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牆倒眾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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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章購買低於50%的72小時內隻能看防盜, 買夠了的清緩存試試 很顯然, 一旦將族老們叫來, 事情就會鬧大了。不過既然連入室盜竊這種事都做出來了, 也沒人會替齊阿水求情。
——今日進的是齊老三家,焉知來日不會去自家?這種事是絕不能夠姑息的。
而這個時候,齊老三也總算回過神來, 咳嗽了兩聲, 揚聲請屋子裏的人到外麵去坐下, 待會兒等族老們來了, 請他們為今天的事做個見證。然後把人都招呼走了。
周敏有些擔心齊老三的身體。要知道這是冬天,大半夜裏氣溫更低, 那麽多人屋子裏也決計坐不下,隻能安頓在院子裏, 他作為主人,是必定要陪著的。才好了一點的身體, 可別折騰一遭又弄壞了。
但她也沒什麽好辦法。雖然她曾經對人宣稱這個家她做主, 而且齊老三目前也很支持她。但身為女孩, 年紀幼小,在族老們麵前注定說不上話。齊老三還活著能動,他這個當家的就不能不出麵。
胡思亂想著, 周敏換了衣裳出來, 發現眾人已經自發的弄來了蹲在屋簷下的木柴, 在院子裏升起了篝火, 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歹齊老三不至於站在外麵受凍了。
她想了想, 又去灶房裏翻了薑塊出來拍碎,又用大陶罐接了水,架在火上燒,一麵對眾人道,“今天實在是麻煩大家了。這寒冬臘月的,又是大晚上,待會兒請各位長輩們都喝一碗薑湯,免得受寒。”
這考慮十分周到,眾人答應著,不免又將她誇了又誇。還有人好奇追問她抓住齊阿水的過程,被周敏敷衍過去了。這又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能讓眾人有個忌憚就可以了,細節沒必要披露。
因為人多,聚在一起話題一個接一個,倒是不顯得無聊。齊阿水被綁著押在一邊,已經沒幾個人關注了。
等了一會兒,族老們便都來了。萬山村裏的齊氏宗族,並沒有族長存在,萬事都是五位族老商量著來,日常小事則是大伯公和九叔公負責,他們兩人是親兄弟,所以上回周敏讓人去請他們。這一回是族裏出了敗類,不是小事,所以五位族老都來了。
聽齊老三將事情說了之後,大伯公便道,“放心,這件事我們替你做主。那個敗類呢?”
立時有人將齊阿水押了上來。
其實村裏雖然盜寇之事少,但也不是絕對沒有,以前也出現過。
這種事,身為被盜的主人,很多時候就算沒有證據,其實也多少會有個懷疑的對象。畢竟誰知道你手裏有錢,丟錢的時候又有誰來過,這些心理總是有數的。
不過,村子裏經常被懷疑的,卻不是齊阿水,而是另一個閑漢劉老五。
萬山村裏齊姓是大姓,但也不是隻有姓齊的,另外還有四五戶雜姓,有當初一起避戰禍過來的,也有這些年因為逃荒等緣故搬來的。這年頭人口生聚是大事,村子自然越興旺越好,有人來定居,隻要查訪過手腳幹淨沒什麽惡習,自然會被接納。
但姓齊的畢竟太多,這些人雖說在村子裏安居下來,但等閑也不敢跟姓齊的掰腕子,所以顯得很低調。
有人丟了東西,懷疑是劉老五做的,就把消息傳揚了出去,以至於劉老五在村子裏被人疏遠,也沒人說什麽。卻沒想到,賊卻是從齊姓之中出來的。五位族老得知此事,都震怒不已,自然不可能輕輕放過。
大伯公見齊阿水跪在那裏,前襟都被血浸濕了,看起來十分狼狽的模樣,不由皺眉問,“孽障!你說,這是要做什麽?誰不知道你三叔家裏日子不好過,你是讓什麽東西迷了心,偷到他家裏來了!”
齊阿水之前一直安安靜靜,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哼了一聲,“他家從前日子不好過,但從地下起出那麽多銀子,還會不好過?”
族老們皺了皺眉,而齊老三咳嗽了兩聲,“咳咳……我家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當著族老和眾人的麵分派,這你不知?”
“那二十兩是當著眾人的麵分派了,但我卻不信地裏起出來的隻有這些!”齊阿水梗著脖子道,“若真的隻有二十兩,你會這樣大方,一多半都分了出去?”
周敏聽到這句話,不由微微皺眉。
尤其聽到周圍嘩然的聲音之後,心情更是糟糕。
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自家把二十兩銀子拿出來,恐怕會有人懷疑更多銀子被瞞下了。畢竟以常人的想法而言,怎麽都不會把所有銀子都拿出來。但她覺得就算有人想到,也最多嘀咕幾句,不會有什麽行動,畢竟隻是猜測。
卻沒想到齊阿水居然能夠做出半夜入室盜竊這種事來。
他為什麽能言之鑿鑿,確定他們一定藏了別的銀子?
“地下起出來多少銀子,當時冬叔一家也在場,能替我們做個證。”周敏開口道,“不過我想,就算我這麽說,你也不會信。但平常人就算猜測,也隻是猜測罷了。我隻問你,你冒險入室盜竊,憑什麽確定我家還有銀子?”
這個問題立刻得到了不少人小聲附和,尤其是其中本來也猜測齊老三自己留了銀子的那些人,畢竟他們最能體會這種心態。
齊阿水惡狠狠的向周敏看來,冷笑道,“那自然是有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就好笑了。”周敏站了起來,走到齊阿水身邊,“莫說我家沒藏銀子,就是藏了,又與你何幹?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那是祖上傳下來給我們的!你做出這姿態,倒像是這銀子該有你一份似的。你問問周圍這些人,世上可有這樣的道理?”
話說到這裏,她心下不由微微一動,生出了一個念頭來。
如果真的藏了銀子,齊阿水當然沒資格分,但有人有資格啊!
哪怕明知道這應該是那個阿水叔用來勸服安氏的借口,但話裏的道理卻沒有錯。這個家目前最大的問題就在這裏:沒有一個持續的、穩定的經濟來源,根本養不活這一家四口。現在還可以從山上尋摸點兒東西勉強果腹,等到了冬天,要怎麽過下去?免不了餓死凍死的下場。
安氏天真的相信隻要治好了齊老三的病,這些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因為她見識不多,依賴心又強,想不到長遠。上回為了給周敏抓藥用掉了積攢許久、本來要給齊老三抓藥的銅板,安氏就已經對周敏不滿了,這也是此次她會不跟周敏商量就應下阿水叔的原因。
可是周敏知道,莫說這十幾個銅板抓的藥根本不可能治好齊老三的病,就算真的能治好,情況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裏去。
其實齊家原本的日子沒有那麽難過。雖然也不富裕,但齊老三沒病的時候,在這萬山村裏,也算是不上不下的中等之家,有十幾畝田地,養家糊口不成問題,還能攢下一點薄薄的積蓄。但齊老三身體本來就不算強健,去年冬天跟著人進山開荒受了寒,加上積勞成疾,竟一病不起。一開始隻是熬著,後來見實在不行了,才開始請醫問藥,但也沒什麽成效。
一來二去,原本的傷寒竟生生拖成了咳疾,也將齊老三的身體徹底拖垮了。
春天時他還掙紮著下地,將家裏的田土都種上了莊稼。但過度勞累的結果就是病情加重,為了給他治病,家裏的積蓄耗光,沒辦法隻能將田地連同上麵的莊稼一起賣了,好歹拖到現在。
然而如今家底已經掏空,連安身立命的土地都賣了,就是齊老三立時好了,又能如何?
何況……周敏雖然不是很通醫理,但也知道傷寒毛病雖小,但若不能快速治愈,拖下去很容易就會轉成炎症。而肺炎非常麻煩,經常反複、難以根治,最後隻能被拖成癌症,也就是俗稱的癆病。
莫說是這個時代,就是周敏穿來的那個世界,這種病也沒什麽好的治療手段,隻能用藥物控製。
而在這裏,癆病是富貴病,隻能好藥材養著,拖延時日罷了。要指望將他治好,支撐門戶和家業,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這話,她哪怕想得再明白,卻也不能對安氏說。
周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心裏拱著的那股無名火壓下去,這才道,“爹的病當然要治,但辦法不是這麽想的!這點錢夠幹什麽?就是把這大鐵鍋扛到鐵匠鋪去折價,也不止這幾個銅板!再說這回賣了鍋,下回你要賣什麽?是賣了我,還是賣了石頭?!”
這話將安氏和石頭都嚇了一跳。石頭小心翼翼的瞄著周敏的臉色,周敏卻隻盯著安氏,見她麵上神色有異,心頭不由“咯噔”了一聲。
她這句話純粹是氣到頭上口不擇言,同時也未嚐沒有嚇唬一番安氏的意思,希望她從今往後安分些,別再給自己添麻煩。然而此刻安氏麵上的神情分明帶著閃躲和心虛,卻讓周敏疑心自己這句話或許已經戳破了真相。
貧寒之家,賣兒鬻女原本也不算什麽新鮮事。
但如今的齊家卻不同。
一家子老弱病幼,原身十來歲的年紀便已經成了頂門立戶的壯勞力,這個家實是倚賴她才能勉強過到現在的。不提骨頭至親之情,就說這離不得她的狀況,無論如何也不會動這份心思。
然而若說安氏打主意要賣的不是她而是石頭,那就更無可能了。
齊家就這麽一根獨苗,將來要頂香火板的兒子,安氏是寧可自己不吃飯也要勻下一口給他的,怎麽可能舍得?
“娘。”周敏沉下臉來,盯著安氏。
十歲出頭的女孩子因為營養不足,所以身材自然十分矮小,看上去又瘦又弱,按理說站在安氏這個成年rén miàn前,還得抬起頭來看人,自然會顯得弱勢。但此刻安氏聽到她的聲音,竟是渾身一顫,差點兒軟倒下去。
她抬眼掃了周敏一眼,哪想正對上周敏銳利的視線,不由微微瑟縮,有些心虛的囁嚅著道,“我沒有……”
這個女兒的本事,她可是領教過的。
周敏也知道自己沒憑沒據,追究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何況這種事,問出來了又能如何?隻是平白在大家心裏添了芥蒂罷了。見安氏怕了,她這才加重語氣道,“這個家既然是我來當,那就要守我的規矩。我會設法養活這一家幾口,爹的病也是我來想辦法,但娘也該體諒我的難處。再有下次,”她盯著安氏,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賣了我之前,我就先賣了石頭,娘盡可試試看!”
安氏惶恐的叫了一聲,對上周敏刀一般的視線,不敢造次,隻能低下頭去,又開始小聲的抽泣。
齊家這口十八印的大鐵鍋,便是“祖上曾經闊過”的唯一證據了。
如今冶煉工藝低下,鐵器自然也十分貴重。而且因為大部分的鐵要用來打造兵器等物,民間流傳自然更少。因此這樣的大鐵鍋,在山村裏是很少見的。
齊家之所以會有這東西,乃是因為祖上曾經出過一個廚子。說是廚子,技藝也不見得有多精湛,不過是在這十裏八鄉誰家有紅白喜事時請了他去做菜罷了。因為做的是幾十口人的大鍋菜,小鐵鍋自然應付不來,因此攢錢置辦下了這份家業。有人來請時,便背了這口鍋同去。
對於這個貧瘠的山村,對於乏善可陳的齊家,這就算是祖上留下的唯一“傳說”了,是以周敏穿過來才短短時間,也聽過這段軼聞。
正因為有這樣非同尋常的意義,所以齊家變賣了田產,卻將這口鍋留到了如今。但安氏既然做了這等糊塗事,就算想留也不可能了。
當然,周敏不可能把他拱手讓給那位阿水叔。
所以見安氏安分下來,她便招呼弟弟,“石頭,走了。”
“哎!”石頭答應著,便要去拿背簍。
周敏道,“先不拿那個,咱們去一趟小鐵匠家。”
這話一說,安氏和石頭都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周敏磨著牙道,“這鐵鍋就算留不住,也不可能十幾個銅子就賣出去。去請小鐵匠來估個價,或者幹脆融了打幾樣別的東西出來,不管留著用還是賣出去,總比白放著好。”
石頭聞言,立刻來了精神,大聲答應著將背簍放下,幾步走到周敏跟前,“那咱們這就走。”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剛才周敏跟安氏的那一番交鋒,石頭自然不會不懂。雖然他並不相信周敏會把他賣掉,但家裏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卻是事實,父親的病更是壓在所有人身上的重擔。
在石頭眼中,阿姐比爹娘更靠得住。
是以方才周敏那般說,石頭立刻相信阿姐一定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對她的吩咐自然不會有任何疑問。
俗話說,“世上有三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但若能吃得下這份苦,有了這樣的手藝活兒,日子總不至於過的太差。
至少小鐵匠家的日子要比齊老三家好得多,三間青石大瓦房齊齊整整,院子東邊搭了一溜兒棚子,養了一頭小毛驢,幾隻豬玀,並雞鴨若幹,在萬山村裏都是稀罕物,可見其家殷實。
至於西邊,則是小鐵匠打鐵的作坊。這會兒那裏頭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顯然是在趕工。
周敏和石頭走到門口,便隻覺熱氣撲麵,皮膚似乎都要跟著燒著了。她忙側身讓了讓,朝裏頭喊,“五哥在家嗎?”
“誰啊?”作坊裏頭頓時探出個人來,卻隻露出一個頭和半個臂膀。周敏看得分明,他身上應該是沒穿衣裳,想來是裏頭太熱的緣故。她忙避開視線,道,“五哥,是我。”
“是敏敏啊。”裏頭的人笑了一聲,“有事嗎?這裏頭怪熱的,你站外頭等一會兒,我把這個弄完了就來。”
周敏和石頭隻能站在外頭等。其間石頭的視線一直往東邊的棚子裏飄,卻原來是那頭小毛驢就拴在外頭,正悠哉悠哉的吃著青草,黑色的皮毛刷得光亮,看上去十分精神。對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的石頭而言,算得上是十分新鮮的事物。每次小鐵匠家的驢車出行,總能惹得一群小孩子前後追隨。
小鐵匠之所以前頭要加個小字,便是因為他年輕,這幅家當是才從他爹手裏接過來的。這還是周敏頭一回見他,不免把人打量一番。大概是常年對著火烤,他的膚色比常人更紅,五官平平,個頭不高,人卻極壯,兩個臂膀上的腱子肉便是隔著衣裳也能看得出來。
聽周敏說要將齊老三家那口大鐵鍋融了打別的東西,他不由大吃一驚,“那可是你們老齊家傳家的東西,真舍得?”
在她想來,一座城市應該是跟電視裏演的那樣,城門高大威嚴,樓閣連綿,富麗堂皇,街上鋪著青石板,人流如織,兩側是熱鬧的店鋪,充滿著古色古香的人文氣息。
然而事實上,眼前這座縣城,感覺卻是灰撲撲的,城門和城牆都十分矮小,隻有一人多高,城裏的房屋自然也不高大,大都是木屋和土屋,看起來比村子裏也好不了多少。街道是築過的土路,車馬一過必定揚塵。最重要的是,城市並不是規劃過的那種四四方方每一塊做什麽清清楚楚的模樣,而是顯得相當雜亂。
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等見到縣衙,更是大失所望。這衙門的屋子,跟周圍其他建築比起來也沒什麽太大差別,半分都顯示不出威嚴。若不是門口有人把守,差點兒就混過去了。
即便是這樣的衙門,他們也走不得正門。先將牛車遠遠停下,然後繞到後麵的角門,讓人往裏傳話。
想來是裏頭正忙,沒一會兒門子回來,隻讓他們等著。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才總算是見著人從裏頭出來。
齊老費的大兒子,學名叫做齊世雲。身材頎長五官出眾,穿著一身文士長衫,身上有股村裏人不具備的氣質。說起話來更是滿麵含笑,溫文爾雅,令人覺得可親。即便shàng mén求助的是沒多大關係的鄉鄰,他也一口答應下來。
“我這裏還有好幾份文書,隻怕走不開。不過今日巡街的劉班頭與我關係最好,我去請托他一聲便是。”齊世雲離開了沒多久,轉回來時身後便跟了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卻隻是劉班頭下麵的一個弟兄,也是他的子侄。
周敏見狀,便開口勸齊老費留下跟齊世雲說話,隻請人帶他們父女兩個過去便是。等看完了大夫,再到衙門來尋人。
齊老費本來就是來看兒子的,被勸了兩回,也就答應了。
有衙門裏的人領著,果然醫館上下都客氣得很。
大夫診了脈,又問了好些話,看了之前的病案和藥方,這才點頭道,“不是什麽大病,隻是拖得久了,倒有些麻煩。”
然後又是一連串的醫理,說的都是文言文,周敏聽得半通不通,隻好打斷他的話,直接問,“大夫,可能治?”
大夫眉頭一皺,掃了他們一眼,道,“能治,但隻怕你們治不起。”他也不背醫書醫理了,直截了當的道,“他這是久病傷了肺腑,須得用好藥材養著,不能下地勞作,不能費心勞神,不能事有煩憂,如此兩三年,便可無礙。”
周敏聞言,隻微微皺了皺眉,便道,“還請大夫開方子。”
那大夫便提筆刷刷刷寫了兩個方子,一個是人參養肺丸,一個是靈芝養肺酒,然後遞給周敏,“這人參養肺丸店中便有,也可你們拿了藥材過來現場配製。靈芝酒也有藥包,須得回去自己泡。”
周敏一一看過,果然上麵的藥材都是調理益氣的,便點頭道,“有勞大夫。”然後又問,“是要吃這方子養兩三年?”
大夫沒好氣的道,“這倒不必,吃過了這個冬天,開春若覺得好了,便可以換方子了。”
周敏鬆了一口氣,當即拿了藥方去抓藥。當然,她要的不是人參養肺丸。倒不是信不過店家,而是這成藥通常都比原料貴一些。所以周敏打算稱一點人參,回去自己配。反正分量和步驟藥方上寫得很清楚,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四兩銀子都換chéng rén參,看著也有一大包。——人參固然十分貴重,但也要看年份,看品相,看完整度。年份久的老參自然買不起,但普通人參,又不要參片,隻要參須,價錢卻是相當實惠,想來能頂得過這個冬天。
至於其他藥材,有一些家裏有,都是秋天時上山采回來的。剩下的出門找個小藥鋪也就買了。
見她那麽爽快的去抓藥,大夫有些意外,倒是沒有說什麽。
從醫館出來,周敏抓了一把錢給那位劉兄弟,請他帶路,又去別的藥鋪稱了藥,這才回轉縣衙。衙門裏很忙,齊世雲早已回去了,齊老費帶來給他的那個包裹自然也已經不見。
眾人匯合,眼看天色不早,便立刻啟程回去了。
從家裏來的時候還早,自然是沒有吃朝食的。回去的路上遇到攤子,便買了幾張烤餅,又在旁邊店裏要了一個鹹菜切碎就著吃了,總算墊了一下肚子。
聽說藥方裏竟然要用人參,而周敏居然將昨天留下的錢都稱了人參,打算回去自己配藥,齊老費有些吃驚,旋即便拍著齊老三的肩道,“老三你是個有福氣的。”
齊老三勉強一笑,麵上卻不見多少喜色。不過他病體未愈,本來就被風吹得麵色發白,倒也看不出來。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雖然有車坐著,但這一日的奔波,齊老三的身子便有些受不住,在爐子邊烤暖和之後,便直接回房睡了。周敏勉強還有點精神,便將今日的事對安氏和石頭說了一遍,又複述了大夫的話。聽見還能養好,縱然需要兩三年時間,兩人也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周敏都在家裏搗鼓藥材,合人參養肺丸。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能察覺到,村子裏的人對自家的態度有了不小的變化。第一個不同便是,登門拜訪的人更多了。
不過在旁邊聽了幾天,她也就明白了,這些人蜂擁而至,未必是好意。因為村子裏不知從哪裏來的傳言,竟是說他們從地裏挖出來的銀子不止二十兩,沒有全都拿出來。所以這些人其實都是來探聽消息的。
shàng mén的人打著探病的名義,多少都帶了一點東西,倒也不好直接把人拒之門外。
倒是沒人來問她,大概安氏好哄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所以都朝著她去了。不過這件事安氏半分都不知情,自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敏原以為時間長了,這些人也就消停了,因此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種猜測,從齊老三決定要公開這件事時就注定了。畢竟人心自古如此,也沒多少新鮮的,事先便能料到。反正沒有證據,也不過說說嘴。
卻沒有想到,幾日之後的一天夜裏,家中竟是進了賊!
好歹也不是一點盼頭都沒有,還有人念她的好,做事也能搭把手,這就夠了。
萬山村雖然地處偏僻,但卻著實是個風水寶地。村子依山而建,村前則是一條小河蜿蜒而過,灌溉著沿岸的田地。雖不至於有蜀中水旱從人的景象,但隻要稍微勤勉些,日子總能過得去。
整個村子被正中間一條土路分作東西兩半,沿著土路往後麵走,出了村子便是一片旱地。村子背後的兩座山在此處相交,形成了一片平坦豐茂的山穀,因此被村民開墾出來,出產並不比村前的水田少。
這山穀既然靠著山,平日裏自然少不得被山上野物下來騷擾,須得時常有人過來走動驚嚇。所以平常村民們上山,進出都是打這裏走,這會兒秋收時節,更是人來人往。
周敏隻遠遠的看了一眼,便帶著石頭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村子附近的山林裏早就被搜刮了不知道多少遍,這兩天周敏也帶著石頭走過,實在沒什麽東西剩下了。所以今日她打算走遠一些。
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野果野菜,但周敏想找的東西,卻是影子都沒見。
——不錯,之所以一趟趟往山上跑,自然不單是為了口糧。如果要養家糊口,往鎮上城裏去機會更多。周敏留在這裏,自然是想找些有用的東西。
都說山珍海味,在古代這都是十分難得的東西。海味暫且不提,山珍之中,除了熊掌鹿筋之類出產自動物身上,難以獲得,還有竹蓀燕窩猴頭菇之類山林中能夠尋到的。若能找到一樣,齊家的狀況立時便能改善,就是賣不出價錢,用來給齊老三養身體也很好。
當然,這種東西充滿了偶然性,也並不是周敏的目標。
她想找的是藥材。
周敏大學時所學的專業,不提也罷,反正在這古代社會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的。倒是小時候跟著做赤腳醫生的爺爺學的那點兒炮製藥材的手藝,估計能派上點兒用處。大部分藥材她能夠認得出來,采回去炮製了,也算一份進項。
但這一路上,普通的草藥倒是見到不少,但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幾個銅子能論斤稱的那種。而在周敏的打算裏,就算遇不到人參靈芝,好歹應該有三七天麻白芨這種檔次的。
當然現在看來,藥材似乎也並不那麽容易找到。
好在對於周敏而言,這隻是個備用的計劃,找不到也能再想別的辦法。饒是如此,情緒還是不免受到了影響。
走在她身後的石頭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當然猜不到周敏心頭所想,隻覺得是因為找到的東西不夠多。所以石頭更加專心,眼都不眨的盯著周圍看。這一看,還真的給他看出了一點端倪。他不由拉了拉周敏的衣裳,“阿姐,你看。”
周敏回過神,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他們現在走的地方還在半山,一側是茂密的叢林,另一側則是一個不知怎麽形成的大坑,占地約有幾百畝,裏麵生長著各種各樣的植物,將這個坑遮得密密實實,隻能隱約看出個輪廓。至於這個坑究竟有多深,卻是不得而知。
而石頭所指的方向,就在這個大坑裏。卻是一蓬藤蔓植物,接近圓形的葉片密密實實的鋪成一片,看上去十分茂盛,葉片和藤蔓上都長著淡棕色的絨毛,而在葉片的間隙裏,露出一個個雞蛋大小的毛茸茸的果子。
周敏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獼猴桃!
這麽一大架獼猴桃,怕不能收個幾十斤果子?
雖說這東西不能當飯吃,但多少可以貼補些。而且周敏還能設法用它做糕點或釀酒,不過這兩樣都要用到糖,在這個時代也是稀罕物,鎮上都不一定能買到,隻能到時候再看了。
“是羊桃!”石頭的聲音裏也多了些興奮。
山村裏的小孩子平日裏的零嘴便是這山裏出產的果子,所以家長們若是上山,都會帶些回去。隻是齊老三病了,安氏又是那樣一個人,石頭卻是好久沒吃過這些了。這會兒自然躍躍欲試,要下去摘。
周敏看了看,見那獼猴桃上頭的毛還很厚,便道,“這羊桃怕是還沒熟。先不要急,我們把路記下來,明日多帶一個背簍過來,都摘回去。”頓了頓,又道,“讓娘也來。”
她既然決定替安氏兜底,就不會繼續放縱她,把人拉到眼皮底下看著,又能幫襯著做事,是個不錯的辦法。
石頭也立刻醒悟過來。若是這時候摘了背回去,立刻就會被人瞧見,自然就會有人往這邊來尋。這大坑如此明顯,豈能遮掩得過去?這片山雖大,但不深入的話,出產其實有限。若隻是一點野果野菜,或許無人在意,但幾十斤果子,自然會有人起意。
這番收獲也算是不小,眼看天色不早,兩人便照著原路返回。路上周敏還將之前看到的不少草藥都挖了起來,雖說不值什麽,但平常有個頭疼腦熱之類的小毛病,自己能治也就不用去請大夫了,可以省卻很多麻煩。
而且周敏也考慮過,這個時代的村民們有病都隻是熬著,如果能把這些藥推廣出去,眾人念著她的好,對於自家在這村子裏立足是有好處的。過日子嘛,本來就是互相幫襯。
沒想到回家之後,還有個驚喜在等著他們。
堂屋的桌上,赫然放著一個升子,裏頭裝著滿滿一升金燦燦的穀子,對於已經斷糧的齊家來說,是十分稀罕的東西。
周敏發現自己有點兒不爭氣,才不過穿到這裏沒多久的時間,她已經完全無法擺出見多識廣的譜兒,看到這一升穀子,竟然饞得口水直冒,胃裏也隱隱作痛——早上喝的那份粥,到這時候早沒了。
但她很快警醒過來,揚聲叫道,“娘!”
“哎……”安氏忙從東邊齊老三的房間裏出來,有些局促的看著周敏,“回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感覺她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心虛,周敏不由皺了皺眉,指著桌上的穀子問,“哪裏來的?”
“是你冬嬸送來的。”安氏連忙道,“她說家裏才收了穀子,就給咱們送點兒。”
不是又出幺蛾子就好,周敏鬆了一口氣,然後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時下的農村民風還是淳樸的多,人人都知道齊老三家的日子不好過,尤其今兒連鐵鍋都賣了,冬嬸就住在旁邊,這動靜哪有不知道的?想來也是看他們過不下去了,所以送點兒吃的幫襯。
周敏雖然對於自己居然淪落到需要人接濟這份上有些無奈,但也知道這算得上雪中送炭,一升的穀子雖然不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會拿出來的。
“先舂了吧。”見安氏和石頭都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她便點頭道。
現在不是顯示氣節的時候,對方沒有侮辱的意思,全是一片好心,他們也的確一用得著,大不了將來有餘裕的時候再還回去。
這時節的人們穀子是沒有脫殼這種工序的。因為糧食有限,米糠也是可以吃的。所以直接將穀子放在石臼裏舂了,連穀殼帶米粒一起下鍋煮,甚至多半時候還不能煮幹的,要加野菜之類熬粥。
雖然周敏總覺得穀殼吃起來會刮喉嚨,口感也非常糟糕,但如今但求果腹,也不能要求那麽多了。
三人正在舂米,卻不料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村人,都是給他們送東西來的,或是一把青菜,或是一枚雞子,或是一碗穀子黍米豆子……東西雖然不多,但都是各人心意。想來是考慮他們家的情況,來的都是嬸子和嫂子們,大抵知道還有人要來,所以送完了東西就走,十分幹脆。但臨走時還是免不了勉勵她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