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鄉村俏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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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李熠輝認識,而且很熟。兩個人從小就一起長大,一起玩耍。她是李熠輝的鄰居,叫李梅。
李梅比李熠輝小兩歲。她家住山尾,更衝一點。她父親李樹根兄弟多,家境不大好,加上她父親個也不高,所以雖然年齡與李熠輝父親李建成差不多大,卻晚兩年才討堂客。當初,很多人覺得她父親家窮,人又長得矮,難討堂客。即便討,恐怕也是些歪瓜裂棗,人家挑剩不要的妹子。沒想到,李樹根雖然晚了兩年,卻討回一個橫村數一數二的漂亮堂客。
李樹根的堂客叫張靜,是下麵縣裏的姑娘,她也是橫村第一個從縣裏嫁過來的。別人不知道她老家的情況,估計不會太好,不然也不至於那麽遠嫁到橫村來,而且嫁給李樹根這麽一個長得歪瓜裂棗,五短三粗,家裏條件也不好的男人。
張靜家離橫村有二百多公裏。她與李樹根結婚時,李樹根請了兩輛小qì chē去接親。車半夜出發,天亮了才趕到她娘家,顧不上多坐,接了人就往回開,可到了下午一點,新人還沒趕回來。酒席早就備好,客人都餓得饑火燒腸,實在沒法,先把席吃了。李樹根的爹李厚才在他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生病死了,隻剩他媽在家。上麵有一個哥一個嫂子,下麵有一個弟,都跟著他接親去了,最後隻好由他媽代著發了喜糖。來喝喜酒的親戚鄰居大多已經聽說李樹根有豔福,找了個漂亮堂客,可多數都沒見過,想趁喝喜酒的時候一睹真容,可惜未能如願。一個個席也吃得不暢快,悻悻然而去。
然而醜媳婦終歸要見公婆,漂亮堂客也終歸要見鄰居,總不至於天天藏在家裏。何況是農村堂客,那是要下農田、下菜地的。再漂亮也不能當飯吃,不幹活,哪來的吃穿用度,又不是大富人家名門闊戶可以坐享其成。
過了兩天,當張靜開始出來幹活時,竟一時在橫村,至少是在四隊引起了轟動。從來沒有一個新堂客,引起過這麽大的動響。瞅著約摸有一米六五的個子,看上去比李樹根還高。白白淨淨的,一點不像山衝裏的妹子,倒是顯得比橫村這城市近郊的年輕妹砣還洋氣、俊俏得多。隻怕走在城裏,要讓那些穿著時髦、燙著卷發的城裏女人都自愧不如,黯然失色。
李樹根家的田在壟中間。她從山尾的家裏走出來,經過幾戶人家,到壟中間,遇到幾個村裏人。她並不認識,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就隻是背一把鋤頭,去自己家田邊的菜地上挖土。那是一個響午後,按橫村堂客們日常的作息習慣,一般是上午做家務,午飯過後就吆五喝六的湊一起打麻將。往往下午一點多開始,一個個院子裏、堂屋裏就開始響起劈劈啪啪的麻將聲,還伴隨著堂客們或罵罵咧咧,或興高采烈的言語。罵罵咧咧的自然是又摸到了臭牌,放了炮,輸了錢。而興高采烈的則是撿了炮,自了摸,贏了錢。女人們一般打得都不大,一塊二塊,一下午也就十幾、二十幾塊的輸贏。但畢竟都是靠男人賺錢的,家裏也多談不上富裕,輸贏一二十塊就心痛,甚至開始賒賬。老是不胡牌就怪手氣差,一會兒把牌換個位置,一會兒換個手摸,什麽神仙怕左手。一會將麻將桌子換個方向,尤其是要將手氣好的一方換到自己前麵。有時候換著換著還真時來運轉了,連抓好牌,把輸的贏回來還倒贏十幾塊,於是笑得哈哈哈的響,把房頂的瓦都震得起了共鳴。而怎麽換都不見起色,則狠狠的罵:“麻個皮,咯牌硬是跟我結噠仇啊。”
然而,張靜去菜地裏挖土這一天,四隊的堂客們都沒有打麻將。住山腰邊李有福的堂客周秀珍吃完飯,從山腰走到山前人家來打麻將,正好看到張靜從家裏出來背著把鋤頭往地裏去。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從李樹根房裏出來,她可能還不敢相信李樹根能娶到這麽一個俊俏得有些耀眼的堂客。她先是站在自家坪裏看著她從門前的小路上經過。那走路的架勢,看起來都有一種美感,不像一般的鄉下女人,走路的時候跨著大步,腳下生風,急匆匆的。她一步是一步,每一步邁得都那麽穩實。上身挺得直直的,眼睛看著前麵,而身子隨著腳的移動也輕輕的扭動著,卻又不過於誇張,像一汪清澈的小溪從山間輕盈的流下來,充滿韻律,生動活潑,那一步一步之間就有了一種神采,成了一道風景。
周秀珍雖是女人,看著竟也有些呆了。覺得這女人走路姿勢就是好看,不自覺的在後麵也學著,但走了幾步卻覺得實在別扭,混身不自在。人家那屁股一扭一扭起來,像一個深深的井,可以將男人吸進去。而自己這屁股扭起來,就像是扭成了一個糞坑,讓人掩鼻逃卻,避而遠之。心裏就有些不平,這女人還是山溝溝裏出來的,怎麽就比我們城邊的女人還洋氣?長這麽漂亮竟然嫁給了李樹根這樣的男人,隻怕身份有些說不清罷?
四隊所有房子,都是挨著一條山腰而建。徐剛與楊柳家的老屋是建在山腰的尖上,李建成家的房子是建在山腰中間。整條山腰正好在這裏繞了一個小彎,形成一個不大的山穀,山下有個小湖,青山秀水,樹木蔥鬱,幽雅寧靜。李有福家在山腰中間偏後,就是這個山穀彎的外麵,而李樹根家則在山尾,那一塊整條山腰已經快收尾了,再過去就要跨過壟,是另一個隊。村裏進出的那條馬路,就在這條壟的中間。
自從徐剛與楊柳考了學校出去後,四隊的人就都說山腰尖那塊風水最好,是龍頭。一些人家為了能有好運氣,後代能飛橫騰達,時來運轉,都把房子建到山尖那塊去。但盡管如此,也不見誰家因此就有了改觀,仍是該種地的種地,該吃苦的吃苦。人的命這事情,哪是把房子選個好風水就能做到的,要是那樣的話,中國最有錢的得是風水先生了。他們整天給人看風水,難道不知道給自己挑個風水最好的地方建房子嘛
四隊的房子,山腰前半部分的多,後麵的少。以前,整個四隊的房子都在前半部分,是尖尖上一大家,中間一大家。後來人口多了,都分家要建房,才慢慢的往四周伸展開來。但或許是為了互相照顧方便,幾兄弟的房子往往打夥挨一起,屋簷挨屋簷的。老大家炒菜,老二家聞得到菜香。老二家的狗餓了,可能就到老三家去啃骨頭。家裏分了,但叔伯姑嫂間的來往那是方便又頻繁。到後來人越來越多,尤其是有的兄弟媳婦之間生了怨氣,就想把房子建得遠一些,於是這山尾慢慢有了幾戶人家,但人氣則遠不如山前半熱鬧。所以山尾的堂客們自己難湊起一桌麻將,想打麻將都要到前山來。這裏下午往往不止一桌,從房子中那條路走過去,一路都隻聽到麻將聲。
到了下午四五點鍾,在城裏幹活的男人們快要回來,細伢子快要放學了,這才收場,回去挑水澆菜,燒火做飯,盡自己做娘做堂客的本份。下午打麻將可以,如果男人沒有錢給堂客打麻將,甚至不讓堂客打麻將,那男人會讓人看不起,講你冇卵用。但如果堂客男人、崽伢子回來冇飯呷,冇茶呷,那就是你堂客冇名堂。用村裏人的話來說:男子人要有男子人的樣子,堂客們要有堂客們的樣子。
然而這天下午,整條山腰裏幾十戶人家卻沒湊齊一桌麻將。周秀珍看到張靜去了菜地後,飛快走到了幾戶平素湊麻將桌的人家,將李樹根媳婦下地幹活了的消息與那幫在等著麻將開席的人說道開來。尤其是對張靜那橫村難得見到的好身材,好模樣,那走路的姿態之婀娜,用盡自己最華麗的字眼描述了一番。雖然以她所存儲的詞匯,覺得實在難以將張靜的嬌美說清,但一個個仍被她說得女的眼睛發亮,男的心裏發癢。一個個牌也不打了,都想去一睹真容。
於是,四隊的菜地裏、田裏就出現了難得的奇觀:一個個在家的堂客們、男人們,都下地幹活了。平素,除非春播秋收,雙搶,下午一兩點鍾是沒有人下地幹活的。壯年男人們平素都進城打工去了,這年頭種地根本不賺錢,家裏的開支全靠男人進城做工賺回來。好在新洲是個不小的工業城市,所以橫村的男人們不需要到gd、zj等遠的地方去打工,基本上就是在城裏的工廠裏幹活。近的天天早上騎著自行車去,天黑了又騎著車回,多數一小時左右就可以到,倒也還不是太辛苦。少數在建築工地上幹活的,不能天天回,有時候一周回一次,久的半個月一個月回一次。每次回來,自是要從城裏帶些品相不那麽好的便宜水果、糕點回來給細伢子吃,給些家用給堂客。當然也有些男人或者單位沒及時發錢,或者在外麵賭錢把工錢輸掉了,沒錢給堂客。這樣堂客就沒錢去打麻將,細伢子們沒機會拿著一個蘋果從東家吃到西家炫耀。長久了就會讓人看不起,在村裏矮人三分。而那男人走在路上,也會被其它的堂客們笑話。
一個個堂客們,背著鋤頭,挑著水桶,或者挎個菜籃子,下地去幹活。有的明明家裏的地不在壟中間,在壟上麵,也裝模作樣的背著把鋤頭,和其它堂客一起往壟中間走。一邊走,還一邊故意大聲說笑著,故意想引起張靜的注意,好讓她抬起頭來張望,趁機看清楚她的臉相目,是否真如周秀珍說的那般俊俏,比橫村所有的堂客都漂亮。尤其是一些自認長得還不錯的,之前也曾被人這麽誇過的,更是有些不服氣,想挑點她的毛病,找點她的缺點,好去反駁周秀珍,重新確立自己的地位。
然而一拔拔人走過去走過來,怎麽嚷嚷張靜都沒有抬頭,掄著把鋤頭隻顧挖土。李樹根以前都是在城裏建築工地上做泥瓦工,十天半個月難得回來一趟,這地荒了幾年,已經結成了堅硬的塊,挖起來別說女人,男人怕都要磨掉半層皮,起好幾個泡,出幾身的汗。時候雖然還隻是五月,但天仍有些開始熱了。張靜隻管掄著鋤頭挖,那一招一式雖然力道不足,卻也中規中矩,看得出是下過地幹過農活的,不是如她外表一樣像個城裏的洋氣妹砣。一塊十來米長的地,已經被她挖開了一半。
於是膽大的堂客們就主動與她打招呼:“你是李樹根堂客吧?才進門就來挖土,咯賢慧啊?”
張靜終於抬起了頭,卻並不作聲,隻是笑笑。這一笑,幾個堂客們呆住了。世間竟然還有女人,笑起來這麽好看。整張臉像一泓深泉,扔進了一顆石子,柔波淡淡的四散開去,蕩起一陣溫柔的風,要將周邊的空氣、樹木都吸進去,揉成一團,抱在懷裏,成為一體。如果自己是男人,看到這笑容,隻怕骨頭都要變得酥軟了。再看看那身段,高高的個子,卻又不像竹杆枯瘦,而是該大的地方大,該細的地方細,該挺的地方挺。也不像有的女人個子一高就含著胸,駝著背。扶著鋤頭站在那,竟像那電視裏的模特一樣,站出了一種明星風采。如果有攝影師拿相機拍個zhào piàn,隻怕以為是明星在體驗生活呢。穿著身並不複雜的普通衣服,幹幹淨淨,抻抻抖抖,沒半點泥巴。幾個女人看了,心裏也就服氣了。尤其是那本還存心想挑點毛病的,也垂頭喪氣,悻悻然回去。心裏暗罵李樹根前世修來的福氣,找了咯樣個漂亮堂客,以後家裏的男人得看緊點,不能讓他們去李樹根家做客。不過這擔心有點多餘,因為李樹根在家的日子不多,他也不打麻將,跟隊裏其它人家素少來往。
留在家裏的老男人們,也拎著鋤頭去地裏了。當然,他們不會像女人們一樣三五成群,而是悶聲不響的出了門。即便是家裏沒有地在壟中的,也裝作去誰家串門,去壟中間的壩子裏看水,總之是要找個理由去壟中間走一遭。尤其是那些家裏兒媳婦已經去看過了的,那就更要小心。幾十歲的人了,去看人家一個新媳婦,傳出去不讓人笑話?
不能空著身,而是背個鋤頭。也不直接往壟中間去,先往壟上走,趁沒有人拐個彎再往壟中間走。一個人,遠遠的看著,不會像堂客們一樣主動招呼,那不合輩份。人老了,眼睛有些花,其實看不清,隻是看到一個花花的身影,尤其是那彎腰時屁股混圓的弧線,心裏就生出很多懷念。自己堂客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美妙過的,當然有些比不上,但畢竟自己摟著睡過,做過不少那事。好多年沒做過了,現在看著堂客那又老又幹的臉,鬆鬆垮垮的肉,摸一下都懶得,摟著做那事更是沒了心情。唉,李樹根咯紮家夥有福氣啦,找了個咯漂亮的堂客,隻怕晚上抱噠要搞好幾回哦。一邊念想著,一邊往回走,腳步似乎比以往輕快了許多。又回頭看一眼那年輕的堂客,迷迷糊糊之中,想那要是自己的堂客,那摟著晚上睡覺,這輩子就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