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且插梅花醉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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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阿冬一家四口就住在齊老三家左近, 男主人冬叔老實勤勞,是個侍弄莊稼的好把式,自己還會幾手木工活兒。女主人冬嬸潑辣精明, 家裏家外打點得妥妥當當, 一個女兒今年才九歲, 聽話懂事, 日子自然過得紅火。

    冬嬸這樣的性子,自然看不上安氏, 卻對周敏十分看顧。原身性格沉默,隻管低頭做活兒, 她看著就覺得心疼。等周敏穿過來,說話做事更是令人貼心,她就更喜歡了。

    因此周敏這個聽起來荒謬得仿佛空頭支票的提議,她竟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這樣一來, 周敏就相當於解決了最大的一個問題——吃飯, 然後才能騰挪出來謀劃其他的事情。雖說眼下齊家這種情況, 簡直處處都是問題,這一點小幫助放在其中並不顯眼,但能省一點事是一點。

    接下來的幾天,周敏又上了幾次山。

    也不是她喜歡上山,實在是如今這秋收時節, 家裏卻實在沒什麽要忙碌的事, 照看病人的事安氏一人就足夠了, 她總得給自己找點兒事做。何況上回發現了靈芝之後,周敏便一直指望著再找到點兒什麽好東西。但連續幾天,草藥她倒是采了不少,好東西卻是影子都沒有。知道這樣的情況才是正常的,周敏也就隻能歎息一聲了。

    這幾天,周敏沒怎麽去看過那些獼猴桃,倒是石頭一天忍不住去看幾次。這日終於摸到一個變軟的,於是索性一個一個翻檢過,將已經變軟的全都挑出來,總共有十幾個,然後拿來給周敏看。

    見他滿臉期待,周敏便道,“既然熟了,那就嚐嚐吧。”

    她說完自己拿了一個來剝皮,卻見薄薄的一層皮被除去之後,裏頭露出來的卻是一汪碧綠的果肉,看上去十分怡人。咬上一口,汁水甜蜜無比,帶著獼猴桃特有的清香,讓周敏忍不住回味了片刻。

    “比以前吃過的都甜。”石頭也嚐了一個,給出公允的評價。

    周敏不由點頭,別說石頭,就是她吃過不少後世各種人工栽培出來的改良品種獼猴桃,也沒有一種及得上這個的。

    她本來還以為是因為純天然無汙染的野果,所以味道才那麽好,但聽石頭這麽說,顯然不是這回事。而且事實上,老家在鄉下的周敏很清楚,事實上大部分野味的味道遠遠不及人工培育出來的——要真那麽好,為什麽還要費時費力人工改良品種?

    野味隻勝在原滋原味,事實上野生動物的肉大部分都很柴,遠遠不及養殖的,而野果多半個頭都很小,籽或者核卻很大,根本沒多少果肉,味道也隻是平平,甚至還有味道非常糟糕的。

    所以這些獼猴桃從個頭到滋味都遠勝其他,恐怕還是別的緣由。

    野生植物最有可能受到的影響自然就是環境。尤其這一架獼猴桃地區是長在那個天坑之中,與別處不同。而且那裏還出了一簇珍貴的靈芝,或許水土格外的好也未可知。

    或許下次去的時候可以好好觀察一番,找找緣故。

    畢竟這跟改良品種也差不多了,如果能將其中奧妙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以後她打算做的某些事,自然會容易許多。

    同一株藤上結的果實,成熟差不多也就在前後幾天。既然已經有第一批變軟的,那剩下的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周敏也開始思量這些獼猴桃的出路。

    她原本就打算試著將東西帶去鎮上賣一下試試看,現在嚐過味道,就更堅定了這個想法。

    不過這其中還有一個難題:從萬山村去大石鎮,要走足足兩個時辰,再要背著這幾十斤獼猴桃,那顯然是不太現實的。

    如果齊老三身體好,一個成年男子帶著幾十斤東西走兩個時辰的山路倒也不算什麽,但這次周敏不打算帶安氏去,而她和石頭是絕對拿不動這麽多的。

    唯一能想的辦法,也就是去蹭一下村子裏的牛車驢車了。

    如今的馬匹是戰略物資,軍中都不夠用,縱然不能做騎兵的軍馬,也可以用作挽馬運送輜重。一匹馬怕不值幾十兩銀子,等閑農家自然也是買不起的,哪怕整個萬山村最富有的齊老費家也不例外。

    而耕牛就不一樣了。雖然價錢也很貴,但因為是農耕必須,官府也會幫忙采購,因此萬山村裏,好幾戶人家都養著耕牛,平常不勞作的時候,也會用來拉車。此外還有比馬匹便宜許多,用途卻更多的驢,也有人養。

    但如今這秋收時節,家家戶戶都不得空,周敏問了幾家,都說不去。隻有齊老費家時常要去鎮上,這時候也不會斷,但聽說她要帶幾十斤東西,便以愛惜畜力為由拒絕了。周敏無奈之下,甚至想直接出錢租一套車,奈何自己又不會趕車。

    好在過了這麽幾天,小鐵匠那邊總算將第一口鏵打出來了。周敏提著這東西去齊老費家議價時,寧肯少要幾文錢,請對方將自己的獼猴桃捎上,這才總算解決此事。

    當晚周敏將獼猴桃取出來,仍舊用背簍背了。因為之前送了好幾家,又留了一些在家裏,倒也勉強裝了一大一小兩個背簍。然後才對明日的出行做出安排,“石頭跟我去,娘留在家裏照看爹。”

    因為解決了最大的吃飯問題,周敏再次樹立起了在這個家中的權威,因此沒人反對。

    第二日天沒亮,周敏和石頭就起床了,用井水洗漱之後,將昨晚的剩飯熱了,吃完之後便背著獼猴桃趕去齊老費家。這邊還在吃飯,尚未套車。兩人小心的將背簍放在了牛車最中間。——這時候的牛車還是板車,沒有車廂,隻在四邊釘上半尺長的木板,跟沒有遮擋差不多。山路顛簸,稍有不慎人和貨物都會顛出去。

    偏偏他們還得留在車上照看背簍裏的東西,一麵顛壞了。

    一路走一路顛,等到了大石鎮上,周敏隻覺得自己屁股一片麻木,腿腳好像都不是自己了,胃裏更是劇烈翻湧。她連忙跳下車,蹲在路邊吐了個翻天覆地。

    天地良心,她在現代時坐過那麽多的交通工具,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裏行的,從來沒有暈過。卻沒想到來到這裏,居然暈起了牛車。

    古代人民活得真不容易。

    相較於周敏的這個調包貨,土生土長的古代人石頭卻適應得很好,請人搭把手將獼猴桃搬下來,才走到周敏身邊,伸出手替她拍著背。見周敏不吐了,又去左近人家要水來給她漱口。

    多貼心的弟弟啊!

    等周敏收拾好自己,兩人背著背簍,直接往鎮外走。石頭平常幾乎不怎麽說話,周敏讓幹什麽就幹什麽,這會兒卻詫異得直接問了出來,“阿姐,我們這是去哪?”

    賣東西,不是該在鎮上擺出來麽?

    周敏本來背著東西並不想說話,但想著齊家這種情況,石頭將來免不了要獨當一麵,少不得要教導一番,“你覺得咱們若是在街上擺出來,能賣出去多少?”

    石頭不說話了,雖然他也覺得這些羊桃很好吃,但要自己花錢去買,平心而論,石頭可不會幹。

    周敏這才道,“所以我們要去找個肯包圓的大主顧。”

    石頭立刻明白了。肯花閑錢在這些東西上麵的,自然隻有鎮上最有名的邱家。看這路,也正是前往邱家的。但他心裏還有些打鼓,並不覺得邱家真的會買這羊桃。這樣的大戶人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未必看得上山裏摘來的野果。

    想來平時過邱家來討一碗水喝的人很少,所以門房還記得周敏。聽她說想求見采買的管事,推銷自己的獼猴桃,不由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道,“你運氣倒好,正好大姑娘這幾日過來,說是想看些新鮮玩意兒。在這裏等著,我進去通報。”

    周敏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人家誤會了,以為她是一早打聽到了這事,所以才過來碰運氣。

    不過這種誤會也沒必要解釋,她便笑著道了一聲有勞,然後拿了自己之前抽空編的草籃子,裝了三四個獼猴桃遞給他,“這位大哥帶上這個吧,也好給尊府的大姑娘看看。若不值得,也不敢耽擱貴人的時間。”

    門房立刻給了她一個識趣的眼神,接過草籃子去了。

    這一去時間有些長。周敏倒還好,石頭卻已經開始坐立不安。

    好在門房回來時手裏空著,臉上的表情也很輕鬆,顯然這一趟非常順利,遠遠的便揚聲對兩人看,“大姑娘要見你們,跟我來吧。”

    周敏這才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果然安氏一聽,立刻開口反對,“現下可是冬日,把你爹挪出來,一個不小心受了寒氣可怎麽好?”

    相較於從前撒潑打滾大罵不孝,這種態度無疑已經可以稱得上緩和多了。

    因為之前按照周敏的說法開窗透氣之後,齊老三的氣色的確稍好了一些,加上這段時間習慣了聽她的話,安氏作為家長的權威已經下降了許多。但入了冬,外麵天寒地凍,一不小心就會著涼,齊老三的身體絕對經不起,安氏自然不可能答應。

    周敏道,“就因為是冬日,我才敢提這話。這裏現在燒著爐子,不比爹娘的屋子更暖和?再說平常也就罷了,咱們都出了門,爹在哪裏都是一樣。冬天出門的時候少,沒有我們坐在這裏談天說笑,爹卻一個人悶在屋裏的道理。”

    安氏一時無話,周敏這番話可謂是說到了她的心裏。

    齊老三本是個溫和的性子,自從病後便一直悶在房間裏,卻已經衝著她發了好幾次脾氣,就因為覺得自己現下是個廢人,一事無成。若能多與人說話,想來會好些。

    這樣想著,她便道,“此事我們做不得主,你爹要是願意出來,我難道還能攔著?”

    這就是示弱的意思,周敏笑著道,“那等椅子做好了送來,就去跟爹說。”又道,“椅子坐著太硬了,還要勞煩娘做個墊子鋪著才好。”

    安氏瞪了她一眼,“慣會支使人!”說著又挑起了一樁心病,對周敏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些東西該學起來。既然冬日無事,那就跟著我理一下針線吧。你爹要是知道你的孝心,也會高興。”

    這番話竟說得有理有據,與安氏平日行事大不相同,讓周敏就算想拒絕也找不出理由來。

    不過她轉念想想,這畢竟是在古代,街上隻有賣布的少有賣衣服的,家家戶戶都是扯了布自己做衣裳。她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混成能專門養個人人做針線的土豪,要是不學會這項技能,難不成往後總是找人幫忙?

    就算四季衣裳安氏能幫著做,內衣什麽的總不方便麻煩她過兩年來了月事,少不得還要準備些布巾,那就更不能假他人之手了。

    再說,做女紅也是一項既能夠打發時間,也可以給人成就感的事,隻要不把它當成任務,當成娛樂活動,還能讓腦子休息一下呢!這麽一想,周敏便幹脆的應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安氏做椅子墊,周敏就在一旁打下手。石頭閑不住,就總是出門,有一天竟然背回來了半背簍的薯蕷!

    這個薯蕷,就是周敏熟悉的山藥。這東西本來是野生的,不過萬山村本來就靠著山,山腳那些剛剛開墾出來的土地,種別的東西出產不好,種山藥倒是相得益彰。反正種下之後也不需要打理,到了秋冬挖出來,多少都是個補貼的意思。

    不過現下的農耕還很原始,基本上全靠人力。這種埋在地裏的塊根植物,就算收獲的人再仔細,也難免會有些漏網之魚。所以初冬天氣還不算太冷的時候,就總有嘴饞的小孩去將田地重新翻一遍。

    當然,石頭會做這個,並不是因為嘴饞,而是擔憂家裏的境況,所以總想著多做點兒什麽來補貼一下。

    所以看到他帶回來的山藥,再看看他凍得發青的小臉,周敏不免心下酸澀。有時候小孩子太懂事了,也很讓人發愁啊!

    這種行為要表揚,但不能鼓勵。

    她將石頭拉到爐子邊坐下,想了想才道,“不錯,今晚能吃上山藥飯了。不過天氣太冷,往後還是別出去了,你要是覺得閑著沒事,不如去隔壁冬叔家幫忙,順便偷偷師。不求你能學會做,以後家裏有什麽東西壞了能自己修也好。如何?你要是答應,我替你去跟冬叔說。”

    這個年代,手藝可不是那麽好學的。去給師父當學徒,不但要交拜師的錢,而且還要至少伺候師父幾年,端茶倒水,任打任罵,與仆人無異,就算被師父打死了,家裏人也不能出頭。至於能學到多少本事,還要看師父願不願意教。很多人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所以根本不會傾囊相授。

    冬叔是熟人,倒不至於打罵石頭,而且周敏也沒打算讓他正式拜師,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過如果石頭願意,費點兒功夫倒也沒什麽。——上一回去看椅子,周敏就注意到了,石頭看向那些工具的眼神,簡直發著光。這孩子心裏想什麽從來不說,隻能主動開口問了。

    石頭聞言,果然眼睛一亮,立刻朝周敏點頭。

    於是趁著去看椅子的時候,周敏就將這事提了一下,著重強調隻是讓他長長見識,並不用刻意教他。冬叔本來也不是正兒八經的木匠,這門手藝並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他又隻有一個女兒,不可能傳承這門技藝,既然石頭想學,他自是爽快的答應了。

    周敏便包了一百文的紅包,又設法弄了些吃食,裝了四個盒子送去,算是束脩表禮。

    結果被冬嬸罵了一頓,紅包退回,吃食倒是收了,卻又給她裝了四盒別的東西拿回來,讓周敏十分慚愧。她左思右想,忽然看到冬嬸的女兒齊慧坐在一旁擇菜,便主動替安氏攬了個活兒,“小慧現在在家裏做什麽?我正跟著我娘學針線,你要是有空,不如來跟我一起學,也好做個伴兒?”

    齊慧還沒開口,冬嬸已是又驚又喜,“那敢情好!我這針線上的手藝,也就是自己家裏縫縫補補將就用,根本見不得人,也教不了她什麽。你娘要是忙得過來,我倒想讓她去。”

    “這有什麽忙不過來的?反正冬日裏閑著無事,做做針線便當是打發時間了。”周敏道,“那就這麽定了。”

    於是安氏的學生就又多了一個。

    冬嬸那麽爽利的人,女兒齊慧卻是個文靜的性子,周敏估計是被她娘管得太狠。不過她能坐得住,手指也靈活,倒是更適合學習針線這種手藝,進步比周敏這個成年人還快些。

    做了兩天針線,冬叔的椅子就做好了。周敏親自把椅子推到了齊老三的屋子裏給他看——原本家裏每道門都是有門檻的,為了能推著椅子走,已經讓周敏和石頭拆了。

    齊老三聽了周敏的提議,半點猶豫都沒有,立刻答應了,“我這身體不爭氣,就算想起來走走,也是有心無力。有了這椅子,倒是方便。”說著便撐起身要下床,安氏要去扶,被拒絕了。

    他雖然身體弱,在床上躺的時間長了手腳也沒什麽力氣,但自己上下床還是沒有問題的。

    等他坐到椅子上之後,周敏和石頭試了一下,都能推得動他,十分方便。

    把人推出房間的瞬間,周敏忍不住舒了一口氣。齊老三顯然也很興奮,周敏覺得,這不單是因為以後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估計也是因為很久沒有呼吸過外麵的新鮮空氣了,所以精神都為之一振。

    推著人在火爐旁坐定,齊老三不由歎道,“還是敏敏想得周到。爹的身體不中用,苦了你們了!”

    “爹快別這麽說。哪裏就有多重的病了?喝了藥好好養著,高高興興的,很快就能好了。”周敏道,“您可是家裏的頂梁柱,怎麽能說這種喪氣話?”

    齊老三搖了搖頭,沒有反駁。心裏卻想著,如今周敏才像是這個家裏的頂梁柱,雖然搖搖晃晃,還是把這個家撐起來了。

    “大伯聽我說,我的身子不中用,什麽時候能好起來也難說。就是買了再多,種不過來也是枉然。兩畝水田,家裏的帶著兩個孩子,勉強還能侍弄。能把一家人的口糧掙出來,也就夠了。”齊老三道。

    這話說得實誠,大伯公一想,的確是這麽一回事,也就不強求了。大不了收了他的錢,回頭多幫襯。

    而且老人家經的事多,也知道齊老三這麽做的緣故,卻不好一味推辭。便點頭道,“也好,這是你的心意,我就拿著了。有了這筆錢,等過了年就正式整修祠堂!”

    這件事在兩位長輩和村人們的見證下定了下來。齊老三也不耽擱,當場鉸了其中一錠銀子,一半分給齊老四帶走。另一錠則直接交給了大伯公。

    周敏見他們半個字都不提地契,不由暗暗納罕。不過她把齊老三推出來就是因為自己不懂,因此也不多話,等人都走了才試探著問齊老三。

    聽完了齊老三解釋,她才知道,村裏的田地交易通常是不會特意到衙門裏去過戶的。需知找人辦事,多半要收心紅銀,為著這幾畝田地也著實不上算。反正有村老作證,誰也不會耍賴。上稅的時候該是誰就是誰。等什麽時候縣裏清查土地,再去登記不遲。這麽多年下來,土地換來換去,早就已經亂了套,自然就沒什麽地契了。

    周敏總覺得這很不靠譜,但入鄉隨俗,也隻好如此了。好在隻有兩畝田,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往後自己若是要置辦田地,還得小心這些細節。

    就算是地主婆也不好當啊!還沒當上地主婆的周敏如是感慨。

    其他人送走了便罷,這天晚上,齊老三卻是讓周敏把飯菜弄得豐盛些,還從自己的收藏裏找出了一小壇酒,請了冬叔一家過來吃飯。

    結果被周敏以他病還沒好鎮壓了,沒讓喝酒。即便如此,兩位一家之主也是一邊吃一邊說話,一頓飯吃到天黑盡。

    臨走時齊老三才拿出一塊銀子塞給冬叔,不提今日之事,隻說多謝他這段日子照拂。

    就是去人家幫閑,也是有酬勞的,更不提冬叔的手藝,每年冬天在家裏做些家具農具,賣出去也可補貼家裏。這段時間為著齊家的事,也的確是耽擱了他。

    冬叔推辭半晌,這才接了。再三保證往後有什麽事隻需言語一聲,又說等開春了,齊家的水田他會幫忙收拾,然後才走了。

    周敏在旁邊聽著,對齊老三的手段佩服不已。侍弄兩畝水田,安氏帶著她和石頭或許勉強可行,但犁田打溝起隴這種活兒就很費力了。到時候也必須請人幫忙,請別人不如請冬叔,自己開口不如讓冬叔開口。

    這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手段算計,但與人相處,拿捏住這個分寸,卻是很重要的。

    這一晚上,齊家的人都沒怎麽睡好。

    第二日一大早,周敏就起了床,跟齊老三商量請大夫來看診。齊老三的身體,自然不能支持他在這大冬日裏走到鎮上去,隻能把大夫請來。路途遙遠,診金會更貴,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齊老三的意思則是覺得自己進來鬆快了許多,不必這樣趕著,等開春天氣暖和了,自己到鎮上去便是。

    還沒商量出結果,卻又有客人來了。

    而且這個客人還是平常根本不登門的齊老四。

    而且他的來意更令人驚奇,竟是說自己認識一位大夫,願意去請人來給齊老三診治。話也說得很好聽,“親兄弟哪有隔夜的仇?往常是我不懂事,三哥看爹娘的份上,別與我計較才是。三哥有了好處還想著我,讓弟弟心裏好生慚愧。我也沒別的本事,隻能跑跑腿出力了。這大冬天的,咱們老爺們沒什麽,總不好讓嫂子和侄子侄女去幹這個。”

    精明人忽然有了良心,一家人麵麵相覷,都覺得裏頭可能有問題。但這番話卻著實說到了齊老三心坎上,他正要開口說話,又聽得外頭有人高聲招呼,“三叔在家嗎?”

    石頭開門去看,片刻後又匆匆跑回來,臉上都是興奮之色,“爹,老費叔讓大山哥套了車,說索性送你上縣城去看看,請個好大夫瞧瞧,一次把這病根治了!”

    話音才落,齊老費已經跟在後頭,笑眯眯的進來了。

    他身上穿著綢衫,頭戴小帽,腳踏棉靴,這份裝扮在整個萬山村都是頭一份。

    昨天齊老三也讓人請了他,雖然來了之後總共沒說幾句話,正事上頭也輪不到他,但齊老費心裏還是高興。

    能想到請他,說明什麽?說明他齊老費在這萬山村也是頭一份,族中說得上話。因此昨天回家,思量了一夜,他便決定再搭一把手,好讓村裏人都看看,他齊老費能急人所急,為大家著想,大事上能幫得上忙。反正正好可以去看看住在城裏的兒子,捎帶上兩個人並不費事。

    因此一早他就讓齊大山套了車,親自來了。

    周敏注意到,齊老費來時,齊老四的臉色明顯的變了一下,那是一種吃驚混合著惱怒的情緒,看樣子這件事固然不在他預料之中,但請大夫的事,似乎也不是作假。

    入了冬,齊老費的牛車上搭了個簡易的氈棚,能將大半寒風擋在外麵,齊老三這個病人也就能坐了。這病反正要看,能順路搭車自然最好不過,因此齊老三再三道謝後,便讓周敏去收拾東西了。——此番出門,自然是帶著她。

    齊老四也沒提要跟去的話,寒暄了幾句之後,便道,“既然有老費叔在,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嫂子和石頭在家有什麽事,就過去叫我一聲。”

    周敏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就是將齊老三之前的病案藥方帶上,再把銀子揣好,便可以直接啟程上路。

    按照齊老三的說法,從萬山村去縣城,其實還有一條小路可以走。不過比之前去大台村和九洞村的路還要複雜難走,牛車自然無法通行。所以他們是先去鎮上,然後再順著官道往縣城走。

    到了鎮前,將要拐上大道的時候,正好有一輛馬車從前頭飛馳而過,煙塵四起,讓他們吃了一嘴的灰。

    周敏皺了皺眉,便聽見齊老費低聲道,“邱家的馬車,不知裏頭坐著的是誰?”

    她心下一動,往前看了一眼,但隻看到了一個車尾巴。再想想自己跟邱家不過是做過一趟生意的交情,也就將之撇開了。

    官道更加平整,終於不是坐蹦蹦車一樣隨時能被甩出去,她這才終於擠出精神,向齊老費詢問道,“老費叔,聽說大哥是在縣衙裏謀了差事,也不知到底是做什麽的?”

    “隻是個做做雜事的書吏罷了。”齊老費擺擺手,臉上卻露出幾分得色,“不在衙門編製裏,不過混口飯吃。”話是這樣說,但當初為了能夠謀這個缺,他不知送出去了多少人情請托。

    周敏也沒把他的話當真,笑著道,“那也是吃官家飯的,在城裏想必人脈極通。焉知將來沒有進入編製的機會?或許還能給您掙個老封翁回來。”

    齊老費哈哈一笑,“還是敏敏會說話,那就承你吉言了!放心,進了城咱們先去尋你大哥,讓他介紹一個可靠的醫館。你不知道,這些城裏人奸詐,若見咱們是鄉下來的,不免輕視。就是不欺瞞訛詐,診治也不會用心。但若有衙門的人領著,他們也會多幾分小心。”

    周敏提起這個問題,本來就是為了這個,聽得齊老費主動開口,目的達到,自然又將那位素未謀麵的齊大哥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連帶齊老費剛剛開蒙的小孫子,那也是家學淵源神童再世,喜得齊老費無可無不可。

    一路走一路說話,直到將將過了午時,才聽得前頭趕車的齊大山振奮道,“看見城門了!”

    當周敏和石頭乘著牛車,帶著那麽多東西回到萬山村時,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秋收即將結束,糧食入庫,辛苦了一年的村人們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一閑了下來,自然就不免會更多的注意到這些東西。畢竟平日裏家長裏短一針一線的事也能說上許久,何況周敏還是那麽大手筆?

    而周敏選擇用這種方式把東西帶回來,本來也懷著幾分震懾之意,另外,也是讓大家從這種小處習慣自己的做法,這樣以後再有什麽事,也就不至於會大驚小怪了。

    所以路上但凡有人詢問,她就老老實實的道,“今兒不是集日,鎮上也沒幾個人。我和石頭就去敲了邱員外家的門,想試試運氣。誰知這麽湊巧,邱家大姑娘正好過這邊來,聽說了我們家的事,便用二兩銀子將所有的羊桃都買下了。”

    她這樣含糊其辭,就是為了讓人覺得那兩簍獼猴桃本來是不值那麽多錢的,不過邱大姑娘憐貧惜弱,知道齊老三家日子難過,才用這種方式幫扶貼補。

    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有人去在意什麽樣的果子能賣二兩銀子了,隻會在心裏感歎邱家的富裕,邱大姑娘的大方。當然,是否有人暗地裏腹誹這位大姑娘不會當家,就難說了。

    車到了齊老費家,姐弟兩個就該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