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劉子銘起床洗漱，換上一件新買的t恤。雖然衣服是在地攤上買的，隻花了不到二十元錢，但畢竟是新衣服，看上去精氣神都有了些豐采。他難得的對著鏡子梳了下頭發，心裏略有些感傷，頭發稀疏而參差的在頭上東倒西歪著，腦門頂一片亮光，白頭發慵懶的掛在耳際，鏡子中的自己，完全不象一個才五十不到的男人，難怪有時候坐車的人都叫自己大爺。

    時候已是九月中旬，已經過了白露，臨近秋分，按中國傳統說法，白露秋風夜，一夜涼一夜。但在這暗黑、狹窄的小房子裏，劉子銘卻仍然覺得悶熱難當。天氣預報即將有一場台風要經過，雲層壓得低低的，一切都象縮緊了脖子卷在一起，給自己包上一個殼，以對抗即將來臨的暴風雨。

    劉子銘今天心情愉悅，早餐煮麵時還難得的加了個雞蛋，平時他多半隻是放幾片青菜。今天要去銀行取錢給老婆謝莉華匯過去，給女兒劉美蘭交學費。雖然他自己平時省吃儉用，吃飯肉都少吃，煮麵蛋都舍不得放個，喝水從不買瓶裝水，都是自己燒開水灌在不鏽鋼水瓶裏，但為女兒花錢卻絕不心痛，何況這是給女兒交高三的學費，這裏寄托著他的夢想與未來。

    女兒美蘭是全班，不，是全校長得最出眾的女生。湘西女子大多身材較矮，而劉美蘭卻有著一米六六的高挑身材，尤其難得的是她身材的比例非常好。不胖不瘦，該凸的地方凸，該翹的地方翹，皮膚白嫩中又帶著一絲紅暈，加上一雙撲騰撲騰亮閃閃的眼睛，不知吸引了多少男生傾慕暗戀。

    高三的學生，都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但縣一中的學生大都明白自己人生的未來在哪裏。對於生活在這樣一個邊遠窮困縣的年輕人來說，考上大學永遠離開這裏，也許是人生唯一的出路。所以盡管不少人心裏麵對異性已經有了懵懂的愛慕，心裏的小鹿東奔西突，但大多都隻是埋藏在心裏。然而也許是劉美蘭這朵嬌豔的花兒太過耀眼，她仍經常收到同學的情書。劉子銘既為女兒的優秀而驕傲自豪，又深怕女兒迷失自我，放棄對未來廣闊前程的追求，反複叮囑美蘭：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將來到大城市去工作生活，那才是你人生的目標。

    說來劉美蘭容貌的出眾也是有緣由的，她奶奶當年是一名大城市的學生，měi nǚ愛英雄，抗戰勝利後嫁給了參加過芷江戰役，當時是**軍官的爺爺。她爺爺抗戰勝利後回鄉繼承父業成了一名地主，解放後被鬥得慘不忍睹，如果不是七鄉八鄰念及她姥爺當年樂善好施，隻怕是性命難保。劉子銘成年後受父親成份牽累，加之家裏被抄得一貧如洗，一直獨身。一直到父親評反後，摘掉了頭上的地主帽子，加上改革後家裏有了一點積蓄，三十來歲才娶上老婆。

    到九十年代，隨著農村的打工潮，劉子銘也到了gd打工。他開始在東莞的工廠裏做事，工資不高，隻勉強夠家用，沒存下什麽錢。後來碰到在街上騎摩托車載客的同鄉，同鄉說騎摩托車載客自由，賺得也多，劉子銘怦然心動。

    村裏不少人建了新房，而劉子銘家還是住著三間土坯房，潮濕陰冷不說，蚊蟲也多。劉子銘出來打工，就是想賺點錢回去建幾間紅磚房，最好是建兩層的樓房，氣派又舒適，那他劉家又可以重新在當地出人頭地。從小，他就因地主崽的身份而被人嘲笑抬不起頭。後來評反摘掉了地主帽子，不再以成份來見高低而是以財富來分等級，但他乃至幾個兄弟家依然是周邊地位最卑微的一群。幾十年不斷的政治鬥爭，似乎已經磨掉了家裏人向上的銳氣和當年書香世家的神采，變得膽小、懦弱，習慣於忍受、退縮、低眉順眼。劉子銘是幾個兄弟中年齡最小的，他重新崛起振興家族的決心也最大。他天資聰穎，業餘時間很快就從老鄉那學會了騎摩托車。考駕照要回老家，路費之外還要花幾百塊的kǎo shì費，他就在路邊找辦假證的辦了個駕駛證。

    東莞各個鎮裏，工廠很多，而且各個工業區多數不通公交車，那些打工的或者出去辦事的都要坐摩托車進出。一般也不會坐太遠，就從廠裏坐到外麵有公交車的地方，距離在3公裏左右。而載客的人，也一般不接距離長的客人，怕路上碰到交警查車。如果碰到查車的，被扣了要花兩千元拿回來，那就意味著半個月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