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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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中對於沒招上工倒也沒覺得遺憾。招工進廠也是做木匠,在家也是做木匠,沒多大差別。在工廠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塊錢,自己做shàng mén功夫也能賺這麽多,還能吃飯,給家裏節約些糧食,也更自由些。隻是父親被抓去坐牢,這事有些惱火。父親說那話,已經過了蠻久,而且也就是鄉裏人隨口一說,根本沒有政治目的,什麽人在這時節去告的狀呢?
本來,他與楊劍在學校也好,修三線時也好,關係就最好。現在楊劍被招工了,而且進了派出所,他也為老同學高興。隻是自己是一個鄉裏人,楊劍進了城,以後大家隻怕關係會生疏,畢竟身份不同了。但楊劍卻與李振中關係更親密了,他下了班不住城裏,而是經常回家來住。回來了就往李振中家裏跑,一起抽煙、聊天,說派出所的各種趣事,讓李振中好生感動,覺得楊劍這個朋友夠意思,沒架子。
一天晚上,楊劍回來後拉著李振中,神神秘秘的到後山,摁亮手電筒,讓他看一份材料,原來是一張有些發黃的舉報信。他快速看了下上麵的內容,然後飛快的看後麵,上麵赫然簽著“李厚才”的名字。那簽名有些歪歪扭扭,自己讀書時看過不少次,份外熟悉,就問楊劍這東西哪來的。楊劍說從派出所的檔案櫃裏找到的,冒著被處分的危險,偷偷拿出來給他看,明天還要放回去。李振中不做聲,之前不是沒懷疑過楊劍,畢竟他是最終的受益人,之後他對自己那麽好,還懷疑他是不是心裏有愧。看來自己錯怪他了,告狀的是李厚才,心裏也算解開了一個疙瘩,至少楊劍這個朋友是真心的,值得好好交處。而李厚才,這人居心叵測,陰險毒辣,以後離他遠點。本來,他與李厚才關係就一般,此後,就更少來往,甚至見了麵招呼都懶得打。
然而冤家路窄,實行包產到戶後,李振中和李厚才兩家的田,有一塊分到了一起。李振中的田在上麵,李厚才的田在下麵。以前集體的時候,澆灌是隊裏統一安排,而包到戶之後,就是各自根據自己田裏稻子的長勢需要來放水,因此也就有了矛盾。幹旱的時候,上麵那個小湖裏的水,要從山那邊的河裏抽來。好不容易抽了水來,各家各戶都要放水,離湖遠的自然就希望水盡快放到下麵去,放慢了可能就沒水了。而上麵的田就希望先把自己田裏灌滿再說,不要隻是過路水。於是有時候上麵田裏的人家,就先把口子堵上,或者隻開一點點。而下麵田裏的人家則趁上麵的人不在,把口子扒開,讓水悉數進了下麵的田。如果隻是把口子稍加大一點,那上麵的人也許就忍了,而下麵的人如果心太狠,把口子扒到底,上麵的田裏一點水沒留,那就免不了扯開嗓子罵娘:“哪個缺德少教道的啊,把我屋裏田裏的水放得幹幹淨淨啊?咯冇良心,你屋裏雞鴨死淨切咯。”
這放水的事,一般都不會是男人去幹,都是家裏的堂客們,或者唆使小孩子去做。而詛咒,也都留著分寸,隻是咒人家的牲畜死,不能咒人。為著一點放水的事咒人死,那就失了體麵,要讓人背後說三道四了。再萬一人家家裏真有人有個三長兩短,人家追究起來你理虧,心裏也過意不去。
李建成是獨子,李振中過世後,田自然是歸他種。而李厚才家下麵的那塊田,分給了李樹根。於是上代兩家的舊怨,就集中在了他們兩家身上。每當放水的時候,張靜就唆使李梅或李俊傑將李建成家的口子扒得大大的,自己田裏水放足了再堵上。李建成不喜歡惹事,也勸郭桂珍能忍則忍,左鄰右舍的,又是同族人,不要為了點小事扯皮打架,不值得。所以兩家盡管心裏生著氣,倒也沒正麵衝突過。
有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盡管李建成小心翼翼的不去招惹李樹根,但是兩家還是起了衝突。如果說之前郭桂珍與張靜雖然內心不和,見麵至少還禮節性的打個招呼的話,那之後則公開撕破臉成了仇敵,路上遇到了要麽轉頭走。實在避不開,也是將頭扭開互相看都不看一眼。
第一件事按說與李建成和郭桂珍都無關,與李熠輝更無關。那時李熠輝剛上初中,在區中學上學,周末才回來。但是這事卻又和他們都扯上了關係,事情是李建成的叔叔李振華引起的。李振華建房子,要拉砂石磚頭等材料回來。山腰前麵這條路彎彎曲曲,路窄,車進不來。如果用手推車推,太費時費錢,就想從半山腰修條簡易的路,用貨車拉進來。李樹根家的房子修了好幾年了,之前修房子時材料也是從後山用車拉進來的,當時花了點功夫,將路上修整了一下。按說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而且都是一個隊的,走下那個路天經地義。然而當李振華請的貨車要從那過時,李樹根不幹,說那路當初是他修的,花了錢,現在李振華要走要給錢。李振華覺得真是滑稽,山上本來的一條土路,你當初大不了挖抻了一點,過去好多年了,居然還好意思要錢,想錢想瘋了吧?本來李振華還想給個二百塊錢算了,但他的兩個兒子李誌成、李學成死活不肯。兩人都在外麵做事,見過些世麵,不怕場合,帶著貨車就將貨拉到了地基邊上。
第二天,李誌成、李學成又跟著貨車拉材料進來,李樹根帶著他弟弟攔在了路上,不給錢不讓路。李學成也是個暴脾氣,從車上跳下來衝向李樹根:“根伢子,讓開不得,不讓莫怪我不講客氣啊。”
李樹根也不示弱:“唵憨,你怕還敢動手打人啊?”
“打噠你又哦的囉?你做些咯缺德冇板的事,就是該打。”
“有本事你打下試下看囉?”
“咯是你自己要打的啊,莫怪我。”李學成比李樹根高大壯實一圈,一腳就將李樹根踹在地上。李樹根吃了虧,哪肯甘心,輪起隨身帶著的扁擔,就朝李學成撲。那邊李誌成馬上從後麵抱住了李樹根,讓他根本無從動彈。兩邊的堂客們也加入了戰團,互相撕扯著衣服、頭發,亂成一團。一時間,周邊鄰居聞訊也都跑來山上看熱鬧。
李建成和郭桂珍,雖然不想參與這種事,但李振華畢竟是自己的叔叔,又是做木匠的師傅,不去道義上說不過去。還在讀初中的李熠輝正好在家,也跟著去看。不過他們倒沒想幫李誌成與李學成的忙,畢竟一個隊裏的人打架,怎麽著都不好看,隻是想把他們扯開。那邊郭桂珍去扯開幾個堂客們,這邊李建成去扯李誌成,而李熠輝從後麵抱著李樹根,將他拖開。
本來李建成也好,李熠輝也好,都是秉著公平心,去拉架而已。但李樹根與張靜,事後卻到處宣揚說李建成與李熠輝,幫著叔叔一家以多欺少,拉偏架,揚言要他們等著有好看。讓李建成和李熠輝,包括郭桂珍,對李樹根兩口子痛恨不已,說他不識好呆,如果不是他們去扯幹,李樹根的弟弟在邊上基本上不伸手幫忙隻是看,李樹根會被李學成與李誌成打殘去。於是時不時在家也好在外麵也好,講到李樹根與張靜,就頗是怨恨。更讓李熠輝對李樹根厭惡的是,一次放學回來走在路上,李樹根騎著車從後麵追上來,對著李熠輝惡狠狠的說:“好囉,你一屋人拉偏架,到時節莫怪我不客氣是的。”
李熠輝也是年少氣盛:“要得唦,你來唦,哪個還怕噠你哦。”望著李樹根遠去的背景,恨恨的吐一口唾沫。心裏有一絲緊張,卻又有些躍躍欲試,覺得自己占理,真打一架也冇麽子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