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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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含章的臉色變得越發凝重起來,執子凝神思索良久方才緩緩落下,緊隨其後,紀央落子如風。

    一枚黑子落下,讓棋盤上的局勢徹底改變。這是一枚點睛之子,將白龍腹下一片黑棋連結,陡然之間白龍已是腹背受敵,岌岌可危。

    “叩,叩,叩。”

    蘇含章皺眉凝神思索,對麵的紀央悠閑地敲著棋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臉一紅,索性棄子認輸。

    “我輸了!”

    紀央哈哈一笑,跟著一粒一粒地撿棋子。

    “你棋藝那麽好,也不讓著我點。”蘇含章佯嗔道。

    “可不是我棋藝好,隻是我看的步數更多而已,實際上我的棋藝還不如你呢。”蘇含章下棋或許可以下一步看十步,但紀央憑借超腦的運算速度可以下一步看一百步,即使紀央不怎麽懂高深的布局繁雜的變化,他依然能贏蘇含章。

    “你這是在變相誇自己聰明嗎?”

    “哪有。”

    “那就是在說我笨嘍?”

    紀央心知不能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下去,便伸手撫亂棋局,反問道:“最近在這兒感覺怎麽樣?”

    蘇含章微微一怔,頭半垂下低聲道:“挺好的……晴月她資質很高,不論學什麽招式都是看一遍就會,又刻苦,條件又不差,說不定很快就能超過我了呢。”

    “我是問你,怎麽淨說她呢?而且……”紀央故意把臉湊過去,低聲道:“我怎麽老是感覺你這話裏酸溜溜的,怎麽,羨慕嫉妒了?”

    “沒,沒有。”

    蘇含章似是被紀央大膽的動作嚇壞了,身子後仰遠離紀央,結結巴巴連聲否認,聲音細不可辨,臉上也蒙上一層紅暈。

    “哈哈哈哈……”紀央發出揶揄的笑聲,把身子縮回去,看著一桌的黑白棋子,心有所感,拈起一枚白子問道:“你知道這棋子為什麽叫雲子嗎?”

    蘇含章感覺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隨著與紀央距離的拉開恢複正常,不禁在心裏悄悄舒了一口氣,心中稍一思索,回答已脫口而出:“是因為這棋子出自雲州,乃是雲州特產,棋子本身又質地細膩玉潤,色澤晶瑩柔和,堅而不脆,沉而不滑,為弈者所推崇,所以就以雲子相稱,成為圍棋棋子中鼎鼎有名的一種。”

    “雲子……”紀央輕笑一聲,把那枚白子托在掌心,靜靜地看著它,開口道:“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說。”

    “有兩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各自發展起自己的文明,有自己的生活習俗,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的發展曆程,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對方,也從未直接或間接相接觸過,沒有哪怕一點半點交流。可是有一天,一個外界的遊客連續造訪了兩個地方,他吃驚的發現,這兩個文明竟然有很多相似甚至相同之處,比如他們的穿著,比如他們的習俗,甚至他們流行的一些遊戲,一些特定的名稱都大同小異。你說,這是什麽原因呢?”

    蘇含章美眸連閃,好半天才奇怪道:“你怎麽會想這樣的問題呢?”

    紀央啞然失笑,將手掌一翻,那枚棋子出現在指尖,大拇指一彈,白色的棋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入盒中。

    “隻是突發奇想罷了。”

    “可是沒有道理啊,兩個從沒接觸過也沒和外界接觸過的地方,怎麽會一樣呢?”蘇含章雙手手背托腮凝思。

    “是啊,怎麽會呢?”紀央輕笑,笑容有些異樣。

    “啊!”蘇含章雙眼一亮,“可能是因為生活環境相似吧,就如北方蠻夷,就算互不接觸,他們也都是以打獵為生,穿草衣獸皮,崇拜獅子老虎野獸的圖騰也有一樣的呢!”

    紀央搖頭。

    “我說的可不是蠻夷,而是已經發展起長遠文化來的文明,大概像咱們這樣程度的文化。”

    “怎麽可能有發展到這樣的程度還與世隔絕的嘛,你又騙人。”

    “有啊,比如兩片大陸,中間隔著很遠很遠的海洋。”

    “兩片大陸?這又是什麽比喻?”

    “兩片大陸就是……”

    “海外茫茫,不是一片混沌嗎?”

    “當然不是,是……”

    “你又在說傻話了,人向東走怎麽可能會從西邊回來呢?”

    ……

    “瞎說,我們的大地如果是個球,那我們早就滾來滾去了。”

    ……

    “什麽啊,太陽東升西落,怎麽會是我們圍著它轉圈呢?”

    ……

    “天上的星星比太陽還大?越說越離譜了。”

    ……

    紀央苦笑連連,他沒想到隻是一時意動分享一下自己的疑惑,最後卻變成了科普huó dòng,而且看蘇含章那不相信的眼神自己說的肯定被當成是胡說八道……

    “少爺,晚飯準備好了。”

    紀央歎一口氣,揮手讓丫鬟退下,跟講課一樣一說半個多時辰,他自己都感覺有些口幹舌燥的。

    尤其是看蘇含章表情疑惑困擾重重的樣子,紀央又是忍不住歎口氣,

    “就當是我胡言亂語,明日再見時,你還是把我剛剛說的那些忘光吧。”

    豈料蘇含章聽到這話,反倒是像想開了什麽一樣,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既然這樣,明天繼續講吧,當誌怪故事聽也不錯呢。”

    紀央嘴角連連抽搐不止。

    次日,紀央外出訪友,一日未歸。

    “我說,你不回家在我這幹嘛呢。”蘇長皓一臉鬱悶地看著紀央。

    “時間不等人啊。”紀央搖頭歎息。

    “可是我想休息……”蘇長皓瞪著死魚眼半死不活地說。

    “我可是花過錢的。”紀央理直氣壯地無可反駁。

    “我呸,你這一萬金鈔還真沒白花!”蘇長皓暴起。

    “我可是付過錢的。”紀央麵無表情地重複。

    “喂,陪練也是有尊嚴的!”

    “少廢話,我休息夠了,繼續吧,看招!”

    “我靠!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金剛落怒?”

    “都學一個多月了還能不會這招,你當我吃幹飯的。”

    “你個變態,去死吧!”

    …………

    “我說,今晚去喝酒吧。”惡戰一場,渾身筋疲力盡坐在椅子上,紀央向一邊的蘇長皓提議。

    “呦嗬?”蘇長皓有些驚奇地看了紀央一眼,“看來是心裏有事啊。”

    “最近有些煩。”紀央老實承認。

    “因為昭陽會?”

    “不,嗯……有一些吧,隻是……”

    “行,我懶得問那麽多,今晚上多叫一些人,咱們好好高興高興。”

    “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是夜,一群十幾個人在醉仙樓歡飲達旦,喝空的酒壇堆了一地。

    即使都是練過武的,也架不住飲馬一樣的灌酒,喝到最後,一群人裏內力最深厚的蘇長皓都開始抱著桌子腿大喊“měi nǚ你怎麽這麽瘦”,更遑論其他人。

    紀央搖晃著身子站起來,感覺膀胱都快要撐爆了,他真是頭一次喝白酒能像喝啤酒一樣撐成這樣,看來練武之後全麵超越普通人,以前不能做到的一些事情以後還要一件件上演。

    歪歪扭扭著正要下樓找地方放水,路過趴在桌子上死豬一樣的徐子墨時卻被他抓住袖子,口中說著含含糊糊的話。

    “老紀,咱是不是以後就見不著了?”

    男人喝多了酒,要麽倒頭呼呼大睡要麽就說胡話,而這時候他們說的實話往往都是發自肺腑的真話。徐子墨這話一說出來,紀央的酒直接醒了一半。

    “喝多了吧你,大男人的說這麽矯情的話。”

    “我喝多了……我……承認。”徐子墨連眼睛都睜不開,說話跟夢囈似的。“可我心裏清楚,昭陽會過去,你小子就要離開這裏,去真正的江湖上做大人物啦,像我們……我們這幾個人,一輩子也就在這小小的羅浮城……過個安逸的生活……娶妻生子了……”

    “你就對我這麽有信心?”紀央心中忽然泛上來複雜怪異的情感。

    “我知道,你小子……有天賦。咱們都是認識這麽多年的老朋友,你從一開始就比我們都聰明,隻是你從前從來沒把腦子放在這上麵。可是……可是自從幾個月前那件事,你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你注定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會走得越來越遠,我們這些人……我們隻能站在後麵看著你離我們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紀央輕歎,酒精的作用確實很大,連他的情感情緒都被影響,聽著徐子墨的喃喃自語,紀央心中越發五味陳雜。

    “我們這幾個人裏,唐翰性子直,這是受他那個諫官老爹的影響,我怕他以後也走這條路,一輩子得罪人。伊景厲害,他消息靈通,路子廣,心思活絡,雖然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暗中肯定有勢力有人,江湖guān chǎng都吃的開,要說咱們幾個以後誰能跟著你走得最遠,我看也就是他了。你紀央,說老實話,我佩服你,打心眼裏服你,咱們四個人在一塊,一般都是你領頭,為什麽?因為你就是讓我們服,我們心甘情願聽你的,跟著你!就算當初你迷戀青蘭雪,被那個女人耍的團團轉,我們隻覺得你是一時被愛情衝昏了頭腦,還是一樣信你,聽你的。”他指著醉倒的唐翰和伊景,“我想他們兩個人也是這麽想的。我以前也會想啊,你說要是咱能就這樣一輩子都不變該多好?你就領著我們,咱們四個人一輩子的好兄弟,不分開,好不好!可是後來我想不行,因為我知道一句話,那句話叫什麽來的?**,一遇風雲便化龍。你啊,就是那條還在池中的金鱗,遲早有一天要化龍的。我們都隻不過是普通的小青魚小鯉魚小鯰魚,最後都要在水裏仰視你,看著你在天上呼風喚雨……”

    “兄弟,就我第一次發現你變了的時候,我很為你開心,真的,因為你終於不甘於平庸,要化龍了,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期待你揚名立萬的那一天。可是,可是我就怕,就怕真到了那一天,我們這些人再不自量力地去找你,想跟你說幾句話敘敘舊,你卻根本不記得我們,直接讓人把我們轟出來,我真是害怕,真是害怕啊……”說著說著,這個平日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的青年,竟就這麽嗚咽哭泣起來。

    紀央的酒已經全醒了,懷著雜亂的思緒,他伸手輕輕在徐子墨肩膀上拍了拍,像是立下一個誓約一樣在他耳邊輕聲道:“不會的,我的兄弟,我向你保證,永遠不會忘的……”

    ps:居然全校停電,真是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