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溫泉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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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章購買低於50%的72小時內隻能看防盜, 買夠了的清緩存試試  所以這天晚上,半夢半醒間聽到自己的屋門響動, 周敏一開始隻以為是家裏睡起夜,然而迷迷糊糊翻個身, 即將再次睡著的瞬間,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 她陡然驚醒了過來。

    石頭的房間與燒爐子的起居室相對, 也開了門。夜裏如果有人起來, 也該走那扇門,即便走這邊,也不可能需要開她的門!

    雖然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進賊這種事,但周敏還是謹慎的選擇了按兵不動。她在暗夜中睜開眼睛, 那門扉被推開的聲音越發清晰,大概是為了盡量不驚動人,所以對方推門的速度很慢。

    這就更不像是家裏人了。

    一旦確定這一點, 剩下的dá àn也就不是那麽難猜了。財帛動人心, 被白花花的銀子晃了眼睛,所以shàng mén來刺探,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周敏躺在床上, 開始思量自己改如何應對。

    房間裏雜物很多, 但床上隻有衣物,要從中尋覓出一件趁手的wǔ qì, 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周敏思量了好一會兒, 才想起來前兩天安氏釘完被子之後, 沒有將剪刀收起來,就隨手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

    她做出受驚翻身的樣子,順手在櫃子上摸了一把,果然找到了剪刀,立刻一把抄在手裏,縮了回來。

    開門的聲音瞬間消失,過了好一會兒,聽見她的呼吸聲仍舊平穩,對方才繼續推門。

    周敏緊緊攥著剪刀,努力讓自己的呼吸綿長而平穩,沒一會兒,房門被徹底推開,走進來的腳步聲雖然輕,但在黑暗中卻十分清晰,從門口一路到了床頭。

    這個距離太近了,周敏的心跳陡然劇烈起來,她費盡力氣才穩住了呼吸,沒有露出破綻。好在對方並沒有節外生枝的意思,很快,她就聽到了輕輕翻動東西的聲音。

    周敏睜大了眼睛,黑暗中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彎著腰在櫃子裏翻找。

    後來周敏回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間是怎麽飛快做出決定且將之實施的,意識到這是最好的機會,她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的想出個穩妥之策,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

    她從床上飛撲過去,正好壓在了來人身上。雖然如今這具身體才十二三歲的樣子,又瘦又小,沒多少重量,但這麽“從天而降”,對那人也是個不小的負擔。何況他本來就彎著腰,周敏這一撞,正好讓他的腰撞在櫃子壁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的同時,也讓此人痛得出了聲。

    周敏就著這個姿勢,將他死死壓住,讓他保持著彎腰埋頭的姿勢,剪刀胡亂揮了數次,才找準地方,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來人啊,抓賊啊!家裏進賊了!”製住對方之後,周敏便立刻大聲呼喊起來。

    聽到喊聲,那人立刻掙紮起來。如果隻有周敏一個,他還真不怎麽怕,但要是驚動了外頭的人,這回就根本不可能走脫了。

    周敏已經摸清楚了,這應該是個成年男人。所以一旦他掙紮起來,瘦小的周敏幾乎壓製不住他。如果不是先讓對方傷了一下,這個姿勢又實在是不方便使力掙紮,恐怕早就被人反製。即便如此,周敏也差點兒被他甩了下去。

    她嚇得也顧不上會傷到人,一隻手勒住對方脖子,另一隻手將剪刀又往前遞了遞,“別動!再動我的剪刀就紮下去了!”

    我們常用“抹脖子”來形容自殺,可見這是人體的脆弱之處。即便這入室之人不懂什麽頸動脈,也知道自己要害被人抓在手裏,頓時僵住,不敢再動。尤其是察覺到剪刀尖已經刺破皮膚,開始往外流血,他更是又驚又怕。

    入室為盜,就算真的被刺死了,那也是有理沒處講。

    察覺對方老實了,周敏又開始扯著嗓子喊。萬山村的房屋建得稠密,每家每戶之間不過數米的距離,這會兒左鄰右舍已經被驚動起來,片刻後她更是聽見石頭在外頭叫自己,“阿姐?”

    周敏在讓石頭進來和囑咐他老實待著之間略略猶豫,便下定了決心,“石頭,有賊進家來了!你進來替我按著他!”

    石頭雖然才十歲,但身高已經跟周敏齊平,力氣也比她大。兩個人對付一個成年人,總會容易些。再者,她畢竟是未婚的女孩子,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待會兒被鄰居闖進來,看到自己壓在一個男人身上,到底不好看。萬一再被人反咬自己是與人私會,那就更說不清了。

    石頭很快走了進來,周敏想了想,又改了主意,“門背後掛著繩子,取下來先捆了他的手腳!”

    等那人的膝蓋以下都被捆住,兩條胳膊也被拉出來綁好,石頭又把人壓住,周敏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舉著剪刀的手居然已經僵住了,而且還一直在發抖。

    鬆手的時候,她甚至感覺到了剪刀從肉裏撤出來的滯澀感。

    “他脖子受傷了,你把人提出來,免得血汙了衣裳。”周敏後退兩步,靠在床頭上,又吩咐道。

    但不等石頭把人拎出來,外間已經點燃了鬆木條照明,同時一群人齊齊湧了進來。

    周敏這才忽然感覺冷,然後意識到自己現在隻穿了中衣。雖說這衣服也不暴露,但就像現代社會很少會有人穿著睡衣出門閑逛一樣,畢竟不太合適。

    她伸手往後一撈,將被子撈過來蓋在了自己身上,這才有了一點安全感。

    索性被綁起來的人太奪人眼球,所以也沒什麽人注意她的動作。已經有兩個人上前代替了石頭的位置,將那人拉了出來。然後周敏便聽見有人驚呼,“齊阿水!”

    她連忙抬頭看去,果然,那被抓住的倒黴小賊,不是齊阿水又是誰?

    這會兒的齊阿水十分狼狽。手腳都被捆著,連站都有些站不穩,隻能任由左右兩邊的人扶著。衣裳和頭發也有些淩亂,但最觸目驚心的,還是他衣襟上的一大片血跡!

    到這時候,才有人遊目四顧,很快看到了周敏抓在手裏的剪刀。然後小小房間裏立刻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周敏視線一掃,在人群中找到了齊老三和安氏,這才揚聲道,“今晚齊阿水入室行竊,已經被zhì fú了,多謝各位鄉鄰過來幫忙!石頭,你現在就去把族老們請過來,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這天晚上,周敏竟然吃到了魚!

    村前的那條河裏,自然是有魚的。但是村子裏的孩子那麽多,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都想過抓魚來貼補生活,長年累月下來,河裏的魚就是沒有絕跡,也隻剩下手指粗細的小魚,數量又少,撈一天也不夠吃一頓的,也就沒人會去抓。

    何況現在又入了冬,雖說這裏地處南方,河水並沒有上凍,但也不可能下河。

    倒是有人在稻田裏養魚,不過數量也不多,一般都是養了自己家裏吃。畢竟田魚總帶著一股土腥味,很難完全去除,遠不及河魚幹淨鮮嫩,賣不上價。

    石頭這條魚,就是跟人換的。

    他這段時間跟著冬叔學習,也算是有了一點進展。木匠活兒畢竟很考驗手藝,所以石頭目前還在學徒階段,隻能幫忙打個下手。倒是篾匠活兒,冬叔已經讓他上手試做了。

    石頭想著周敏之前說過想要個提籃,這樣上山挖草藥的時候就不用背著笨重的背簍,平常也能用來放東西,便打算編個提籃。

    村子裏的人用的東西,通常都很粗糙。提籃也都是用寬大的竹片去編,也沒什麽花樣,反正弄出來的東西以結實為主,其他的倒在其次。這樣做起來也快,一個大的提籃,兩三天功夫就能編好。

    但石頭想著是給周敏用的,自然用了更多的心思。他還沒學到在籃子上做花樣的程度,便將竹片削成細細的竹絲,然後密密的編織。這樣一來,花費的材料倒是不會變多,但卻更加費時費力,最耗耐心。

    見他選了這種編法,冬叔也沒有反對。他本來就是想讓石頭練手,見他不浮躁,能沉得下心來擺弄這些東西,心裏自然隻有歡喜的,得空還會指點幾句。

    這個提籃石頭編了將近十天,今日才剛編好。沒等他帶回家去給周敏,卻被來找冬嬸串門說閑話的一位婦人看重,想跟他換。

    石頭本來有點嫌棄頭一回練手之作不夠完美,聽她說願意換,又記起對方家中正好養著田魚,用來補身子最好,便答應了,親自去田裏抓了一條兩斤多重的魚拿回家。

    周敏看到他帶著魚回來,都驚呆了。

    她知道村前的河裏沒有魚,所以之前隻把目光放在山上,卻是根本不知道還有人在田裏養魚,更沒想到石頭才學了沒多久,做的東西居然已經可以換來食物。

    石頭不換別的偏偏換一條魚,個中的考慮周敏自然也明白,當下拍著他的肩膀道,“好樣的石頭!不愧是我弟弟,真厲害!”

    對周敏來說,處境再糟糕,也都還有辦法可想,最怕的是有人拖後腿。

    但這個家裏,兩代男主人都很靠譜,眼下看來,幫得上忙的地方很多。而安氏雖然讓人不放心,但有齊老三節製著,也就不用擔心。

    石頭聽到她的誇獎,靦腆的抿著唇笑了一下,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了另一個東西給她。

    周敏好奇的接過來一看,卻是一隻竹蜻蜓。這可不是那種頭上帶著個螺旋槳轉一下能飛的簡易版,而是有頭有尾有翅膀,真正是一隻蜻蜓的模樣,底下用一根木棍支撐著,旋轉木棍,蜻蜓的翅膀便會隨之扇動,模擬飛行的模樣。

    “冬叔給慧慧做,我就跟著學了。”石頭解釋道。

    雖然已經過了喜歡這些玩具的年紀,但周敏還是擺弄了好一會兒,才收起來,“謝謝石頭。”

    心裏一高興,周敏便主動接了這條魚,打算下廚展示一番廚藝。

    雖說這村裏平常也有人吃田魚,按理說最知道如何處理,但周敏可實在不放心將之交給安氏來弄。田魚的腥味太重,非要用很多味道重的材料才能壓下去,但安氏節省慣了,顯然不會舍得用。

    蔥薑蒜,花椒大料,其中有些是家裏本來就有的,有些則是去冬叔家討的。鄉村裏鄰裏關係十分密切,有什麽好東西各家分一下是很正常的。待會兒煮完了魚,周敏也會往冬叔家送一碗。

    她要做的是酸菜魚。酸菜是現成的,安氏別的不行,做這些小菜卻是十分拿手。泡得十分入味的酸菜,用涼水清洗好幾遍,都能聞到那撲鼻的勁爽酸味。再加上各色作料,沒一會兒周敏就煮出了一鍋酸湯,魚肉還沒放下去,那香味已經引得人腹中轟鳴了。

    安氏就算再覺得周敏費東西,也不得不承認她做的東西滋味的確上佳。不過她心裏也有些不以為然,隻覺得無非是舍得用材料,她若是舍得用,也能做得出來。

    周敏對此隻是一笑置之。這種小事,沒有爭論的必要。

    吃飯的時候,周敏提出了一個建議,“爹,石頭既然有這樣的手藝,咱們不如也在周圍種點竹子,反正這東西不用怎麽照看,去冬叔家那邊挖點竹根過來就行了。等竹子長成了,要做什麽也方便。”

    反正竹子這東西長得快,兩三年功夫也就能用了。那時候石頭的技藝想必也磨練出來了。

    齊老三點頭道,“說得是。不光是竹子,也該種幾棵樹,將來也有好木材能用。咱們這裏最多的就是杉木和鬆木,回頭設法弄幾棵樹苗來。”

    “再弄幾棵果樹吧,桃啊李啊杏啊什麽的。”周敏說,“老費叔家的果園裏就有,去找他說說。”

    這時候的市場並不發達,chū shòu水果的還是少數。當初周敏那兩背簍的獼猴桃,要不是找到邱家,擺在市場上賣,味道再好也沒幾個人買。就是齊老費家的果園,賣的也不是現成的水果,而是蜂蜜和果醬。

    所以,想吃水果隻能自己種了。

    俗語說:桃三李四核十一。

    雖說目前齊家的狀況不太好,但周敏高瞻遠矚,自然要提前做出準備。現在種下去,幾年後就能有水果吃了。

    齊老三聞言微微一笑,心想就算再沉穩能幹,到底還是個孩子,貪這些小嘴,但卻也沒有拒絕。他能為孩子們做的不多,這點小事還是能應下來的。

    再說,這種一家人一起商量將來的感覺,的確很令人心情舒暢,好像隨著這些準備,未來紅火的日子也都觸手可及了。

    自己的病對這個家而言,毫無疑問是一場災難,但齊老三卻有種奇怪的感覺。經過了這麽一遭之後,這個家非但沒有遭受打擊,反而變得更加生機勃勃,隨時都有可能重新振興,甚至過得比從前更好。

    而這種奇怪的信心,竟然是從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身上感覺到的。

    一來二去,原本的傷寒竟生生拖成了咳疾,也將齊老三的身體徹底拖垮了。

    春天時他還掙紮著下地,將家裏的田土都種上了莊稼。但過度勞累的結果就是病情加重,為了給他治病,家裏的積蓄耗光,沒辦法隻能將田地連同上麵的莊稼一起賣了,好歹拖到現在。

    然而如今家底已經掏空,連安身立命的土地都賣了,就是齊老三立時好了,又能如何?

    何況……周敏雖然不是很通醫理,但也知道傷寒毛病雖小,但若不能快速治愈,拖下去很容易就會轉成炎症。而肺炎非常麻煩,經常反複、難以根治,最後隻能被拖成癌症,也就是俗稱的癆病。

    莫說是這個時代,就是周敏穿來的那個世界,這種病也沒什麽好的治療手段,隻能用藥物控製。

    而在這裏,癆病是富貴病,隻能好藥材養著,拖延時日罷了。要指望將他治好,支撐門戶和家業,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這話,她哪怕想得再明白,卻也不能對安氏說。

    周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心裏拱著的那股無名火壓下去,這才道,“爹的病當然要治,但辦法不是這麽想的!這點錢夠幹什麽?就是把這大鐵鍋扛到鐵匠鋪去折價,也不止這幾個銅板!再說這回賣了鍋,下回你要賣什麽?是賣了我,還是賣了石頭?!”

    這話將安氏和石頭都嚇了一跳。石頭小心翼翼的瞄著周敏的臉色,周敏卻隻盯著安氏,見她麵上神色有異,心頭不由“咯噔”了一聲。

    她這句話純粹是氣到頭上口不擇言,同時也未嚐沒有嚇唬一番安氏的意思,希望她從今往後安分些,別再給自己添麻煩。然而此刻安氏麵上的神情分明帶著閃躲和心虛,卻讓周敏疑心自己這句話或許已經戳破了真相。

    貧寒之家,賣兒鬻女原本也不算什麽新鮮事。

    但如今的齊家卻不同。

    一家子老弱病幼,原身十來歲的年紀便已經成了頂門立戶的壯勞力,這個家實是倚賴她才能勉強過到現在的。不提骨頭至親之情,就說這離不得她的狀況,無論如何也不會動這份心思。

    然而若說安氏打主意要賣的不是她而是石頭,那就更無可能了。

    齊家就這麽一根獨苗,將來要頂香火板的兒子,安氏是寧可自己不吃飯也要勻下一口給他的,怎麽可能舍得?

    “娘。”周敏沉下臉來,盯著安氏。

    十歲出頭的女孩子因為營養不足,所以身材自然十分矮小,看上去又瘦又弱,按理說站在安氏這個成年rén miàn前,還得抬起頭來看人,自然會顯得弱勢。但此刻安氏聽到她的聲音,竟是渾身一顫,差點兒軟倒下去。

    她抬眼掃了周敏一眼,哪想正對上周敏銳利的視線,不由微微瑟縮,有些心虛的囁嚅著道,“我沒有……”

    這個女兒的本事,她可是領教過的。

    周敏也知道自己沒憑沒據,追究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何況這種事,問出來了又能如何?隻是平白在大家心裏添了芥蒂罷了。見安氏怕了,她這才加重語氣道,“這個家既然是我來當,那就要守我的規矩。我會設法養活這一家幾口,爹的病也是我來想辦法,但娘也該體諒我的難處。再有下次,”她盯著安氏,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賣了我之前,我就先賣了石頭,娘盡可試試看!”

    安氏惶恐的叫了一聲,對上周敏刀一般的視線,不敢造次,隻能低下頭去,又開始小聲的抽泣。

    齊家這口十八印的大鐵鍋,便是“祖上曾經闊過”的唯一證據了。

    如今冶煉工藝低下,鐵器自然也十分貴重。而且因為大部分的鐵要用來打造兵器等物,民間流傳自然更少。因此這樣的大鐵鍋,在山村裏是很少見的。

    齊家之所以會有這東西,乃是因為祖上曾經出過一個廚子。說是廚子,技藝也不見得有多精湛,不過是在這十裏八鄉誰家有紅白喜事時請了他去做菜罷了。因為做的是幾十口人的大鍋菜,小鐵鍋自然應付不來,因此攢錢置辦下了這份家業。有人來請時,便背了這口鍋同去。

    對於這個貧瘠的山村,對於乏善可陳的齊家,這就算是祖上留下的唯一“傳說”了,是以周敏穿過來才短短時間,也聽過這段軼聞。

    正因為有這樣非同尋常的意義,所以齊家變賣了田產,卻將這口鍋留到了如今。但安氏既然做了這等糊塗事,就算想留也不可能了。

    當然,周敏不可能把他拱手讓給那位阿水叔。

    所以見安氏安分下來,她便招呼弟弟,“石頭,走了。”

    “哎!”石頭答應著,便要去拿背簍。

    周敏道,“先不拿那個,咱們去一趟小鐵匠家。”

    這話一說,安氏和石頭都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周敏磨著牙道,“這鐵鍋就算留不住,也不可能十幾個銅子就賣出去。去請小鐵匠來估個價,或者幹脆融了打幾樣別的東西出來,不管留著用還是賣出去,總比白放著好。”

    石頭聞言,立刻來了精神,大聲答應著將背簍放下,幾步走到周敏跟前,“那咱們這就走。”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剛才周敏跟安氏的那一番交鋒,石頭自然不會不懂。雖然他並不相信周敏會把他賣掉,但家裏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卻是事實,父親的病更是壓在所有人身上的重擔。

    在石頭眼中,阿姐比爹娘更靠得住。

    是以方才周敏那般說,石頭立刻相信阿姐一定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對她的吩咐自然不會有任何疑問。

    俗話說,“世上有三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但若能吃得下這份苦,有了這樣的手藝活兒,日子總不至於過的太差。

    至少小鐵匠家的日子要比齊老三家好得多,三間青石大瓦房齊齊整整,院子東邊搭了一溜兒棚子,養了一頭小毛驢,幾隻豬玀,並雞鴨若幹,在萬山村裏都是稀罕物,可見其家殷實。

    至於西邊,則是小鐵匠打鐵的作坊。這會兒那裏頭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顯然是在趕工。

    周敏和石頭走到門口,便隻覺熱氣撲麵,皮膚似乎都要跟著燒著了。她忙側身讓了讓,朝裏頭喊,“五哥在家嗎?”

    “誰啊?”作坊裏頭頓時探出個人來,卻隻露出一個頭和半個臂膀。周敏看得分明,他身上應該是沒穿衣裳,想來是裏頭太熱的緣故。她忙避開視線,道,“五哥,是我。”

    “是敏敏啊。”裏頭的人笑了一聲,“有事嗎?這裏頭怪熱的,你站外頭等一會兒,我把這個弄完了就來。”

    周敏和石頭隻能站在外頭等。其間石頭的視線一直往東邊的棚子裏飄,卻原來是那頭小毛驢就拴在外頭,正悠哉悠哉的吃著青草,黑色的皮毛刷得光亮,看上去十分精神。對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的石頭而言,算得上是十分新鮮的事物。每次小鐵匠家的驢車出行,總能惹得一群小孩子前後追隨。

    小鐵匠之所以前頭要加個小字,便是因為他年輕,這幅家當是才從他爹手裏接過來的。這還是周敏頭一回見他,不免把人打量一番。大概是常年對著火烤,他的膚色比常人更紅,五官平平,個頭不高,人卻極壯,兩個臂膀上的腱子肉便是隔著衣裳也能看得出來。

    聽周敏說要將齊老三家那口大鐵鍋融了打別的東西,他不由大吃一驚,“那可是你們老齊家傳家的東西,真舍得?”

    她這樣含糊其辭,就是為了讓人覺得那兩簍獼猴桃本來是不值那麽多錢的,不過邱大姑娘憐貧惜弱,知道齊老三家日子難過,才用這種方式幫扶貼補。

    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有人去在意什麽樣的果子能賣二兩銀子了,隻會在心裏感歎邱家的富裕,邱大姑娘的大方。當然,是否有人暗地裏腹誹這位大姑娘不會當家,就難說了。

    車到了齊老費家,姐弟兩個就該下車了。

    周敏才要伸手去搬東西,已經被人搶在了懷裏,“難為你們兩個小孩子當家,這東西嬸子替你們拿著便是。”

    其他人見狀,也都有樣學樣,三兩下就將買回來的東西都分在了手裏,然後彼此目光交接,嘴裏嘖嘖讚歎。

    周敏自然知道,他們不是好心來幫忙,不過是想借著幫忙的機會看清楚他們到底買了多少東西,用了多少錢。所以她也不客氣,笑吟吟的道了謝,就任由他們去折騰了。

    倒是石頭背簍裏的小雞仔不放心給別人,牢牢地護住了。不過背簍敞開,人人都看得見裏頭有什麽,也沒人去搶。

    兩人就這麽被村人簇擁著回到家裏時,那陣仗自然非同小可,就連在屋裏臥床養病,一向並不出門的齊老三都被驚動,揚聲問安氏到底發生了什麽。

    安氏哪能說得出個一二三?出得門來看到這樣的場麵,已經傻眼了。

    周敏見狀,少不得將其他人丟下,自己到屋裏去見他。

    說實話,周敏從穿越過來,這還是頭一回見齊老三。蓋因這位齊家主人的病很重,大夫吩咐過須得靜養,而且門窗都要關緊,以免受風。所以除了平日裏安氏進去跟他說說話,吃飯時石頭這個孝子親自奉飯之外,其他時候都不敢打擾。

    這種養病的方法,在周敏看來,那是沒病也要憋出病來。整天待在房間裏就算了,後世也有不少宅人是這麽過來的。但隻能躺在床上,身體又不舒服,還沒有任何娛樂,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反正這種生活周敏是絕對受不了的。

    奈何安氏什麽都不在意,在齊老三的病上卻是強勢得很,周敏之前試圖提過一次讓齊老三出來跟大家一起吃飯,也熱鬧些,被她反過來指控“你是不是要害死你爹”,隻好撒手不管了。

    不過等到齊家的情況好起來,最重要的是周敏的的確確能夠做這個家的主之後,少不得要設法再請個好點兒的大夫來看看。

    這會兒站在齊老三床前,借著油紙糊的窗戶透進來的微光,周敏不免將這位名義上的爹打量了一番,便見他半靠在床頭,麵色蠟黃、身體枯瘦,看上去幾乎沒什麽精氣神。最重要的是,這屋子裏因為常年關閉,所以也充斥著一股難以描述的濁氣,幾乎令人呼吸不暢。

    “爹,是我今日跟石頭到鎮上去把那些羊桃都賣了,想著就要過冬,所以買了一點布料和新棉花。路上遇到幾個嬸子,非要幫我把東西搬回來。”她將今天的事情經過含糊的說了一遍。

    齊老三點點頭,道,“招呼人家喝口水,坐一會兒。”

    周敏自然滿口答應,又問了一下他的身體,然後才出來。

    安氏開了打門,今天買回來的東西都堆在了堂屋裏頭,那幾個婦人卻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拉著安氏打探。不過對於周敏和石頭帶回來的這些東西,安氏遠比村裏人更加震驚,自然問不出什麽。

    但即便如此,這些婦人們離開之後,卻還是根據周敏之前的三兩句話編排出了那日發生的事,有板有眼說得好像自己親眼在旁邊看過似的。

    這些周敏暫時還不知道,但想也能想出來。她並不是太在意,畢竟人生於世間,便免不了或多或少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也免不了會說別人。反正說幾句話不痛不癢,隨他們去便是。

    ……

    安氏雖然種種不靠譜,但一手針線活兒卻是做得非常好。

    周敏帶回來的布料和棉花,不久之後就變成了嶄嶄新的棉衣和棉被。不過棉衣倒是好絮,但這棉被裏的棉花沒有彈過,看上去倒是蓬鬆柔軟,卻是有些壓不住。不過周敏想著,到時候底下蓋這個新棉被,上頭壓著舊被子,想來就無礙了。

    至於蓋久了棉花會團在一起的問題,反正她隻蓋一個冬天,到時候再想辦法。

    而在安氏忙碌的時候,小鐵匠那邊也總算完工,將剩下的東西都打出來了。不算分給小鐵匠的那三分之一,總共出了一張鏵口,四把鐮刀,剩下的按照周敏的意思打了一把巴掌大的小鋤頭,一把鐵鍬。

    鋤頭和鐵鍬是考慮到將來山上挖東西時比較方便,也適合她跟石頭兩個孩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