,便招呼一直趴在台上睡覺的哇哇回家了。
哇哇張嘴打了個哈欠,亦步亦趨跟著祁寒彥出了茶樓。
夕陽西下,餘輝照著祁寒彥的身上,暖洋洋的,隻是那一頭不修邊幅的黑發以及胡亂刮磨的胡渣,顯得特別的憔悴。
從晚市上買了幾塊肉,祁寒彥一邊生火做飯,一邊將哇哇的嘴用手打開,看了一下哇哇的牙齒,皺著眉頭,心道:“哇哇的牙齒也快掉光了,看來也沒幾日快活日子了。怕是這肉絲飯也吃不下去了。”
自那日地龍翻身,中順鎮房屋倒塌,身死十幾人之後,祁寒彥再也沒有去過鍾家,也沒聽說過鍾家的任何事情。
而與鍾秀交好的方倪雖然來過幾次,但是祁寒彥那時候萬念俱灰,並不理睬,也就少了聯係。
而且這幾年腦袋也時常會遺忘東西,總是將以往的人與事情混淆,以至於後來都慢慢的模糊起來。
而占據這些記憶的則是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便是祁寒彥如今求生的手段,成為了一名說書人。
四年多的孤單生活,讓當年十六歲的少年如今成為了不修邊幅的青年。
這般的生活讓他看起來特別的憔悴衰老,臉上的氣色與小時候一般,依舊帶著些青。
將狗糧推到哇哇身前,哇哇聞了聞,吃了幾口,就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不動了,壽元將近,這是天地法則。
祁寒彥吃著飯,看著哇哇,重重的歎了口氣。
雞舍中的母雞與公雞也都換了一批,依舊活力四溢,祁寒彥將稻穀一類的撒給它們吃,忽然皺了皺眉頭,自己是什麽時候養的一群雞仔。
冥思苦想了一會,無奈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空空如也。
夜色微涼,祁寒彥獨自出門,坐在中順鎮的河邊,靠著一顆垂柳,雙腳懸空,靜靜的看著遠處那燈火通明的勾欄之地。
這是四年裏祁寒彥每日都要做的事情,沒有目的,發自於心,好像那勾欄之地有什麽東西吸引著他。
隻是迫於拮據,祁寒彥可是知道自己去不了那些地方享受的。
揉了揉眉心,心道莫非自己是想要成婚,要去勾欄之地找個xiǎo jiě妹幫她贖身了?
想到房內供奉的雙親牌,祁寒彥眼睛有些濕潤,好想再見父母一麵啊!
但是這個念頭,以前有人答應過自己,但是卻想不起來是誰了。
隻是雙親過世許久,怎麽可能有人能讓自己與他們見麵。
祁寒彥又是搖搖頭,怕是腦海中經常出現的這些稀奇古怪的畫麵讓他有些混淆了,分不清是真的是假的。
不過神怪之論,祁寒彥是不相信的,最後還是歸於自己過於想念父母,導致出現了臆想。
從袖中拿出一節木簫,一段帶著些許悲傷、惆悵、想念的簫聲悠然響起。
祁寒彥也忘記自己是什麽時候學會chuī xiāo的,也許是在孩童時候父母教的,還是自己去茶樓做工、去富貴人家偷學的?
雖然記不得了,但是卻不妨礙祁寒彥喜歡上chuī xiāo的感覺,能暫且忘記現在一切的事情。
秋風瑟瑟,卻是食藕的佳季。
那觀蓮亭外的那一處蓮花池每年到這個時候,湖底的蓮藕早已連成了大片。
祁寒彥帶著工具,帶著哇哇,輕車熟路的來到此處,與幾位相熟人打了個招呼,就下池摸藕了。
不一會,祁寒彥便滿載而歸,其餘人羨慕的看著他身上的那十多條長而粗的蓮藕,都暗自幾下祁寒彥摸藕的地點,等待來年先行一步。
祁寒彥也不知道為何自己總是能滿載而歸,但是卻記得這摸藕的竅門,所以每每不會空手而回,就算去的再晚。
美美的喝了一口蓮藕湯,坐在自家的院子裏,看著月色將近,伸了伸懶腰,便走進屋裏,從衣櫃中翻出一件修長的黑色常服換上,然後摸了摸哇哇的頭,讓它不必等自己回來再睡,就出門往勾欄之地而去。
這是每個月的月尾的活,是那安定坊那邊安排的說書活計。
醉仙兒的豔名依舊響徹中順鎮,但是每晚的跳舞舞曲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也不知道這安定坊的掌舵人是如何知曉祁寒彥這嘴皮子和故事的,便讓安定坊的小廝過於與他約定了這個活計。
祁寒彥自然不會拒絕,多了一口活,就多了一分賺錢的門路,而且每次講完,自己都能坐在台上最近的位置吃茶磕瓜子,看醉仙兒舞曲,當真是每月最快活的時候。
祁寒彥看著醉仙兒的舞姿,每每都在想怪不得鎮上的老爺都愛瞞著家中來此。
將上月的本子接著講了將近半個時辰,祁寒彥便笑著拱手說了句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台下一陣噓聲,一個穿戴富貴的中年男子笑罵道:“寒彥你這小子不厚道,你東家又不是這安定坊的,怎般這麽會幫他賺錢。”
祁寒彥微微一笑,拱手賠罪,卻是下了台,走到自己日常做的位子上,卻看到一個人霸占了自己的座位。
祁寒彥微微皺眉,但還是拱手道:“還請大人移步,這座位有人訂了。”
那人臉微微發胖,滿身酒氣、神色疲倦,整個人身體躺在椅子上,雙眼充血的看著祁寒彥一會,才恩了一聲,起身離去了。
祁寒彥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奇怪,覺得應該是喝多了才誤坐了座位,嘲笑了一聲酒鬼,就坐了下去看醉仙兒的歌舞了。
酒鬼拿著一壺酒出了安定坊,一路飲酒,往城北之地走去。
走到一扇大門前,大門八個紅燈籠依舊豔如血色,映的酒鬼這長微胖的臉也紅如血。
將酒壺奮力的砸在大門上,酒鬼指著屋簷上這八個大紅燈籠破口大罵。
“勞什子的破神,都說求神必應,供養你們幾世,卻是連人都保不住,最後還讓家門蒙羞。我呸!升兒遠走他鄉,秀秀生死未卜,老祖宗也不知所蹤。八神正名,八神正名,老子真想衝進祖廟,砸了你們這群廢物的神像啊!!!”
“當年讓我鍾家擺八神正名的人,當真是沒安好心啊!老子當年就應該一刀切了那個雜毛的頭,跟著大哥走,就不必看到今日的煩心事了!”
鍾惕老淚縱橫,四年多的銷聲匿跡,不僅僅小鎮上的人快忘記這位快意恩仇的鍾家五爺,更是鍾家的人都快忘記他去做什麽事情了,四年未歸。
而如今歸來,卻是家門不入,破口大罵,罵的話讓外人聽的也是一臉迷茫,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八神正名是何物。
鍾家大門咯吱一聲就打開了,鍾家仆人慌忙的將鍾惕抬進家門,立刻閉門,深怕有人看到鍾惕入了家門。
鍾惕坐在平時老祖宗的屋內,看著阿源婆婆,怒吼道:“那孩子這四年這般過,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解救他嗎?”
阿源婆婆比四年前更加衰老了,腰肢都已經直不起來了,給鍾惕倒了一杯熱茶,自己說了一聲還請五爺不要怪罪,才坐在鍾惕一旁。
“四年前那深山破廟一事,老奴沒有想到,xiǎo jiě也沒想到,才釀成了今日之災。”
鍾惕鼻孔有氣噴出,惡狠狠道:“哦?沒想到?不是說求神必應,萬事安康嗎?怎麽,那破廟中的那個被人放棄供養的邪神,我們鍾家的八神正名都無法拿下嗎?”
阿源婆婆慘笑一下,忽然吐出口血,倒地哭道:“我鍾家要亡了,五爺您明日就走吧,去找大少爺,永遠不要回來了。”
“阿源婆婆!”鍾惕沒想到老人忽然氣血虛浮,倒地吐血哭泣,連忙將她扶起來,詢問此事。
阿源婆婆死死的抓住鍾惕的手,有氣無力的說著什麽,鍾惕的臉色從紅轉青,然後化紫,最後變成了紫黑色。
“五爺,明日就走吧。我鍾家的氣和命已經沒了!”
鍾惕此刻慘笑一聲,目光看向中央曾經供奉的廟宇,似乎看到了八座神像上麵的封神符,雙目忽然燃燒起來,狂吼一聲,肉身居然直接將前方所有牆壁撞開,衝到了廟宇之內。
隻見廟宇之內八座神像上麵貼著八張符籙,上麵書寫著封字。
鍾惕想要伸手將其撤下,但是還沒舉手,心神猛的一震,全身寒毛豎起,雙拳擋住身前,一根纖細的手指點在了他的雙臂之間,居然直接穿透,點在了右肩上。
鍾惕應聲飛起,倒在地麵上,右肩膀的血潺潺如溪流而出,而站在他麵前的則是一個黑衣男子,沒有頭顱。
“你敢背棄我鍾家!”
無頭神雙手負背,好像長出了眼睛一般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鍾惕,傳音道:“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看著你鍾家這麽多年供奉的份上,下次本尊就要下死手了。”
鍾惕艱難撐起身子,嘿嘿一笑,從懷裏掏出來一物,慘笑道:“那邪神想要把我鍾家的命與氣盡數掠去,你們這些勞什子居然助紂為虐,那我鍾家要你們還有何用!都給我去死!”
那物被鍾惕用盡全身力氣扔向廟宇,無頭神想要用神力去抓,卻被一股白色的力量彈開!
鍾惕看著此物直接穿透無頭神的手掌,沒有絲毫停滯的勢頭,狠狠的撞進了廟宇的暗門中!
清池無波瀾,小石亦起浪!
極遠處,有人含笑,有人側目,有人激怒,亦有人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