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強龐大的身軀卷縮在木頭、藤條綁成的擔架上，不停地抖動。隨著劇烈的抖動，抬著它的兩個年輕大腳怪步履踉蹌，大喘著氣。

    “不好，強強冷得抖，燒得更厲害了！”跟著擔架的張冬梅，放開新新的手，俯身摸了摸強強的額頭，焦急地對走在旁邊的李子豪說。

    大腳怪逃難的隊伍走到了虎嘯埡。

    虎嘯埡下，是狼嚎河穀。

    走在虎嘯埡上俯視，可見狼嚎河穀深達萬丈，滿底琅岈，如刀似劍，四周岩壁，如切似削。

    狼嚎河穀上下箭竹漫山遍野，密不透風。強強在傷口好了一些的時候，怎麽也不願意坐擔架，與大夥一起步行。看到狼嚎河穀中漫漫的箭竹，它建議李子豪，今晚就到河穀中宿營。它打著手勢告訴他，這裏它曾經來過，在箭竹林中做個窩，躺在上麵舒服得很。

    可是，還沒等下虎嘯埡，走到狼嚎河穀，強強就開始起高燒來，隻好躺在了擔架上。

    和人一樣，強強渾身冷，是高燒加劇的症狀。於是，聽了張冬梅的話，李子豪跟著兩個大腳怪走到一片平地上停下來，讓它倆放下擔架，然後，蹲下身，解開包紮在強強胳膊上的布條，現傷口紅腫，胳膊腫脹。他抬起頭，臉色沉重地看了看強強的臉，隻見它緊皺眉頭，雙眼緊閉，腮幫隱隱出咯吱的響聲，明顯痛苦難耐。

    “呢呢唧唧？”走在後麵的花花趕上來了，看見強強的樣子，連忙蹲下來，輕撫著強強，顯得十分焦急。

    強強的槍傷還是感染細菌炎了，再不用藥，還會沒命的！怎麽辦？李子豪站起來，轉著圈，搓著手，感到無計可施。

    “李大哥，要不，燒點水跟它洗洗？”張冬梅看李子豪著急，心裏也很不好受，拉了拉他的胳膊問道。

    李子豪看了張冬梅一眼，心裏想，這也是個辦法，可惜沒有鹽，如果弄點鹽水給它洗洗，可能效果會更好，便說：“好吧，給它洗洗吧。”

    看李子豪勉強答應了，張冬梅向他要了打火機，牽著新新，到旁邊山坡上撿了柴，找了口泉眼，設法燒水去了。

    “李大哥，怎麽停下來啦？”走在最後麵的李小柱與一群大腳怪也趕上來了，看李子豪、花花和兩個大腳怪圍在強強躺著的擔架邊，幾步跑過來問：“強強的傷口炎啦？”

    李子豪看著李小柱，默默地點了點頭。

    “天哪，不能看著它這樣啊!”李小柱向上舉了舉手中的砍刀，大聲叫了起來，他粗獷的聲音響徹天空。

    “李子豪——”李小柱聲音剛落，另一個聲音從天空響起：“李子豪，你好呀——”

    “靈猴！”李子豪心中掠過一陣驚喜，馬上仰望天空，大聲回答：“靈猴，你好——”

    突然聽到靈猴的聲音從九天之上傳來，李小柱和大腳怪們都抬頭望著天，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瞬時呆住了，直到聽到李子豪的回應，才猛地回過神來。

    “李子豪，你受苦啦！”隻聽靈猴說：“患難見真情，大腳怪遇到如此劫難，你不離不棄，我很感動呀！”

    “靈猴，不敢當，我代表人類在還債呀——”

    “隻手難擎天，獨木不成林，難為你啦——”

    “不！不！我不會孤獨的，人類正不斷覺醒哪！”

    “好啊！我相信你會成功的，不然，天理難容啊！我支持你——”

    靈猴的聲音剛落，天上突然出現一捆花草，隨著微風飄飄悠悠地落下來，那綠色的葉，那紫紅色的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鮮豔奪目，如夢似幻。

    “啊，花！花！”

    “呢呢唧唧！”

    李小柱和大腳怪們都驚呼起來。

    花草落下了地，李子豪走過去，彎腰撿起來端詳，隻見這捆花草的莖稈像把寶劍，呈長長的橢圓形，花就如那鋒芒四射的劍尖，卻鮮豔美麗。“武王劍！”他大聲驚叫起來。

    “武王劍？”聽到李子豪的叫聲，李小柱跳過來，一把抓過花草，高興地說：“這下強強有救啦！”

    “是啊！”李子豪禁不住仰望茫茫天空，大聲喊道：“謝謝你。靈猴——”喊罷，低下頭來，心中掠過一絲疚恨。這種疚恨無數次地折磨著他，靈猴送藥又勾起了壓在他心裏的這種情緒。想想自己當時是那麽滿懷熱情、滿懷理想，深入川北叢林尋找靈猴，卻給靈猴帶來滅頂之災，就總覺得自己是個不可饒恕的罪人。這種罪過，百身莫贖啊！這靈猴卻在冥冥中處處幫助自己，是不想悲劇在大腳怪身上重演啊。物傷其類，推己及人，靈猴不死，精神永垂！

    虎嘯埡上，山風大了，林濤陣陣，仿佛海浪拍岸。

    李子豪眼裏閃動淚光，不由得想起在美國華城與法國人類學者貝特朗夫婦的那次談話。

    當時，在靈猴展示館，當李子豪看到倒在地上的靈猴，情緒幾乎失控。麵對圍著靈猴的工作人員、醫護人員和正在拍照的記者，他大聲質問，到底生了什麽！工作人員告訴了他靈猴臨死前的症狀，他的心理幾乎崩潰。

    “李，李，節哀，節哀！”就在這時，一男一女兩個中年外國人走了過來，見李子豪傷痛欲絕的樣子，連忙安慰他。

    李子豪聞聲抬起頭，揩了揩淚水，看到站在麵前的是貝特朗和他的夫人雅克琳，便輕聲說了句：“謝謝！”

    這對夫婦曾到訪過北京，在古人類研究所，李子豪曾接待過他們，在交流中，了解到他們對人類學研究、特別是對類人動物的保護，有著獨特的見解，對他們很有好感，結為朋友。

    “李，靈猴的死，不僅是你的悲哀，也是我們全人類的悲哀！”在與李子豪一起，走到展示館一把長靠背椅前坐下後，貝特朗說。

    “是啊！”坐在李子豪旁邊的雅克琳熱淚盈眶，也哽咽著說：“靈猴......靈猴就是我們人類的親人呀！”

    “為什麽要讓他們遠離家園，漂洋過海？！”貝特朗有些氣憤地自言自語。

    李子豪轉頭看了一眼貝特朗，無言以對。

    “好奇心！糟糕的好奇心！”貝特朗揮動雙臂說：“為了滿足人們的好奇心，就不顧靈猴的死活了！”

    聽了貝特朗的話，李子豪點了點頭，說：“貝特朗，你說得對，我有罪，我有罪呀！”

    貝特朗拍拍李子豪的肩說：“李。你也不要過分自責，你現他們沒有錯，錯在人類的整體意識呀！”

    “人類整體意識？”

    “是啊，人與動物是什麽關係？對動物應該持什麽態度？不是所有人都能正確認識呀。”

    李子豪點點頭。

    “說起來,我們人也不過是高級動物，如果因為自己進化得出類拔萃了，就對其它動物為所欲為，就還是沒有脫離叢林法則呀。印度的聖雄甘地說過，從一個國家對待動物的態度，可以判斷這個國家及其道德是否偉大與崇高。”

    “說得好呀。”李子豪看了一眼貝特朗說。

    “是的，對真理，一定會有少數心靈先知先覺，比如你們的老子、孔子；比方印度的釋迦牟尼；比方我們西方的基督，他們都出現在公元前的幾個世紀，那是人類意識的第一次覺醒。但那終究是人類個體意識，不是人類整體的意識。要使他們現的真理被全人類所接受，成為人類整體意識，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啊！”

    貝特朗什麽時候成哲學家啦？但聽了他的話，李子豪對他刮目相看，又點了點頭說：“這是個多麽漫長的過程呢！”

    “李，別泄氣，隨著人類能夠用現代社會規則取代叢林法則，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善待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物種，這遲早會成為人類文明的共識呀。”雅克琳轉頭對李子豪笑笑說。

    “不過，李，這需要有人先邁出一步，需要有人來啟誘導啊！”貝特朗接過雅克琳的話頭說。

    “好啊，讓我們來做這個先行者吧！”李子豪握緊拳頭搖了搖，以堅定的語氣說。

    “努力，讓我們共同努力！”

    李子豪、貝特朗和雅克琳一起站起來，三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李大哥——”就在李子豪回憶間，張冬梅牽著新新，端著個石碗跑來了：“哎，好不容易燒開了，快給強強洗吧？”

    “冬梅，你看！”見到張冬梅，李小柱將“武王劍”拿給她看，高興地說：“有仙草啦，天上飄來的！”

    “天上飄來的？”張冬梅以為李小柱在開玩笑，瞪了他一眼，說：“什麽時候啦，還笑得起來！”

    “是真的，冬梅，這就是武王劍，還是麻煩你去煎一下，趕緊拿來給強強喝。”李子豪過去說。

    “真的，真的？”張冬梅信李子豪，李大哥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她一下子也高興起來，從李小柱手裏拿過“武王劍”，轉身就要走。

    這時，李子豪攔住了她，說：“不要都拿去了，留下些，我搗爛了，給強強敷上。”

    “哎！”答應了一聲，張冬梅分出一把“武王劍”給李子豪後，急急地跑走了。

    這裏，李子豪尋了兩塊石頭，放一塊在地上，拿一塊在手裏，蹲下身，將那把“武王劍”擱在地上的石頭上，舉起手中的石頭，”通通”地將那把它搗爛了，用手捧起來，起身走過去敷在了強強傷口上。

    那邊，張冬梅的藥也很快煎好了，她端著快步跑回來，扶起強強，喂它服下。

    內服外用，等了大半個小時，隻見強強頭上冒出滾滾汗珠，李子豪伸手在它額頭摸了摸，欣喜地說：“燒退啦！”

    “呢呢唧唧!”強強站起來，說著謝謝的話，說完，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在場所有大腳怪也跟著跪下，一齊仰望著天空，拜了幾拜。

    天上，雲朵一點一點地被夕陽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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