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惠妃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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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六日,卯時,芙蓉園一處別院。

    也許是有人暖床的緣故,李璥比平日醒得稍晚一些,一睜開眼,便看到月兒的一雙明眸秋水正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讓他有一種被妻子注視著的幸福之感從心底而生,異常甜蜜。

    月兒的心情顯然也很愉快,因為雖然昨晚兩人並沒有發生什麽,隻是抱在一起睡了一覺罷了,但兩人的坦誠相見卻讓她明白自己真正地走進了對方的心裏。

    李璥心下一動,不由突兀卻又異常認真地道:“月兒,再過幾年,等我長大了,你就嫁給我做王妃吧。”

    “啊,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月兒吃驚地道。

    “因為我們已經睡到了一起,所以你便是我的人了,我娶你不是應該的嗎?難道你不願意嫁給我嗎?”李璥道。

    “我當然願意了,隻是不能給你做王妃。”月兒道。

    “為什麽?”李璥問道。

    “因為我的身份太低微了,不僅聖人那關過不去,而且也不能在將來給你tí gòng什麽助力。那天,聽了你和若兒的談話,我便明白你不會做一個閑散王爺,所以你的王妃應該是出身於名門世家的嫡係貴女,最好是五姓七望那樣的才好。而我,隻要可以一輩子跟在你身邊就夠了,什麽名分不名分的我都不在乎。”月兒道。

    “那些五姓七望‘恃其族望,恥與諸姓為婚’,傲慢地進行著內部通婚,以保持高貴的血統。如按北魏以來的傳統,清河崔氏與隴西李氏、範陽盧氏世代為婚姻;趙郡李氏則與博陵崔氏世代為婚姻;範陽盧氏與滎陽鄭氏世代婚姻,隴西李氏與範陽盧氏世代婚姻,他們不屑與其他姓氏為婚。就連相公薛元超都曾經感歎歎:“此生所遺憾者,未能娶五姓女!”薛家已屬以韋、裴、柳、薛為成員的“關中四姓”之一,但仍如此仰望“五姓七家”,足可見其影響。貞觀中,太宗皇帝無法忍受世家大族的傲慢,說:“比有山東崔、盧、李、鄭四姓,雖累葉陵遲,猶恃其舊地,好自矜大,稱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廣索聘財,以多為貴,論數定約,同於市賈,甚損風俗,有紊禮經。既輕重失宜,理須改革。”當時,太宗多次發出包含迷惑與憤怒的質問:“吾實不解山東四姓為何自矜,而人間又為何重之?!”於是,命重臣修《氏族誌》,但在初稿中,編修者無視皇室,而將“山東士族”中的博陵崔氏排為天下第一。後在太宗的幹預下,《氏族誌》抬高了皇室,對“山東士族”進行了壓製,但卻沒取得實際效果。

    所以,月兒,你可是給我出個大難題呀。”

    “薛相公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小郎君也做不到,月兒看好你喲!”似是和李璥的關係取得突破後,月兒便變得更加活潑、調皮了,竟然開起後者的玩笑了。

    “你看我笑話還差不多!”見月兒放開了心懷,李璥便也調笑了一句,然後才道:“月兒,你別轉移話題,我們明明是在說你的事情。”

    “月兒是真的不能做你的王妃,你就不要為難我了。”月兒道。

    “為難?我怎麽為難你了?”李璥好奇道。

    “因為做王妃不僅要服侍好郎君一個人,還要管理好王府上上下下的一應事務,更要掌握和其她的名媛貴婦打交道的能力,這些唯有具備立身、學作、學禮、早起、事父母、事舅姑、事夫、訓男女、營家、待客、和柔等才能的貴族女子才可擔任。而我呢,隻能做到‘服侍好郎君’這一點罷了,因此我做王妃是極不合適的。”月兒向李璥分析道。

    “好吧,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不過距離我成親還有幾年時間,你可以把你不會的都補上,你的記性那麽好,學起來應該不難吧?”李璥並不覺得一定要把月兒放在最尊貴的位置才能說明自己是真心喜歡她的,在他看來,最合適的對月兒來說才是最好的,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讓她在相應的位置上遊刃有餘;但最好的卻不一定是最合適的,因為這樣不僅會讓月兒在初時難以適應、心生愧疚,還會讓她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為了不辜負自己的期望而強行去做力所難及甚至力所不及的事,這樣無疑會使得她整天活在憂愁、抑鬱之中,她的精力乃至生命也會因此而受到透支和摧殘。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可不僅僅是對男子來說的,它的適用範圍是所有身負責任、義務、擔當的人,而不是僅僅的、有限的某一些或某一個人。

    “謝郎君體量,我不會偷懶的。”月兒道。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順其自然就好,就算你隻是一個孺人,我對你的喜歡也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減少。”李璥道。

    “是,該起床了,你先等一會,我穿好了,就來服侍你。”得了李璥的承諾,月兒極為開心地提醒道。

    “好。”李璥點了點頭。

    欣賞了一副“美人更衣圖後”,便輪到了李璥自己,重複了數百次的事情,今天再做起來,兩人卻都感覺到了一種別同以往的心靈觸動,彼此都明白是什麽原因,因此也不需要什麽解釋,相視一笑,便勝過千言萬語。

    巳時,紫蘭殿。

    武惠妃用過早膳後,便派蘭兒把壽王李瑁請到了自己的寢殿,然後把一年前“廢除李瑛太子位”事件的隱情以及昨晚上發生的事都一並告知了他。

    李瑁這時才知道,原來一年前的那件震動長安的廢太子案竟是自己母妃、鹹宜公主、楊洄等人參與謀劃的,早料到那件事不簡單,卻沒想到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但為什麽自己卻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人呢?難道這種事不應該讓自己提前知道嗎?還是他們覺得自己不夠成熟穩重,但自己那時都已經成親數年了呀?還是說自己隻是他們爭權奪利的工具?

    也許有人願意就這樣被隱瞞,也有人願意成為別人的工具,但李瑁卻不願,於是他帶著詰責的語氣向武惠妃問出了自己心中那一係列的疑問。

    李瑁本以為武惠妃會耐心地向自己解釋、並給出自己想要的dá àn,然而他錯了,錯的離譜。

    隻聽“啪”的一聲,李瑁被打腫了半個右臉,於是他驚呆了,過了好一會才升起害怕、羞惱、委屈、疑惑等情緒,但也許是礙於武惠妃那遠不同於平日慈母般的威嚴,他隻是嘴唇動了動,缺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見到這一幕的蘭兒,立馬捂緊了自己櫻桃小嘴,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在李瑁看來,自己暫時保持沉默總不會還讓武惠妃生氣吧。隻是很不幸,李瑁的臉頰再一次地和武惠妃的右手掌來了一次親密接觸,隻不過這次打的是左臉。

    若是換個人,大概就會來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然後厲聲質問對方,“你為什麽打我?你憑什麽打我?”但李瑁沒有,他有得隻是無盡的怯懦和緘默,和一局微不可聞的“阿娘,我到底做錯什麽了?”

    “你終於舍得吱聲了,我還以為你啞巴了呢?”武惠妃恨聲道。

    “阿娘,我是不是啞巴,你還不知道嗎?我可是你十月懷胎,帶大,養大的……”李瑁故意撒嬌道,想要緩和這種壓抑的氣氛。

    但武惠妃卻是直接打斷道:“你是不是還想說我還給你挑了娘子?”

    “阿娘果然料事如神。”李瑁訕訕地道。

    “別給我說這些有的沒有,我要信糾正你一個錯誤。你是被寧王去帶回府邸中,元妃將你哺乳大,七歲時才將你送回宮。”武惠妃似乎是在說什麽極為重要的事一般,語氣十分嚴肅。

    李瑁再遲鈍,也該發覺武惠妃有些不對勁了,於是他停止了打岔,轉而問道:“阿娘今天怎麽突然說起了這些?”

    “因為我懷疑你是被寧王夫婦調了包?”武惠妃上下打量著李瑁道。

    “阿娘是在說笑嗎?”李瑁問道。

    “你看我是說笑的樣子嗎?”武惠妃詰問道。

    “不像。”李瑁搖了搖頭,又接著道:“可是當時寧王府中並無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再說這種幹擾皇家血脈的事,寧王怎麽會去做,而且我與阿娘和阿耶都長得這麽相像,怎麽會不是你們親生的呢?”

    “這點你倒是沒說錯,你的確長得很像我們,當也隻是外貌罷了,但你的性格呢?你多才多藝,謙恭守禮等等,但這些哪一點像我和你阿耶了,我倒是覺得更像寧王和元妃一些。十八郎,我有些後悔小時候把你送到寧王那裏寄養了。”

    發覺武惠妃的情緒變化,李瑁立即出言安慰道:“阿娘當年是怕我步入九郎、十五郎夭折的後塵,才忍痛將我送出宮的,所幸我總算健康地長大chéng rén了,阿娘應該感到欣慰才是,卻又何來後悔一說,難道我這樣的性格難道不好嗎?”到了後麵,李瑁實在有些忍不住,便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若你還和之前一樣,隻是一個閑散王爺,你這樣的性格當然好了,不爭不搶、謙恭守禮會讓你避免卷入到權力爭鬥的漩渦中去,做一個福貴一生的閑散王爺;至性仁孝、淑質惠和會讓你成為一個好兒子;多才多藝、體貼細膩會讓你成為一個好郎君,讓你習慣平淡、寧靜的生活。

    但現在呢?情況早就已經發生了變化,自從你參與競選太子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之前的那些優點反而會成為你征服太子位的弱點,你要明白你的最大對手是李璵,他有著‘無嫡立長’的大義名分,若還是不爭不搶,那你便直接輸了一大半,你至性仁孝會讓你受到親情的拖累,你溫柔體貼會讓你受到愛情的羈絆,比如……”

    武惠妃說到此處不由頓了一頓,因為她有些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將自己在宜春殿上的懷疑告訴對方,但想了又想,她決定還是暫時不要說出來為好,以免李瑁因這事兒而受到打擊,變得萎靡不振,那就等於是宣布無條件退出太子位之爭了。

    隻是武惠妃的異樣已經引起了李瑁的注意,後者不由出聲問道:“比如什麽?難道我即將受到親情或愛情的脫累了嗎?”

    武惠妃心中一跳,麵上卻是如常地轉移話題道:“那些現在都還沒有發生,不提也罷。你知道我為什麽打了你兩巴掌嗎?”

    “是因為我問阿娘的那些話嗎?”帝王之家,隻要不是真正的笨蛋,耳濡目染之下,見識和敏感性自不會差到哪裏去,再加上李瑁本就十分聰明,一開始沒有察覺隻是因為武惠妃今日的表現與往常相比簡直判若兩人,這才令他有些發蒙,後麵隨著兩人交談,他便慢慢的反應過來了。

    “還不算太笨!”武惠妃點了李瑁的額頭一下,然後才繼續道:“先說說第一次打你的原因吧。其一,阿娘與你姊姊等人謀劃這件事固然有出於為各自考慮的私心,但最大的受益者是誰?還不是你。

    其二,你問我們為什麽向你隱瞞這件事,當然是因為你還不夠成熟,還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悲歡不溢於麵,生死不從於天。之前我一直認為男子成了親,就算是成熟了,就成了男人,可你呢,性格還和之前一模一樣,整天隻顧著和你娘子你儂我儂。你說說你這樣子,我們能放心地把謀劃提前告知與你嗎?說不定你為了博紅顏一笑,便把這事當做笑話講了出來,那時即使你再反複叮囑對方‘不要泄露出去’會有用嗎?恐怕玉環很快便也會和你犯下同樣的錯誤,那樣我們一家人就全完了。

    其三,你說我們隻是在利用你,若是一個外人、一個奴婢,我們當然會是完全在利用他們,但你能和他們一樣嗎?不過你若是非要這麽想,倒也不算錯因為我們利用了你是阿娘長子的身份。瑁兒,我覺得今天應該讓你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性了,你覺得《鄒忌諷齊王納諫》中的‘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於臣,皆以美於徐公。今齊地方千裏,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講述了一個什麽道理呢?”

    “天下人皆有私心,他們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便會不惜蒙蔽大臣乃至王上。”李瑁道。

    “隻有這些嗎?”武惠妃有些不滿地道。

    “還有什麽?當初侍讀就講了這些呀?”李瑁有些不解。

    “天下人皆有私心。”武惠妃一字一頓地道。

    “都有私心?也包括堯三皇五帝以及儒家五聖等人嗎?”李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這些完美的人也有私心嗎?

    武惠妃一下子便看出了李瑁的心中所想,便直言不諱地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被人們成為聖王、聖人就應該是無懈可擊的了?”見李瑁點頭,武惠妃才繼續道:“其他的人暫且不提,就說至聖孔子吧,他周遊列國,向國君們宣揚自己的政治主張,固然有他為天下生民謀福祉的大公之心,但別人的政治主張就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嗎?自己的政治主張就沒有一點瑕疵嗎?可是他為什麽不願意取人之長補己之短呢?還有與他相關的直躬案和三北案,孔子的選擇都是親親相隱,讓宗族淩駕於國法之上,固然宗族們互相隱瞞的都是一些小的違法事件,但‘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天下間哪一個震驚天下的大案不是由一個小的案件所引發的?

    而孔子在陷於陳蔡之間時,由於窘迫,弟子們偷來羊,烤熟後送給孔子,孔子不問來源,接過來就狼吞虎咽,弟子們偷來衣物,孔子同樣也不問來源,接過來就穿。難道聖人隻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操守,到了困頓之時,就可以將原則拋棄了嗎?

    但為什麽孔子仍被人們成為聖人呢?因為他的公心大於了私心,所謂的瑕不掩瑜,便是這個道理。

    阿娘說這些,隻是要讓你明白,真正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既然不完美,那麽他就是私心,有了私心便會有私欲,為了私欲,人們互為交換、互相妥協,這便是利用。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我們幫你固然是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但比起你得到的整個大唐江山,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

    為什麽我們利用的人是你,而不是在長安隨便找的一個人呢?說的委婉一些,是因為我們與你有血脈關係,你有著皇子的身份,但若是說的直白一點呢,是因為你有利用的價值,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畢竟和你有著同樣身份的人可不止你一個,我們支持李璵不是更簡單一些嗎?不是一樣可以得到對方的回報嗎?

    你明白了嗎?”

    “阿娘教訓的是。”李瑁敬服道。

    “知道我為什麽打你第二巴掌嗎?”對於李瑁的回答,武惠妃不置可否,而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是因為我的性格。”似乎被打了之後,李瑁便開了竅似的。

    “不錯,你口口聲聲說自己長大了,成了一個男人了,但你的性格卻和小時候沒兩樣,就算是被人欺負了,你也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你這樣既可以被人認為是性子好、溫文爾雅,卻同樣也可以被人當做是懦弱、膽怯,我不希望你做一個逆來順受的人,平時寬厚溫順到沒有什麽,但若是你被人欺辱了,也要繼續忍氣吞聲嗎?”武惠妃怒其不爭地道。

    “那當然要分情況了,阿娘打了我,我當然隻能默默忍受了,若是其他的人,我自然不會這樣了。”李瑁道。

    “若那個人是你阿耶呢?”武惠妃若有所指地道

    “阿耶他怎麽會對我做這種事呢?”李瑁似有所感,卻又極不真切。

    “希望如此吧。我今天找你來是為了想辦法緩和我們與你阿耶之間的矛盾的,我準備三天後親自準備一場家宴,然後把你阿耶、鹹宜都一起請來,你回去把臉上的傷養好,到時候我會派人去請你的。”武惠妃道。

    “我知道了,阿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李瑁請辭道。

    “等一下,我這裏有一些番邦進貢的藥膏,據說對外傷有奇效,你帶上再走。”武惠妃說完便離開了前殿。

    片刻後,武惠妃便拿著兩個玉瓶走了出來,將它們塞到李瑁的手裏,又輕輕地摸了摸後者有些紅腫的臉,既心疼且後悔地道:“瑁兒,阿娘打了你,你恨不恨我?”

    “不恨,我知道,阿娘打在瑁兒臉上,卻是疼在你的心裏,是我不懂事,確實該打。”李瑁搖了搖頭道。

    “瑁兒,你是個好孩子,阿娘定會全力助你登上太子之位。”武惠妃眼神堅定地道。

    “阿娘,做不做太子,瑁兒都無所謂。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很滿意了。”李瑁道。

    武惠妃聽到這話,卻是氣得差點又伸出手給李瑁一巴掌,但想了想,卻還是將之放了下去。

    而李瑁見到武惠妃揚起巴掌的動作,便立即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但等了好一會,卻是沒在臉上感覺到痛處,就試探著睜開了雙眼,發現後者隻是站在原地生悶氣。

    察覺到李瑁探尋的目光,武惠妃長歎了一口氣,似是放棄了什麽,又似是做出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說道:“瑁兒,阿娘知道了,若是不可為,阿娘會及時收手的,隻希望到時候李璵不要太過記恨我們母子才好。”

    “素聞三兄一向有雅量,相必他也不會對此事太過計較,更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李瑁安慰道。

    “也許吧。以後我會注意自己的手段,以免太過激進,讓自己斷了後路。好了,三天後我會派人去請你的,你先下去吧。”武惠妃道。

    “是,阿娘。”李瑁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