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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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央搖搖頭,慢慢睜開眼。
“這是哪兒?”在黑暗中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眼睛花了兩三秒適應光明,然後他知道了自己在哪。
相當熟悉的環境布景:一架書櫃倚牆而立,書櫃中放著幾十本書,前麵是看上去有些年頭的寬大桌椅,桌上放著文房四寶,一塊溫潤的碧玉鎮紙壓在上好的宣紙上,兩盞琉璃盞置於左右。四壁牆上掛著畫作書法,意境不凡,牆邊站著碎釉青白山水瓷瓶,一邊還掛著一盆淡雅素白的吊蘭,天花板、牆上間或點綴著幾十顆夜明珠,映得屋內明可見物。
這是藏書閣六樓。
六樓平常並不開放,紀央也隻在夜訪藏書閣那晚來過一次,之後再也沒找到機會上來。至於為什麽自己能夠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他在看到坐在桌子後麵那個人時找到了dá àn,那個青衫束發的儒雅中年人,正是大離學院的院長莫鍾離。
“你醒了。”莫鍾離將目光從桌上攤開的書本上移開,抬頭看向他。
紀央坐在一張躺椅上,他記得原先六樓沒有這麽一張躺椅的,想是後來又加上的。見莫鍾離問話,忙起身行禮。
“過來坐吧。”
紀央略一猶豫,走上前,在莫鍾離對麵坐下。
他清楚記得,在自己暈過去那一刻,是被人扶住的,想來扶住他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麵前這位院長大人吧。
隻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莫鍾離已先說道:“練武需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根基踏實才是根本。”
紀央一怔,愣愣地看著莫鍾離。
莫鍾離見他這幅樣子,以為他是隱秘被說破的窘態,也不介意,淡淡一笑,把麵前的書輕輕推到紀央麵前。
紀央這時才反應過來,貌似……這位院長大人誤會自己練功冒進走火入魔了?他沒有要解釋的打算,誤會就誤會吧,正好不用他費心去找理由了。他低下頭去看那本被推到他麵前的書,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娟秀漂亮的字。
“縱酒狂歡,無情總多情。舉杯獨酌,欲斷難割舍。俯仰歎息路難行,默然不動心不平。空回首,往事如煙,淚幹血冷,點滴天明。”
紀央默然,單隻是看詩句,便覺其中字字是傷感,句句是悲歎,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女子所寫,然而看那秀麗的字體,卻又不得不承認這確確實實是出自女子之手。
“看明白什麽了嗎?”
紀央抬起頭,繼續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莫鍾離,他實在不知道對方給他看這個到底用意何在。
莫鍾離伸手將書翻過幾頁,伸手指向一處地方,紀央一看,隻見兩個蠅頭小字,字體如先前詩句一般娟秀,顯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素衣。”
“素衣……素衣……”紀央反複琢磨兩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是……人名?”
“昔日有佳人,風華絕代,傾國傾城。”莫鍾離沒有直接回答紀央,手一翻將書合上,“這本書是藏書閣珍藏的孤本,你帶回去多看看,昭陽會後還回來,切記不要損壞了。”
紀央更加疑惑不解,然而見莫鍾離雙眸微閉,一言不發,擺出送客的姿態,紀央心中縱是有萬般不解,此時也問不出口,隻得強壓下疑問,向莫鍾離行禮後轉身離開。
就在紀央要走出屋子的那一刻,身後又傳來莫鍾離悠悠的聲音:“其實今天我一直在這裏看書,半步也沒有離開過屋子。”
紀央腳步一頓,沒有回頭,繼續離開。
門再次被關上,直到紀央遠去,再沒有一絲聲音,莫鍾離起身從書架上抽出另一本書,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何必多言?”
莫鍾離笑而不語,捧著書回到書桌前坐下,悠然道:“希望他能有所悟吧。”
蒼老聲音道:“你說的那麽隱晦,原本能明白的如今怕是也難了。”
莫鍾離苦笑:“想說的事情本來就模糊不清,又怎麽能指望再表達能夠清楚呢?”
“如此,且看。”
紀央下到一層,手中多了幾本書,是他下樓時順便帶過來的,一起借出藏書閣,坐上馬車,吩咐一聲,馬車往家中駛去。
紀央把書放在一邊座椅上,有些苦惱地按了按額頭。今天似乎是不宜出行,先是遭遇那樣的事也就算了,碰上一個兩個知道什麽的還都跟他打啞謎,原本心中諸般疑惑如今更是紛亂不清,隻是在腦中一想便覺頭痛。
不過今天見聞也堪稱離奇,簡直是匪夷所思,高維度生命的出現,更是在紀央的認知世界裏打開一扇嶄新的大門。
“世界啊……到底是什麽樣子的?”紀央喃喃自語,目光迷離。
又是平靜的一個月一晃而過。這期間,蘇含章受邀到紀府指點晴月學武,每天都要在這裏呆一個時辰以上,時而還會和紀央過招切磋,一個月下來兩人已經成了很談得來的朋友。蘇長皓遵守約定教紀央金剛腿法,這家夥雖然平常臉皮夠厚,但對正事上還是很守信的,說好要教就一點不會藏私,同時也代表著一點也不會留手,打起來互相就跟有血海深仇似的,所以每一次都得在武鬥館進行,旁邊沒有個授武講師兩人都不敢輕易動手。當然,這種方式的效果也是巨大的,在足夠的危險壓迫下,每一次都讓紀央受益匪淺。
血魄丹的效果確實很好,是那種能夠讓紀央切切實實感受到的大幅度提升,再經過一個月的時間徹底消化藥力,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已經超過當初修煉《我獄承尊身》底限的預期,然而這反倒是讓他更加猶豫,遲遲不敢放手去練這門奇功,覺得自己之前還是把《我獄承尊身》想的太簡單了,準備越多,越是覺得需要準備的更多,總覺得有所欠缺,卻無法彌補這份欠缺,於是在麵對這門武功時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猶豫遲疑,直到現在也沒有輕易去觸碰試探。
相比起修煉《我獄承尊身》的問題,那日對自我概念的疑問帶來的問題更讓他頭痛。準確來說,他是紀央和方宇的集合體,但實際上無論是思維方式還是性格意識都是方宇的,紀央留下的是記憶與**身份,自身整體非統一造成的混亂延伸到哲學層麵就是哲學的終極問題之一“我是誰”。平常不去想這些東西還好,能夠與正常人無異,這並不奇怪,有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是渾渾噩噩不知自我的。但是一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時,非統一個體更容易暴露出混亂傾向,更何況事情發生過就是發生過,不可能因為一次被喚醒就可以當做不存在:已經發生過的自我概念模糊問題會給他以固定思維模式進而決定行為模式,即問題思考必然上升為哲學問題,自然建立的問題解決任務會讓他的超腦運轉到極限,再一次經曆思維崩潰沉淪與自我毀滅的“美妙”體驗……所以這一個月來紀央甚至都不敢去想跟這方麵有關的事,他可不認為自己會有那麽好的運氣每一次都能正好被路過的高維存在喚醒又被如藏書閣中神秘前輩那樣的高手所救。
至於為什麽說上次救自己的是藏書閣的那位神秘前輩,結合紀央離開時莫鍾離說的那句話,紀央並不認為有能夠救自己又把自己送上六層還要特意隱藏身份並且能夠讓莫鍾離幫忙隱藏身份的其他人的存在,至於那位前輩為什麽要那麽做,他揣摩不到心思,也不認為自己這樣胡亂去揣摩會有什麽好處,所以連想都不願去多想。
白色的雲子落在棋盤上發出“叩”的清音,對麵女子的出聲提醒把他的思維拉回現實。
“該你了。”
紀央回過神,向對麵端坐的蘇含章歉然一笑,伸手拈起一枚黑子,目光向棋盤掃去,已大致看出整盤棋的局勢:白子氣勢如虹,一條大龍雄據棋盤中央,黑子落入下風,零落不成氣勢,頹勢盡顯。
見紀央沉默不語,蘇含章得意笑道:“如何?大勢在我,若是自覺不敵就快認輸吧!”
紀央含笑不語,忽然落子,果決淩厲不假思索。
蘇含章見他下子氣勢洶洶,這一步棋著實平淡無奇,當下也沒有多思考,落子一白子繼續鞏固優勢。
幾乎就在蘇含章落子的同時,紀央緊跟著落下一子,看上去自暴自棄一般亂下一氣。
蘇含章不甘示弱地快速落子,紀央緊跟著落子,棋子敲在棋盤上發出一聲脆響。
“啪!”
兩人賭氣一般你來我往,棋子碰撞發出的清音脆響在小小的棋盤上回蕩,轉眼間已是對過六手。
六子落子,紀央下第七子也沒有絲毫猶豫,蘇含章拈起棋子時,卻沒有再立即落下。
棋盤上,因為剛剛快速落下的幾顆棋子,白龍腹部的黑子隱隱連結,蘇含章從中嗅出一分危險氣息,落子謹慎不少,便欲下子補救。
白子一落,黑子一如既往緊跟而下,仿佛真的是不經思考隨便落子一般,然而這枚黑子一落,蘇含章臉色立變。
因為這枚棋子,白龍背部一大片黑子連成一片,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一下子插在白龍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