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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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這樣的衙門, 他們也走不得正門。先將牛車遠遠停下,然後繞到後麵的角門, 讓人往裏傳話。
想來是裏頭正忙,沒一會兒門子回來, 隻讓他們等著。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 才總算是見著人從裏頭出來。
齊老費的大兒子,學名叫做齊世雲。身材頎長五官出眾, 穿著一身文士長衫, 身上有股村裏人不具備的氣質。說起話來更是滿麵含笑, 溫文爾雅, 令人覺得可親。即便shàng mén求助的是沒多大關係的鄉鄰,他也一口答應下來。
“我這裏還有好幾份文書,隻怕走不開。不過今日巡街的劉班頭與我關係最好,我去請托他一聲便是。”齊世雲離開了沒多久,轉回來時身後便跟了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卻隻是劉班頭下麵的一個弟兄,也是他的子侄。
周敏見狀, 便開口勸齊老費留下跟齊世雲說話,隻請人帶他們父女兩個過去便是。等看完了大夫,再到衙門來尋人。
齊老費本來就是來看兒子的, 被勸了兩回, 也就答應了。
有衙門裏的人領著, 果然醫館上下都客氣得很。
大夫診了脈, 又問了好些話,看了之前的病案和藥方,這才點頭道,“不是什麽大病,隻是拖得久了,倒有些麻煩。”
然後又是一連串的醫理,說的都是文言文,周敏聽得半通不通,隻好打斷他的話,直接問,“大夫,可能治?”
大夫眉頭一皺,掃了他們一眼,道,“能治,但隻怕你們治不起。”他也不背醫書醫理了,直截了當的道,“他這是久病傷了肺腑,須得用好藥材養著,不能下地勞作,不能費心勞神,不能事有煩憂,如此兩三年,便可無礙。”
周敏聞言,隻微微皺了皺眉,便道,“還請大夫開方子。”
那大夫便提筆刷刷刷寫了兩個方子,一個是人參養肺丸,一個是靈芝養肺酒,然後遞給周敏,“這人參養肺丸店中便有,也可你們拿了藥材過來現場配製。靈芝酒也有藥包,須得回去自己泡。”
周敏一一看過,果然上麵的藥材都是調理益氣的,便點頭道,“有勞大夫。”然後又問,“是要吃這方子養兩三年?”
大夫沒好氣的道,“這倒不必,吃過了這個冬天,開春若覺得好了,便可以換方子了。”
周敏鬆了一口氣,當即拿了藥方去抓藥。當然,她要的不是人參養肺丸。倒不是信不過店家,而是這成藥通常都比原料貴一些。所以周敏打算稱一點人參,回去自己配。反正分量和步驟藥方上寫得很清楚,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四兩銀子都換chéng rén參,看著也有一大包。——人參固然十分貴重,但也要看年份,看品相,看完整度。年份久的老參自然買不起,但普通人參,又不要參片,隻要參須,價錢卻是相當實惠,想來能頂得過這個冬天。
至於其他藥材,有一些家裏有,都是秋天時上山采回來的。剩下的出門找個小藥鋪也就買了。
見她那麽爽快的去抓藥,大夫有些意外,倒是沒有說什麽。
從醫館出來,周敏抓了一把錢給那位劉兄弟,請他帶路,又去別的藥鋪稱了藥,這才回轉縣衙。衙門裏很忙,齊世雲早已回去了,齊老費帶來給他的那個包裹自然也已經不見。
眾人匯合,眼看天色不早,便立刻啟程回去了。
從家裏來的時候還早,自然是沒有吃朝食的。回去的路上遇到攤子,便買了幾張烤餅,又在旁邊店裏要了一個鹹菜切碎就著吃了,總算墊了一下肚子。
聽說藥方裏竟然要用人參,而周敏居然將昨天留下的錢都稱了人參,打算回去自己配藥,齊老費有些吃驚,旋即便拍著齊老三的肩道,“老三你是個有福氣的。”
齊老三勉強一笑,麵上卻不見多少喜色。不過他病體未愈,本來就被風吹得麵色發白,倒也看不出來。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雖然有車坐著,但這一日的奔波,齊老三的身子便有些受不住,在爐子邊烤暖和之後,便直接回房睡了。周敏勉強還有點精神,便將今日的事對安氏和石頭說了一遍,又複述了大夫的話。聽見還能養好,縱然需要兩三年時間,兩人也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周敏都在家裏搗鼓藥材,合人參養肺丸。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能察覺到,村子裏的人對自家的態度有了不小的變化。第一個不同便是,登門拜訪的人更多了。
不過在旁邊聽了幾天,她也就明白了,這些人蜂擁而至,未必是好意。因為村子裏不知從哪裏來的傳言,竟是說他們從地裏挖出來的銀子不止二十兩,沒有全都拿出來。所以這些人其實都是來探聽消息的。
shàng mén的人打著探病的名義,多少都帶了一點東西,倒也不好直接把人拒之門外。
倒是沒人來問她,大概安氏好哄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所以都朝著她去了。不過這件事安氏半分都不知情,自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敏原以為時間長了,這些人也就消停了,因此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種猜測,從齊老三決定要公開這件事時就注定了。畢竟人心自古如此,也沒多少新鮮的,事先便能料到。反正沒有證據,也不過說說嘴。
卻沒有想到,幾日之後的一天夜裏,家中竟是進了賊!
很顯然,一旦將族老們叫來,事情就會鬧大了。不過既然連入室盜竊這種事都做出來了,也沒人會替齊阿水求情。
——今日進的是齊老三家,焉知來日不會去自家?這種事是絕不能夠姑息的。
而這個時候,齊老三也總算回過神來,咳嗽了兩聲,揚聲請屋子裏的人到外麵去坐下,待會兒等族老們來了,請他們為今天的事做個見證。然後把人都招呼走了。
周敏有些擔心齊老三的身體。要知道這是冬天,大半夜裏氣溫更低,那麽多人屋子裏也決計坐不下,隻能安頓在院子裏,他作為主人,是必定要陪著的。才好了一點的身體,可別折騰一遭又弄壞了。
但她也沒什麽好辦法。雖然她曾經對人宣稱這個家她做主,而且齊老三目前也很支持她。但身為女孩,年紀幼小,在族老們麵前注定說不上話。齊老三還活著能動,他這個當家的就不能不出麵。
胡思亂想著,周敏換了衣裳出來,發現眾人已經自發的弄來了蹲在屋簷下的木柴,在院子裏升起了篝火,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歹齊老三不至於站在外麵受凍了。
她想了想,又去灶房裏翻了薑塊出來拍碎,又用大陶罐接了水,架在火上燒,一麵對眾人道,“今天實在是麻煩大家了。這寒冬臘月的,又是大晚上,待會兒請各位長輩們都喝一碗薑湯,免得受寒。”
這考慮十分周到,眾人答應著,不免又將她誇了又誇。還有人好奇追問她抓住齊阿水的過程,被周敏敷衍過去了。這又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能讓眾人有個忌憚就可以了,細節沒必要披露。
因為人多,聚在一起話題一個接一個,倒是不顯得無聊。齊阿水被綁著押在一邊,已經沒幾個人關注了。
等了一會兒,族老們便都來了。萬山村裏的齊氏宗族,並沒有族長存在,萬事都是五位族老商量著來,日常小事則是大伯公和九叔公負責,他們兩人是親兄弟,所以上回周敏讓人去請他們。這一回是族裏出了敗類,不是小事,所以五位族老都來了。
聽齊老三將事情說了之後,大伯公便道,“放心,這件事我們替你做主。那個敗類呢?”
立時有人將齊阿水押了上來。
其實村裏雖然盜寇之事少,但也不是絕對沒有,以前也出現過。
這種事,身為被盜的主人,很多時候就算沒有證據,其實也多少會有個懷疑的對象。畢竟誰知道你手裏有錢,丟錢的時候又有誰來過,這些心理總是有數的。
不過,村子裏經常被懷疑的,卻不是齊阿水,而是另一個閑漢劉老五。
萬山村裏齊姓是大姓,但也不是隻有姓齊的,另外還有四五戶雜姓,有當初一起避戰禍過來的,也有這些年因為逃荒等緣故搬來的。這年頭人口生聚是大事,村子自然越興旺越好,有人來定居,隻要查訪過手腳幹淨沒什麽惡習,自然會被接納。
但姓齊的畢竟太多,這些人雖說在村子裏安居下來,但等閑也不敢跟姓齊的掰腕子,所以顯得很低調。
有人丟了東西,懷疑是劉老五做的,就把消息傳揚了出去,以至於劉老五在村子裏被人疏遠,也沒人說什麽。卻沒想到,賊卻是從齊姓之中出來的。五位族老得知此事,都震怒不已,自然不可能輕輕放過。
大伯公見齊阿水跪在那裏,前襟都被血浸濕了,看起來十分狼狽的模樣,不由皺眉問,“孽障!你說,這是要做什麽?誰不知道你三叔家裏日子不好過,你是讓什麽東西迷了心,偷到他家裏來了!”
齊阿水之前一直安安靜靜,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哼了一聲,“他家從前日子不好過,但從地下起出那麽多銀子,還會不好過?”
族老們皺了皺眉,而齊老三咳嗽了兩聲,“咳咳……我家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當著族老和眾人的麵分派,這你不知?”
“那二十兩是當著眾人的麵分派了,但我卻不信地裏起出來的隻有這些!”齊阿水梗著脖子道,“若真的隻有二十兩,你會這樣大方,一多半都分了出去?”
周敏聽到這句話,不由微微皺眉。
尤其聽到周圍嘩然的聲音之後,心情更是糟糕。
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自家把二十兩銀子拿出來,恐怕會有人懷疑更多銀子被瞞下了。畢竟以常人的想法而言,怎麽都不會把所有銀子都拿出來。但她覺得就算有人想到,也最多嘀咕幾句,不會有什麽行動,畢竟隻是猜測。
卻沒想到齊阿水居然能夠做出半夜入室盜竊這種事來。
他為什麽能言之鑿鑿,確定他們一定藏了別的銀子?
“地下起出來多少銀子,當時冬叔一家也在場,能替我們做個證。”周敏開口道,“不過我想,就算我這麽說,你也不會信。但平常人就算猜測,也隻是猜測罷了。我隻問你,你冒險入室盜竊,憑什麽確定我家還有銀子?”
這個問題立刻得到了不少人小聲附和,尤其是其中本來也猜測齊老三自己留了銀子的那些人,畢竟他們最能體會這種心態。
齊阿水惡狠狠的向周敏看來,冷笑道,“那自然是有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就好笑了。”周敏站了起來,走到齊阿水身邊,“莫說我家沒藏銀子,就是藏了,又與你何幹?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那是祖上傳下來給我們的!你做出這姿態,倒像是這銀子該有你一份似的。你問問周圍這些人,世上可有這樣的道理?”
話說到這裏,她心下不由微微一動,生出了一個念頭來。
如果真的藏了銀子,齊阿水當然沒資格分,但有人有資格啊!
隻不過她上次走的時候,道路兩邊的植被還非常茂密,這會兒卻都已經凋零了,還有一部分甚至沒火燎過,難以認出來。
而認出來是這條路之後,周敏不由驚駭的轉頭看去,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個天坑就在被火燒的那一片地方。
這個發現讓周敏又是震驚,又是擔憂,還生出了幾分蠢蠢欲動。
她不懂什麽環境和地質,但那裏既然能長出那麽特殊的獼猴桃,連靈芝都有,足見環境獨特。周敏看上去不重視,其實卻是將之當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反正看樣子平常根本沒人會去那個天坑,隻要任由它存在,豈不是每年都能從中得到一些東西?
但如果那天坑也被這一場大火焚毀,可就太冤枉太可惜了!
所以周敏甚至有一股跑回去查看一下的衝動。好在她也知道這種表現太反常,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看了一會兒,就將頭轉回來了。
反正沒人發現,過兩天再去看就是。
根據周敏的猜測,既然那一片被燒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肯定會有不少人去那裏將已經燒死的樹木坎回家做柴火,她也可以借此作為掩飾。
就這麽滿懷心事的回到家裏,周敏才發現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齊老三和安氏根本沒回去睡覺,而是將爐火燒起來了。就連石頭也爬起來,三人正守著爐子說話。
見她回來,俱是鬆了一口氣,等得知居然又是齊阿水在弄鬼,就連齊老三這樣好脾氣的,也忍不住道,“居心叵測,村子裏斷容不得他!”
“九叔公也是這麽說,不過還得幾位族老一起商量才能決定。”周敏道。
齊老三當機立斷起身道,“我過去看看。”
這件事多少跟他們家有關係,齊老三此刻帶病前往,也是一種態度。天已經亮了,不像半夜那麽冷,周敏猶豫了一下,便道,“石頭陪著爹去吧。”
等兩人走了,見安氏皺著眉,顯然是憂心忡忡,周敏便用別的事來引她分心,“娘,馬上就是臘月了,咱們家是不是也該開始預備過年的東西?”
“有什麽好預備的?橫豎就是這麽些東西,到時候收拾出來就是了。”安氏的心思不在這上麵,隨口道。
周敏搖頭笑道,“話不能這麽說,今年咱們家的情況的確艱難些,但不管怎麽說,總歸是熬過來了,年底辭舊迎新,怎麽能半點都不準備?不說別的,祭祀天地祖宗,求他們保佑爹快些好起來,咱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這總是少不了的。”
其實齊家的情況雖然差,但在周敏看來,即便是自己剛剛穿來的時候,也遠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畢竟雖然沒有家產,但也沒有負債不是?有手有腳,隻要心在這上麵,積極麵對,日子總不會太壞。
而過年過節用心準備,也隻是一種擺正態度的方式。
其實安氏也隻是一說,聽周敏說得有理有據,便道,“也不知你哪來的這麽多道理。既是這樣,那就準備著。”
不過他們家現在卻是什麽東西都沒有,隻能四處籌借了。安氏在門口聽了聽,確定冬叔家已經起來了,這才帶著周敏去借一升黃豆。
冬嬸一聽便笑道,“這是要做豆豉?”
見安氏點頭,又道,“我也正要做,不如就放在一起,還省了柴火和折騰的功夫,如何?”
安氏本來就是來借黃豆的,自無不可。當下兩人就用篩子倒了黃豆出來挑揀,將殘存的豆殼雜質以及壞掉的豆子選出來,以免影響豆豉口味。
這是個費眼睛的大工夫,總要弄上一早上。周敏本來打算一起幫忙,冬嬸卻道,“敏敏你別弄這個了,你腿腳好,帶著慧慧上山去割點豆豉草回來,到時候要用。”
所謂豆豉草,是一種蕨類植物,徹底長開之後,分叉的地方有伊利明顯的虯結,看上去就像一粒豆豉,因而得名。做豆豉時,便要將黃豆蒸熟,倒在豆豉草之中包裹密封,使其發酵。用了這種草,豆豉不但不易變質,香氣也與尋常做法不同。
萬山村的地理位置偏南方,冬季山上的草木也不是全都凋零,比如這豆豉草,就長勢正好,正合做豆豉之用,萬山村裏家家戶戶都會用到。
周敏聽說能上山,自然忙不迭的應下了。
她正發愁該找什麽理由上山,這不是現成的送來了?兩個小姑娘去割豆豉草,自然也不可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入冬之後天冷,冬嬸不怎麽願意讓齊慧出門去玩,因此這會兒聽說要上山,自然也是滿心興奮。小孩子貪玩,哪怕是齊慧這種文靜乖巧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周敏背著背簍,帶著鐮刀,牽著齊慧的手出了門。
反正齊慧年紀小,周敏也不用擔心她會泄密,所以直接帶著人去了火燒山的地方。齊慧昨晚被鬧起來,本來就頗為好奇,也沒有反對。
周敏拉著她在燒得發黑的廢墟之中艱難行走,見到那種長得粗大,所以沒有完全被燒毀的木柴,還會掰下來堆在一處,回頭找跟藤蔓捆了,帶回家也能做柴火。不過她也隻能選本來就枯死的那些,生柴就算燒過也必須用柴刀來砍。
不久之後,兩人便來到了天坑附近。
那一架獼猴桃已經全都被燒死了,它的攀爬能力非常強,本來就織成密密的一片,幾乎將大半天坑遮住,這一燒,自然也將天坑燒得亂七八糟。
周敏讓齊慧在一旁等著,自己放下背簍,小心的下到天坑裏檢查了一番,確定獼猴桃是真的被燒死了,不由十分失望。她又沿著記憶找了找長著靈芝的地方,但一片焦黑之中,什麽都沒找到。
好好一個風水寶地,居然就這麽被毀了。
嗯?
轉身時周敏聽見了一點清薇的水聲,忽然想起來那道山泉。
因為山裏這種地表水其實並不少,而且這一股山泉也太小了,所以當時周敏沒有在意,但這會兒,她順著聲音走到牆邊,將最上麵燒斷的枯枝撥開,一抹嫩綠便闖入了眼底。
這個家千不好萬不好,但這個弟弟卻是沒話說的。懂事聽話又勤快,讓幹什麽就幹什麽,絕無二話。周敏上輩子觸目所見皆是被嬌寵大的熊孩子,幾時見過這樣招人心疼的品種?
好歹也不是一點盼頭都沒有,還有人念她的好,做事也能搭把手,這就夠了。
萬山村雖然地處偏僻,但卻著實是個風水寶地。村子依山而建,村前則是一條小河蜿蜒而過,灌溉著沿岸的田地。雖不至於有蜀中水旱從人的景象,但隻要稍微勤勉些,日子總能過得去。
整個村子被正中間一條土路分作東西兩半,沿著土路往後麵走,出了村子便是一片旱地。村子背後的兩座山在此處相交,形成了一片平坦豐茂的山穀,因此被村民開墾出來,出產並不比村前的水田少。
這山穀既然靠著山,平日裏自然少不得被山上野物下來騷擾,須得時常有人過來走動驚嚇。所以平常村民們上山,進出都是打這裏走,這會兒秋收時節,更是人來人往。
周敏隻遠遠的看了一眼,便帶著石頭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村子附近的山林裏早就被搜刮了不知道多少遍,這兩天周敏也帶著石頭走過,實在沒什麽東西剩下了。所以今日她打算走遠一些。
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野果野菜,但周敏想找的東西,卻是影子都沒見。
——不錯,之所以一趟趟往山上跑,自然不單是為了口糧。如果要養家糊口,往鎮上城裏去機會更多。周敏留在這裏,自然是想找些有用的東西。
都說山珍海味,在古代這都是十分難得的東西。海味暫且不提,山珍之中,除了熊掌鹿筋之類出產自動物身上,難以獲得,還有竹蓀燕窩猴頭菇之類山林中能夠尋到的。若能找到一樣,齊家的狀況立時便能改善,就是賣不出價錢,用來給齊老三養身體也很好。
當然,這種東西充滿了偶然性,也並不是周敏的目標。
她想找的是藥材。
周敏大學時所學的專業,不提也罷,反正在這古代社會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的。倒是小時候跟著做赤腳醫生的爺爺學的那點兒炮製藥材的手藝,估計能派上點兒用處。大部分藥材她能夠認得出來,采回去炮製了,也算一份進項。
但這一路上,普通的草藥倒是見到不少,但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幾個銅子能論斤稱的那種。而在周敏的打算裏,就算遇不到人參靈芝,好歹應該有三七天麻白芨這種檔次的。
當然現在看來,藥材似乎也並不那麽容易找到。
好在對於周敏而言,這隻是個備用的計劃,找不到也能再想別的辦法。饒是如此,情緒還是不免受到了影響。
走在她身後的石頭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當然猜不到周敏心頭所想,隻覺得是因為找到的東西不夠多。所以石頭更加專心,眼都不眨的盯著周圍看。這一看,還真的給他看出了一點端倪。他不由拉了拉周敏的衣裳,“阿姐,你看。”
周敏回過神,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他們現在走的地方還在半山,一側是茂密的叢林,另一側則是一個不知怎麽形成的大坑,占地約有幾百畝,裏麵生長著各種各樣的植物,將這個坑遮得密密實實,隻能隱約看出個輪廓。至於這個坑究竟有多深,卻是不得而知。
而石頭所指的方向,就在這個大坑裏。卻是一蓬藤蔓植物,接近圓形的葉片密密實實的鋪成一片,看上去十分茂盛,葉片和藤蔓上都長著淡棕色的絨毛,而在葉片的間隙裏,露出一個個雞蛋大小的毛茸茸的果子。
周敏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獼猴桃!
這麽一大架獼猴桃,怕不能收個幾十斤果子?
雖說這東西不能當飯吃,但多少可以貼補些。而且周敏還能設法用它做糕點或釀酒,不過這兩樣都要用到糖,在這個時代也是稀罕物,鎮上都不一定能買到,隻能到時候再看了。
“是羊桃!”石頭的聲音裏也多了些興奮。
山村裏的小孩子平日裏的零嘴便是這山裏出產的果子,所以家長們若是上山,都會帶些回去。隻是齊老三病了,安氏又是那樣一個人,石頭卻是好久沒吃過這些了。這會兒自然躍躍欲試,要下去摘。
周敏看了看,見那獼猴桃上頭的毛還很厚,便道,“這羊桃怕是還沒熟。先不要急,我們把路記下來,明日多帶一個背簍過來,都摘回去。”頓了頓,又道,“讓娘也來。”
她既然決定替安氏兜底,就不會繼續放縱她,把人拉到眼皮底下看著,又能幫襯著做事,是個不錯的辦法。
石頭也立刻醒悟過來。若是這時候摘了背回去,立刻就會被人瞧見,自然就會有人往這邊來尋。這大坑如此明顯,豈能遮掩得過去?這片山雖大,但不深入的話,出產其實有限。若隻是一點野果野菜,或許無人在意,但幾十斤果子,自然會有人起意。
這番收獲也算是不小,眼看天色不早,兩人便照著原路返回。路上周敏還將之前看到的不少草藥都挖了起來,雖說不值什麽,但平常有個頭疼腦熱之類的小毛病,自己能治也就不用去請大夫了,可以省卻很多麻煩。
而且周敏也考慮過,這個時代的村民們有病都隻是熬著,如果能把這些藥推廣出去,眾人念著她的好,對於自家在這村子裏立足是有好處的。過日子嘛,本來就是互相幫襯。
沒想到回家之後,還有個驚喜在等著他們。
堂屋的桌上,赫然放著一個升子,裏頭裝著滿滿一升金燦燦的穀子,對於已經斷糧的齊家來說,是十分稀罕的東西。
周敏發現自己有點兒不爭氣,才不過穿到這裏沒多久的時間,她已經完全無法擺出見多識廣的譜兒,看到這一升穀子,竟然饞得口水直冒,胃裏也隱隱作痛——早上喝的那份粥,到這時候早沒了。
但她很快警醒過來,揚聲叫道,“娘!”
“哎……”安氏忙從東邊齊老三的房間裏出來,有些局促的看著周敏,“回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感覺她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心虛,周敏不由皺了皺眉,指著桌上的穀子問,“哪裏來的?”
“是你冬嬸送來的。”安氏連忙道,“她說家裏才收了穀子,就給咱們送點兒。”
不是又出幺蛾子就好,周敏鬆了一口氣,然後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時下的農村民風還是淳樸的多,人人都知道齊老三家的日子不好過,尤其今兒連鐵鍋都賣了,冬嬸就住在旁邊,這動靜哪有不知道的?想來也是看他們過不下去了,所以送點兒吃的幫襯。
周敏雖然對於自己居然淪落到需要人接濟這份上有些無奈,但也知道這算得上雪中送炭,一升的穀子雖然不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會拿出來的。
“先舂了吧。”見安氏和石頭都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她便點頭道。
現在不是顯示氣節的時候,對方沒有侮辱的意思,全是一片好心,他們也的確一用得著,大不了將來有餘裕的時候再還回去。
這時節的人們穀子是沒有脫殼這種工序的。因為糧食有限,米糠也是可以吃的。所以直接將穀子放在石臼裏舂了,連穀殼帶米粒一起下鍋煮,甚至多半時候還不能煮幹的,要加野菜之類熬粥。
雖然周敏總覺得穀殼吃起來會刮喉嚨,口感也非常糟糕,但如今但求果腹,也不能要求那麽多了。
三人正在舂米,卻不料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村人,都是給他們送東西來的,或是一把青菜,或是一枚雞子,或是一碗穀子黍米豆子……東西雖然不多,但都是各人心意。想來是考慮他們家的情況,來的都是嬸子和嫂子們,大抵知道還有人要來,所以送完了東西就走,十分幹脆。但臨走時還是免不了勉勵她幾句。
周敏一一道謝,把人送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點明悟。
據她所知,在這之前,村子裏的人也隻在齊老三病重的時候送過一次東西,這樣的幫襯是幾乎沒有的。——雖說過日子都是互相幫襯,但村民們也不傻,這四個字裏互相才是重點,如今的齊家,實在不值得投資。
而現在之所以會有那麽多人送東西過來,恐怕還是因為白天她跟齊阿水鬧了那麽一場,當著眾人的麵說以後這個家是她做主,加上行事還算進退有度,頗有魄力,村人們這才願意慷慨解囊,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人必自助,而後人助之。
不過,這世上到底還是好人多啊!
“五哥也知道我家裏的事,我和石頭兩個怕是沒力氣把東西送來,要勞動五哥幫忙搭把手。”周敏忙道。
小鐵匠想來也知道這個道理,因此點頭道,“也罷,我就走一趟。”
見他說著就要動身的模樣,周敏忙又把人叫住,“五哥且等等,咱們還是先把這價錢說好了,免得以後又扯皮。”
這下小鐵匠臉上才露出了幾分貨真價實的jǐng chá。周敏畢竟年紀小,他再想不到她還能思慮得如此周全。但他做生意不說有多實誠,但也沒怎麽坑過人。聞言便道,“我也不與你說那虛的,想來你們家如今恐怕也沒現錢,打出來的東西,我要三分之一做辛苦錢,如何?”
周敏低頭思量,這會兒打鐵的手藝難得,十裏八鄉也隻有這麽一個鐵匠,他就是要價貴些也尋常。自己雖然出了材料,但如果沒有人這份手藝,鐵鍋也隻能白放著。想到此處,她便咬牙應道,“就依五哥說的。”
見她答應了,小鐵匠臉上的笑意更濃,當下帶著人去齊老三家將鐵鍋搬了回來。
這個時間,村子裏的人都已經下地了,隻剩些老幼在家中,但這件事還是引起轟動,一時不少人跟過來圍觀,聽說是將這鐵鍋融了打別的東西,村中積年的老人們不免紛紛歎息。
但齊家是什麽情形,大家多少也有數,連田地都變賣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是早晚的事,並不出奇。因此感歎兩句也就罷了。
十八印的大鐵鍋擺在院子裏,竟也占去不小地方。小鐵匠手裏握著竹片,一邊刮鍋底的灰,一邊問周敏,“這些鐵也夠好幾樣東西了,你想打點兒什麽?”
周敏隻略略踟躕,便道,“不怕五哥笑話,我們家如今這樣,這些東西估計也留不住,隻有換出去。給我爹抓了藥,剩下的換些米糧,好歹撐到明年春天。這該打什麽,我心裏也沒有主意,五哥是吃這碗飯的,還要請教你呢!”
“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打一口鏵,再打幾把鐮刀。村東頭齊老費家的鏵口該換了,他家裏寬綽,估計舍得出現錢,你爹的藥錢也就有著落了。這鐮刀,留著換給後頭大台村或者九洞村那些山民,換糧食皮子山貨肉幹都成。剩下的我再看著打點兒什麽吧。”小鐵匠略一沉吟,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