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後，李德民出了院，醫藥費花了一萬多。他坐在家裏左思右想，越想越慪氣。區政府沒征得村民同意就強行推地，打傷人不但不賠錢，醫藥費都不出。於是他第二天就去區政府，先是找信訪辦，信訪辦說拆遷是國土局負責，讓他去找國土局。國土局說村民救濟的事要去找民政局，民政局則讓他去找建設局。轉了一大圈，反正沒有人搭理他。於是他又去市裏找信仿辦，市信仿辦倒是見了他，但隻是做了登記，說了解情況後答複他。又等了半個月，沒見有任何消息，他又去市信仿辦問。接待他的人換了一個，說原來的人調其它部門去了，他不了解情況，他了解清情況後再說。他一肚子火，但又沒處發，憤憤的走出市信仿辦，坐在樓外的石階上抽著悶煙。

    他有點不甘心，想去找其它部門，又不知道到底該找哪個。邊上一個頭發亂蓬蓬的老頭，坐在那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樂嗬嗬的傻笑著，讓李德民看著來氣，瞪他一眼：“笑笑笑，笑寶氣啊。”

    老頭倒也不生氣，語氣平和的說：“上訪冇嗤你是吧？到市裏頭上訪冇用咯。要訪啊，到bj切，那裏曉得噠，再反饋回來，那才有點用。”

    “你切過啊？”

    “是的啦，我養的一紮羊夜裏被人偷咯噠，報噠案，派出所搞半式天冇破案。我講那你要給我找回來哦，找不回來要賠得我。派出所不賠，我找鎮裏頭，鎮裏頭不管。找市裏頭，也不管。後來我切bj上訪，鎮裏頭把我接回來，給噠我一千塊錢。嘿嘿，我白到bj耍噠一回，看噠世麵，還得噠一千塊錢。”老頭得意的幹笑起來。

    李德民聽了有些將信將疑，“那你現在又在咯裏搞麽子路囉？”

    “鎮上修路，占噠我的田，我要鎮上賠我兩萬塊錢，鎮上才給了五千。太少噠舍，五千塊錢做哪塊子罷。我找鎮上，鎮上講才占我分把田，賠五千已經是高得不得了噠。我來找市裏頭，市裏頭不管我又到bj切。正好我上次到bj連長城都冇切爬一下，咯回要切爬下長城看。”老頭誌得意滿的笑著，似乎覺得上訪是件多好玩的事情。

    李德民抽完煙，悶悶的往家裏走。從市裏走到家，也就兩小時，放以前，走兩小時是稀鬆平常的事，但今天剛走了一會就覺得腿乏力，而且小腿隱隱的痛，周身也都有些不自在。他明白這和被打傷有關係，就更憤憤不平起來，想是不是真要去bj上訪。隻是自己五十多歲的人，連省都沒出過，去bj隻怕方向都找不到，心裏未免有些打鼓。

    回到家，郭巧群已經做好了飯菜。菜頭炒臘肉，豆豉辣椒，正是他平素愛吃的。換以前，也許他還要喝點小酒，但今天沒心情，一邊吃一邊思量著要不要去bj的事情。被打了花了那麽多錢，區政府不但不賠錢，醫藥費都不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又想起下午老頭說去bj上訪的事，一頭羊都要了一千塊，看來還真是管用。切就切一回，怕個卵呢，不還是中國嘛，不曉得走還不會問啊。他下了決心，明天就切買火車票。

    第二天，李德民去火車站買了到bj的火車票。沒舍得買臥鋪，隻買了硬座，就這也要近二百塊。掏錢時李德民有些心疼，遲疑了一下，但一想可能因此要回那一萬多醫藥費，甚至還有賠償，咬咬牙將錢遞了上去。捏著那張小小的紅色車票，看著上麵bj西那三個字，想著自己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要去首都bj了，心裏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激動，又有些茫然。他小心的將車票放進貼身的口袋裏，又再摸摸，生怕手又把票帶出來。一路上，他坐在公交車上好多次去摸那張車票看還在不在，又警惕的看著車上的人，好像那是一件特別值錢的寶物，怕被人偷了，或者怕人知道自己要去bj，去區裏告發。

    兩天後，李德民上路了。出門前，他讓郭巧群煎了幾個粑粑，炒了一瓶豆豉辣椒帶路上吃，又用一個舊的礦泉水瓶裝了些水。有了一大瓶豆豉辣椒，不用擔心吃不下飯了，甚至可以少吃很多菜，省錢。上次住院，家裏的積蓄已經花得所剩無幾，這次買了去的車票後，隻帶了一千元，還不知道在bj要花多少錢呢，能省就省。

    下午上的車，第二天中午不到就到了bj。出了站，火車站前廣場那恢弘的氣勢，來來往往不息的車流看得李德民頭暈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他不知信訪該去哪，村裏沒有人上過bj，而且這事他也不想跟別人說。他走之前，跟郭巧群說，別人問起就說走親戚去了。這樣萬一沒個結果，不丟人。而且區政府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會找他麻煩呢。他知道火車站都比較亂，還是先走遠點再問。看他背著一個舊舊的旅行袋，不斷有人問他要不要住店，要不要吃飯，要不要打車，要不要去看長城。他低著頭，悶聲不響的往前走著，生怕被人拖住脫不了身。

    走了幾百米之後，看到一個公交站。公交站邊有一個報刊亭，他走進去先說買一瓶水。正好帶的水火車上喝完了，而買了東西再問路，人家態度會好一點。“我問一下看，我要上訪哦是走啊？”

    “上房？”賣報的是一老太太，沒聽懂李德民講什麽。

    “嗯，我有事要到中央反映情況咯，請問你一下哦是走法。”李德民不會說普通話，他盡量學著電視裏主持人講話的聲音講話，但又學不地道，聽來就有些怪異。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看他髒兮兮的，一個人，年齡老大不小了，既不像來打工的，也不像來旅遊的，問：“你是說要上訪是吧？找國家信訪局是吧？”

    “對對，上訪，上訪。”說完又趕忙看看四周，擔心有人聽見了，會把他當壞份子抓去，惱恨自己剛才聲音太大了，恨不得收回來。

    “從這裏坐53路公交車，坐到四方橋西，下了車你再問一下，走不遠就到了。”老太太給他指了一下，然後招呼後麵的客人去了。

    李德民沒聽大清楚，但又不好意思再問。他到站台那，找到53路的站牌，這裏是火車站南。他看下看，最後一個站是四方橋西，應該就是剛才老太太說的那個站。這樣好，上了車坐到頭就是了，不用擔心坐過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