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大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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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年(738)春正月六日,工部尚書牛仙客為侍中。二月三日,以李林甫在京城兼任遙遠的隴右節度使。十七日,以牛仙客兼任遠處的河東道節度使。

    三月十五,京兆地震,半數大臣以“太子未立,上天示警”為由,紛紛上書李隆基,請立太子,但李隆基未予理會,因為他有著自己的打算。

    九月一日,有日蝕,近十成的大臣以“請立太子,以固國本”為由再次上書,李隆基動搖了,因為就連普通的百姓都知道無論什麽事,可以有再一再二,卻沒有再三再四的道理,他自然也害怕在堅持下去會招來更大的不詳。

    於是李隆基命人李瑛被廢以來,所有關於立太子的奏章進行了匯總和整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支持李瑁的大臣已占到了近七成,而李璵的支持者卻不足三成,剩下的成名額則是由四皇子棣王李琰,五皇子鄂王李瑤,六皇子甄王李琬等人瓜分,他們的支持者自然是大多來自於其母族。

    但隨後李隆基又敏銳地發現,並不是所有的大臣都參與了此事,他們中除了少數的清流外,大多都是一些善於揣摩聖意的老奸巨猾之輩。因為在他們看來李隆基之所以在立太子一事上遲遲不決,是因為皇子們大多已經成年,無論立誰為太子,他的身邊都會或明或暗地迅速聚集一批大臣,太子一黨便會尾大不掉,對李隆基的皇位也會形成威脅。另外控製欲很強的李隆基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就算自己支持的皇子登上了太子之位一時之間也難以有什麽作為,所以他們寧願放棄縹緲不可尋的從龍之功,轉而向李隆基表忠心,以此來獲得晉升的機會。

    至於李璥的胞兄,李璿此次並沒有在推舉之列,這主要有兩方麵的原因,其一李璿位列第二十九,且平時沒有什麽突出的表現,李隆基也隻把他當做普通的皇子來對待;其二,武賢儀也是武族的一員,但如今主導武族的是武惠妃,李瑁也是眾人的首選,她自然不好站出來和大家唱反調。

    但這並不代表著武賢儀暗中也不敢有什麽動作,恰相反,每次朝中有什麽風吹草動,她都會先派琇兒以”想念李璥“的名義將他帶到綾綺殿去,然後把通過各種渠道得到的消息告訴給李璥。因為在她看來幼子成功的幾率比長子大很多,前者居住在興慶宮,而後者卻被困在十六王宅就可見一斑了。

    李璥對此也隻能選擇接受,畢竟這代表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雖然表達愛的方式有些特殊,但卻是皇族的常態。這倒不是會說李璥天生有很強的權力欲,而是他如今的身份,所處的時代決定了他必須這樣,前世時他便曾經聽過一句話“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一個人所處的位置,往往決定了他的見識,而見識又常常決定了追求。若他仍是前世的那個為了溫飽而奔波的畢業生,權力於他如浮雲耳,因為那時他正處於生活都無法改變的情境下,便隻能選擇改變自己,讓自己來適應生活;但如今的情況是,他成了李隆基最小的皇子,生活早已自動地發生了改變,就連天下第一的至尊之位也變得沒有那麽遙不可及了,他可以有更高的追求了,比如改變曆史,打破漢族王朝三百年一循環的宿命,讓它在繼續保持世界的中心地位的基礎上,走出亞洲,乃至走向世界,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可以獲得相應的權力,否則任他對曆史的走向多麽地熟悉,也隻能看著他一步步地再次走向毀滅的深淵罷了,他的內心也隻能更加的痛苦。若是真到了那時,李璥恐怕也隻能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然後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直到生命的盡頭,否則他也隻能憂鬱而終了。

    在李璥的認知中,盛唐之所以會走向衰落,除了李隆基後期的懈怠朝政外,還與三個人有關,他們堪稱盛唐的三大毒瘤。

    其一便是“口蜜腹劍”的李林甫,他最大的本領就是揣摩聖意、作秀、整人。其中善於揣摩聖意,可以讓他在整人時便於借助李隆基的力量,同時又遊刃有餘,而作秀又可以讓他欺騙到李隆基、朝臣甚至是他整治的對象。

    在政治鬥爭中整人,本來也不是稀罕事,哪怕張九齡這樣的名臣,也不少去整。但最大的區別在於,能臣整人,有為公也有為私,李林甫整人,卻是極度自私,下麵來看看他整治的有哪幾種人:

    第一種,李隆基不喜歡的。開元十四年(726年),他在禦史中丞任上是發現李隆基對宰相張說的專權極為不滿,便和崔隱甫和宇文融一起搜查了張說的罪名,然後整倒了他。但李林甫同時又看出來李隆基並不討厭張說本人,因為沒權的張說,還是李隆基一直敬重的老師,怎能輕易加害?而且李隆基一直同樣討厭的,就是結黨。

    所以當崔隱甫和宇文融提出要將張說趕盡殺絕時,他又以“之前彈劾張說是為了公務,不是私仇,不要揪住不放”為由及時退出,但兩人卻不聽,於是他們被李隆基收拾了。而李林甫雖整了人,卻靠著作秀又出了名。

    第二種人,賢臣。李林甫為了對付張九齡,借助開元名將、老好人牛仙客整倒了給他設了個陷阱,於是不僅張九齡完蛋了,就連賢相裴耀卿和以耿直著稱的周子諒都被他“順手牽羊”了。隨後不久,李林甫又在張九齡離京後,和武惠妃聯手整倒了賢太子李瑛。

    第三種人,與李林甫無冤無仇的人。因為李林甫有著專寵的毛病,所以李隆基一旦對那個大臣青眼有加了,即使是兩者之前從未和他打過交道,也會成為他整治的對象。其中最倒黴的,就是兵部侍郎盧恂,有次縱馬揚鞭路過勤政樓,李隆基看見後,一路目送讚不絕口,很有想大力提拔的意思。這事叫李林甫知道了,立刻把盧恂的兒子叫來,說皇上很看重你爹,想讓你爹去廣東(在當時是蠻荒之地)當官,你要不想去就趕緊寫報告請病假。這可把盧恂全家感動的不行,緊接著上了病假報告。李隆基看了一聲歎息:那就歇著吧。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就這樣被李林甫輕鬆搞定。

    第四種人,自己人。他早年最鐵杆的親信,當屬刑部尚書裴敦複,這位主管刑獄的老裴,一度和李林甫默契配合,一起坑害了不少人。而且好多時候,老裴還親自上陣,除了幫李林甫揭發政敵外,還主動幫他擋刀。以至於好長時間裏,李林甫幹的大多數壞事,都安在了裴敦複身上。但裴敦複除了能坑人外,還很能打仗,外戰立了戰功,前腳剛被李隆基表揚,李林甫後腳翻臉就比翻書快,找個罪名把他貶為淄川刺史。

    其實若是站在李林甫的角度來看,他之所以善於整人,除了有著自己的政治訴求外,還說明他有著很強的危機意識,隻是他從沒把這種能力用到對國家有利的地方罷了,因此他死後的遭遇隻能讓人悲歎不已了。

    但這還不算完,因為比起坑害人來,李林甫幹的更壞的一件事,則是破壞了唐朝正常的權力製衡體係和選拔製度:他曾經把諫官召集起來,大模大樣的給大家說,你們這些幹這活的人,就像宮廷儀仗隊的馬匹一樣,不叫喚的話吃的就好,誰叫喚就先殺掉誰。這一番嚇唬,大多數諫官都慫了,唐朝原本可以製衡行政的諫官體製,從此徹底成了擺設。皇帝想胡鬧啥,也就沒人能擋了。

    因此,盛唐時期一件最大的胡鬧**件,也就順理成章的發生了:重用安祿山。安祿山能得寵,首先得感謝李林甫,開元年間,安祿山還隻是一個小邊將的時候,打了敗仗要論死,卻正趕上張九齡和李林甫爭權,張九齡堅持要砍安祿山,李林甫卻堅決保,外加張九齡最後沒爭過李林甫黯然罷官,安祿山,也就這樣逃出生天。而在安祿山從一個小邊將變成節度使的過程裏,李林甫更起了大用場。正是他主動向李隆基建議,應該多啟用一些胡人做邊境節度使,理由是胡人英勇善戰。其實真的理由是,節度使一旦立了功,很可能回朝做宰相,這就威脅到了李林甫的地位。因此重用胡將,就可以把這威脅掐在搖籃裏。

    而就在安祿山全心全意籌劃造反的過程裏,先後有兩個人看出了他的野心,一個是最早的張九齡,早早就判斷出安祿山並非善類,但很快被李林甫整走。另一位便是盛唐傑出軍事家王忠嗣,但他也很快因為得罪了李林甫而遭罷官。於是陰差陽錯間,李林甫不但救了安祿山命,還捎帶的消滅了他的倆個對頭。

    在李林甫死後兩年多,安史之亂爆發,從此大唐元氣大傷,再無盛世。

    其二便是靠“裙帶關係”、最會溜須拍馬的楊國忠。李隆基用錯的另一個宰相是楊國忠,他是楊貴妃的“從祖兄”。就是說他的祖父跟楊玉環的爺爺是堂兄弟。此人不但是酒鬼,而且是賭徒,胸無點墨,行為不端,能言善辯,舉動輕躁,為族人所不齒。他常常通過“內線”楊玉環來清楚地掌握李隆基的心理變化和他的嗜欲與好惡,投其所好,故很快得到李隆基的寵信。

    楊國忠一旦大權在手,就將選拔、任用官吏的那套製度、程序都打亂了。本來選官要經過幾個有關衙門和各有關官員,整個過程要從春天到夏天才能結束。楊國忠撇開各有關衙門,讓他的手下人在他的私宅密定名單。然後找幾名官員,名為討論名單,實際是走過場,一天就結束了。很多不合格的人都被選上。

    楊國忠從擔任禦史到升任宰相,共兼40多個重要職務。他專管度支和吏部,負責財政和人事。他公務繁忙到這種地步,以至每件公文簽一個字都忙不過來。他隻得交給手下的人去辦,於是手下的人便上下其手,導致huì lù公行。

    其三是善於huì lù、假裝”癡直“,吹響了覆滅盛唐號角的安祿山。安祿山身材高大、十分肥胖。早年因偷盜羊,節度使張守珪要處死他,安祿山說:你不是要用人嗎?為何殺我?於是保住了性命。因打仗勇敢,升為平盧兵馬使。

    安祿山靠huì lù一路升官。他重金收買朝廷派到河北的使者,每次使者回京城,都讚譽安祿山。安祿山還將一名親信將領安插在京城探聽朝廷的動靜。李隆基左右的人,便經常在他麵前說,安祿山如何如何好,多麽多麽的忠心。壞話說得多了,會“三人成虎”,好話聽多了,其效果也是不同凡響的,反正對於李隆基來說,安祿山就是個大大的人才。再加上宰相李林甫因害怕儒臣憑借戰功得以升任宰相,進而影響到自己的地位,就建議李隆基專用沒有根基的蕃將,於是安祿山便得到了重用。他被任命為平盧節度使,後來又先後兼範陽節度使、河東節度使。

    安祿山的成功,除了一路上有“貴人”相助外,還在於他十分聰明。比如有一次,李隆基曾指著安祿山300斤重的腹部戲問:你肚子裏有什麽東西?怎麽這樣大。

    安祿山答道:“更無餘物,正赤心耳!”一句話說得李隆基龍顏大悅。李隆基又讓安祿山去見太子,安祿山故意不拜太子,左右催促他下拜,他說:我是胡人,不懂朝廷禮儀,不知太子是什麽官。李隆基說:這就是“儲君”,朕千秋萬歲後,他代朕做你的皇帝。安祿山說:臣愚昧,原來隻知有陛下一人,不知還有“儲君”。李隆基覺得安祿山“癡直”得可愛,不知他其實是很狡黠的。

    另外安祿山還很有眼光,他後來之所以敢於反叛朝廷,正是因為他把唐王朝的病症,看得很透。他看到了唐王朝強盛、富庶的表象掩蓋著的種種危機:君權下移,奸佞擅權;朝綱紊亂,吏治敗壞;府兵逃散,軍不成軍;軍備廢弛,中原空虛;邊將坐大,枝強幹弱;百姓困苦,上下離心。

    至於安祿山後來的“大業未成而中道崩殂”就暫且不提了,因為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麵的,但他自範陽起兵後,就先攻洛陽,再下長安,一把火燒掉了盛唐,卻是不爭的事實,不是嗎?

    三個人中,李林甫正得李隆基的寵信,且極為勢大,自己和他明顯不是一個層次的;而安祿山又遠在邊關,又一時顧及不到;但楊釗(此時還未改名楊國忠)不同,卻此時還隻是一個小人物,隻要自己堵死了楊玉環從壽王妃變成楊貴妃的可能,那麽不僅楊釗不會變成楊國忠,就連在大唐的身上敲骨吸髓的韓國夫人(楊玉環大姐)、虢國夫人(楊玉環三姐,楊花花)、秦國夫人(楊玉環八姐)等人也都不會再出現,可謂是一舉多得。

    所以李璥此時的計劃也漸漸明朗了,助李瑁登上太子位,那麽李隆基再想奪楊玉環為妃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畢竟親王妃和太子妃可不是錯了兩個字那麽簡單。

    但一時之間,李璥又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他最大的依仗——有限的“預知的能力”,此時也沒了用武之地,因為大唐近段時間的兩次天災都已經發生過了。除此之外,因為年幼的緣故,別說一個朝臣,若是沒了李隆基的允許,李璥恐怕就連一個守宮門的士卒他都指使不動,畢竟他此時尚未開府,有的隻是被興慶宮包圍的別院罷了,除了月兒,連一個真正可靠的親信也沒有。不是李璥不願是培養,而是因為這些人都是李隆基給他安排的,誰知道有哪些人是專門監視他的,要是策反時一不小心找上了李隆基埋下的心腹,那自己可就等於是被他判了“死刑”,前途報複什麽的是不用再想了,甚至說不定,十六王宅也會很快就變成十七王宅。

    唉,李璥此時,可謂是步步驚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