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安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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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三日,未時,李隆基派出的人準時地出現在了安仁殿。
“郎君,我是常興,受大家之命接您前往興慶宮。不知郎君可收拾好了?”一名中年相貌的宦官對李璥恭敬的道。
“已經好了。”聽到對方的名字,再結合其年紀,李璥便猜到其身份即使不如高力士,但也定是非比尋常,便也沒有托大。
“如此就好。”常興點了點頭,又待帶來的宦官和宮婢與安仁殿的宮人完成了交接,才繼續對李璥道:“郎君,那我們這就走吧。”說完便在旁引路。
李璥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安仁殿和選擇留下的眾人,然後便帶著月兒隨著常興離開了此處,而攜帶行李的宦者和宮婢則綴在二人身後。
對於位置略顯偏僻、空間並不寬敞的安仁殿,李璥有的隻有深深的眷戀,並有一絲一毫的嫌棄,畢竟那是他重生後的第一個住所,其意義極為重大。對於選擇留下的眾人,李璥也沒有點滴的嫉恨,隻有淡淡的失望和些許的遺憾,因為就算是即使重生一場,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迅速地在興慶宮立足,也沒有保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十足把握,更何況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有的喜歡冒險,有的甘於平淡,誰也不能說對方的人生態度是錯誤的,隻能說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風景。同樣讓人不管不顧的跟隨自己前往前途茫茫一片的遠方,李璥自知,迄今為止,他還沒有那麽大的魅力。
最為重要的是,李璥清楚自己選擇的是一條什麽樣的道路,自己的先知先覺並非是萬能的,它隻能讓自己少走一些彎路罷了,少經曆一些坎坷,而不是讓自己一路坦途的抵達成功的彼岸。也許這需要花費李璥數年的時間,也有可能十數年,更有可能是數十年卻依然沒有什麽眉目或找到了辦法卻已經為時過晚或無法實施。這是一條注定孤獨的道路,大概也隻能由李璥一人走下去,也許他可以xìng yùn的取得成功,也許隻能悲哀地倒在途中,但沒人天生渴望孤獨,李璥也不例外,但他如今卻願意尊重他人的選擇:遠離他的,他不怨不恨;靠近他的,他生死相許。
思緒流轉間,李璥一行人已來到了興慶宮的一處精致別院。
雖然安仁殿的舊人跟隨李璥的隻有月兒一人,但李隆基卻是早已給他在此處重新安排了宦官和宮婢,所以常興隻是讓人將行李放下,又和李璥說了幾句親近的話便告辭離開了。
同在興慶宮內,眾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日後聯絡感情的機會多的是,不必急於一時,李璥便也放其離開了。
由於這裏的一應器具都準備的極為齊全,月兒等人要做的也隻是把帶來的衣物等物品按照之前的習慣進行擺放,所以半個時辰後,一切就都收拾妥當了。
而李璥也利用這段時間作了兩副簡單圖畫,一副是“老丈抱稚子”,另一副是“阿耶和小郎並坐”,然後將之交給恰好走近的月兒道:“你帶人去一趟尚食局,讓他們做按照這兩種樣式各做一個單籠金乳酥,然後帶回來交給我,等下我有大用。”
“一道點心而已,為什麽要做這麽複雜?不過看起來挺有趣的。”月兒並不清楚其中的隱情,看了兩幅畫便好奇又好笑地道。
“一個是送給高翁的報酬,另一個是給阿耶的謝禮。”李璥見月兒的表情由疑惑變為震驚,就知道她已猜到是和昨天的事有關,於是便也不再解釋,而是鄭重囑咐道:“我搬到興慶宮的事,宮中的的人估計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所以你此行應該不會有什麽麻煩,但還是要多加注意,以防出什麽紕漏。早去早回。”
“郎君放心,月兒定會全程把關。”月兒鄭重其事地應了一聲,便去找人了。
而李璥則是在院子裏四處閑逛,既熟悉了環境又打發了時間,算是一舉兩得吧。
酉時,興慶宮,南薰殿。
“拜見阿耶,拜見高翁。”李璥先後對李隆基和高力士拜道。
“三十郎不必多禮,坐下說話。”李隆基先是讓李璥,然後又樂嗬嗬地問道:“新的住所怎麽樣,有什麽地方覺得不滿意的嗎?”
李璥找了一個靠近李隆基的軟榻跪坐好,然後答道:“沒有,整個別院我都很喜歡。”
李隆基對於李璥的不挑剔很是滿意,過了一會又道:“那就好。對了,你昨天答應力士的事呢?不會是忘了吧?”
李璥不緊不慢地搖了搖頭道:“沒有忘,點心就在外麵的月兒手中,阿耶、高翁請稍候,我這就去將她叫來。”
說完李璥便準備起身,卻被李隆基阻止了,轉而派了一名在殿中服侍的宦官前往。
月兒一進大殿,就注意到了李隆基和高力士的身影,迅速上前行禮:“奴婢明月,拜見聖人,拜見高將軍,拜見大王。”初次與二人近距離接觸,月兒內心極為緊張。
“免禮。把三十郎的點心送過來吧。”李隆基道。
“是。”月兒強行平複了心情,上前將食盒奉至三rén miàn前的桌子上,並將之打開。
正如李璥預料的那樣,李隆基和高力士都對這種獨特的點心極為驚喜和滿意,以他們的身份倒不至於沒見過其他樣式的點心,隻是今天見到的除了造型獨特外,更具有非凡的象征意義。
麵前的兩人對待點心就如同一件稀世珍寶一般,翻來覆去地看似是準備把它們的樣子永遠記住似的,更別說咬一口了。本欲出言相勸的李璥,看到這一幕也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同時心裏有了莫名的感悟:也許越是身處高位的人內心就越孤獨,相應的也就越容易受到外界的觸動吧。
於是李璥選擇了默默地離開,至於月兒自是被他悄悄地帶走了。
第二天,李璥剛用過早膳,就聽到宮中傳出了旨意:汴王病愈,朕心甚喜,特赦免汴州所監禁的囚徒,遇赦不赦的除外。
李隆基當政以來,宗室成員就連官職都是虛授或遙領,至於封地更是和其本人幾乎沒有任何關係,但在李璥身上卻首次破了例。雖說隻是恩惠了汴州的一小部分人,但囚犯往往都是有親近之人存在的,所以如此看來,李隆基此舉對於李靜而言有著極為非凡的意義,這怎能不令他感動萬分呢?
但凡事都有兩麵性,李璥揚名的同時也意味著他將從此正式進入宮內、宮外各方勢力的視野之中,甚至此時就有許多人在暗中議論他。
東宮,“三劍客”正在聚會。
“太子,真不知阿耶究竟是怎麽想的,竟為三十郎開了數十年的先例!”鄂王李瑤忿忿不平地道。
“三十郎還年幼,有這麽多成年的皇子在前,太子位一時之間怎麽會輪到他?父皇的深意我們雖然不甚明了,但有一點我們卻是清楚的,如今對太子威脅最大的還是武惠妃,值此關鍵時刻切不可分力他出。”光王李琚目光如炬地道。
“五郎、八郎,我怎麽覺得阿耶此舉是對我們的敲打呢?要是張相公在就好了。”太子李瑛擔憂地道。
大明宮,翔鸞殿。
“三郎莫非不僅對太子不滿,還有意扶持三十郎?那我忙到最後不會白白地給他人做了嫁衣吧?不行,我得找個人商量商量才行。”武惠妃糾結地道。
平康坊,東南隅右相李林甫宅。
“聖人莫非是在釋放‘我已經對太子不滿了,你們快發起進攻’的xìn hào,我是否應該和武惠妃再聯係一下呢?”李林甫自言自語道。
張九齡宅。
“聖人難道準備放開對諸王的限製了?不,恐怕症結還是在太子身上,恐怕武惠妃、李林甫的攻擊將越發猛烈了。唉,從此,朝堂多事矣!”張九齡感歎萬分地道。
李璥雖不知道宮內宮外眾人的反應,但長安到處暗流潛湧的局勢他確是可以預料地到,然而這些暫時都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難道有人敢在興慶宮搞事情嗎?沒有,所以李璥便宅在別院之中過起了“兩人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生活。就連武賢儀那裏李璥也暫且不去了,並早早的就派了月兒前去說明情況,武賢儀對此自是不會反對,因此他就變得更加地安之若素了,甚至若不是他年紀太小,意境也不太合適,否則還真有一種“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的韻味呢。
隨著是時間的推移,長安果然起風了。
十一月二十七日,嚴挺之的前妻被休後嫁於蔚州刺史王元琰,王元琰貪贓犯法,進了大牢,嚴挺之卻設法營救他。李林甫使人奏告玄宗,說嚴挺之私袒王元琰,應該連坐。張九齡為嚴挺之辯解,認為其中不應會有私情存在。李隆基卻微笑道:'卿不知,雖離之,亦卻有私。'張九齡不便再言,隻好轉托裴耀卿代救嚴挺之。李林甫乘機上言:'耀卿、九齡都是朋黨。'玄宗早已疏薄張九齡,於是因朋黨之嫌而將裴、張兩人俱罷知政事,分別改任為尚書左、右丞相(虛職),將嚴挺之貶為洛州刺史。
隨後和張九齡等人不和的牛仙客被任命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並執掌門下省事務。但牛仙客能登上相位,李林甫可謂是居功甚偉,因此他不僅將政務皆交由李林甫做主,當百司商議如何處理政務,牛仙客也總是說:“隻依照標準就可以了。”不敢施行裁決,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吧。不過牛仙客也很有自知之明,李隆基賞賜的財物,他全都如數存放,不敢揮霍享用。
十二月二十一日,牛仙客主持門下省工作。
開元二十五年(737),春正月二十七日,道士尹愔為諫議大夫、集賢學士兼主持史館事務。
二月,新羅王金興光去世,他的兒子金承慶繼承了王位,李隆基便派讚善大夫邢王壽dài lǐ鴻臚少卿,前往吊祭封立承慶為新羅王。八日,加給宗正附屬官員丞一名。十四日,撤銷江淮運輸,停止河北運輸。二十九日,張守王圭在木柰祿山攻破契丹剩餘部眾,殺死俘虜很多。
三月五日,河西節度使崔希逸從涼州南率領部隊侵入吐蕃地界二千多裏。二十五日,希逸在青海西邊郎左素文子觜,與吐蕃軍相遇,大破吐蕃軍,斬首級二千多個。
於此同時,牛仙客的不作為讓許多朝臣感到不滿,隻是大家都礙於李林甫的存在隻得敢怒不敢言,但無論何時何地都不缺少一種人的存在——愣頭青,或者說諍臣才更為合適。而此時的朝中恰好就有這樣的一個人,周子諒,當初他也正是憑借一身的正氣才被宰相張九齡推薦當上了監察禦史。於是,十七日這天,周子諒便向李隆基呈交了一份彈劾牛仙客的奏折,直截了當地指出牛仙客不是宰相之才,讓他擔任宰相是用人失誤。隻是牛仙客的宰相之位是由李隆基任命的,周子諒這樣說無異於大了對方的臉。更為要命的是,他為了增強說服力,還在奏折裏引用了一句武則天時期的名言,說姓牛的人當宰相不吉利,將會導致龍蛇相鬥,血流成河。沒料到李隆基看了奏折勃然大怒道:“小小的監察禦史竟敢誣告宰相,還引妖語為證,真是膽大妄為!”因為武則天可是篡奪李唐江山的存在,更是滅掉了無數的李唐宗親,他這樣說簡直就是花樣作死呀。
於是李隆基便立即下令將周子諒抓來,並在朝廷大堂上審訊這件事,周子諒無話可說,便被當庭杖責,直接把他打得皮開肉綻,然後又將他發配到瀼州,隻是由於傷勢過重走到藍田就死了。
李璥聽到這些消息也隻能發出無聲歎息,周子諒,你為何不能注意一下自己勸諫的方式和手段呢?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之處——人微言輕,就連李隆基對自己的話都不怎麽重視,更不說其他的朝臣了,自己就連後者的麵都見不到。第一次,李璥希望自己快快長大,渴望受到他人的重視,渴望獲得力量,否則自己的“預知能力”也隻會是讓自己感到更加的無奈,承受更多的痛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