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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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大多數人會害怕蛇、鼠、蜘蛛、蟑螂等動物,許多人也是害怕被撓癢癢的,月兒便是其中之一,這是李璥經過長久的觀察而得出的結論,不過今天卻是第一次進行試驗。
是以不僅李璥極為好奇月兒的反應,後者也是極為吃驚,甚至是有些害怕的。於是她一邊不住地嬌笑,一邊不停地控製著身子往後退,李璥則是寸寸緊逼。
但很快李璥就發現了不對勁,月兒的反應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預料,對方不僅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就連身體也差點掉到了床下而不自知,幸虧李璥發現的及時,立即將她拉回了床上。
不過即使李璥早已停止了逗弄,然而月兒的笑聲過了好一會才停下來,更讓他擔憂的是,月兒不複之前那般和他親昵了,而是不遠不近地和他隔開了一段距離,並且緊緊地抿著嘴唇,還做出一副防備的樣子。
李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之前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卻也不敢主動貼身上去,生怕自己的舉動會讓月兒變得更加敏感,而是小心翼翼且真誠萬分地道:“月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麽害怕撓癢癢,要不你也撓我吧,其實我也很怕癢癢的。我躺著不動,讓你撓回來,怎麽樣?”
月兒聽了之後,卻是好久都沒有任何動靜,這把李璥嚇了一大跳,於是他幹脆從床上坐起來,然後伸出右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想了想又覺得還是有些不夠,便又伸出了左手重重地向著臉頰扇去。
不過這一次李璥卻是沒有感覺到痛,因為他的左手在中途就被突然起身的月兒用雙手僅僅地抓住了,隻見月兒淚流滿麵地道:“小郎君,你別再打了,我原諒你了,早就原諒你了。”
“不,我不相信,你是為了阻止我才故意欺騙我的,對不對?”李璥並不覺得月兒是真的原諒自己了,就用力地想將左手抽出來,好繼續打自己。
但也許是月兒比他年長兩歲且經常做事的緣故,也許是月兒下定了決心的緣故,總之,李璥此時竟發現自己的力氣並沒有月兒大,也就是說,他的左手被月兒牢牢地攥住了。不過李璥隨即就發現自己鑽了牛角尖,左手用不了,不是還有右手嗎?
於是李璥便放棄了左手的掙紮,就在月兒認為是他終於想通了,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卻是又發現了他揚起的右手。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在這一瞬間,月兒腦中靈光一現,立即鬆開了李璥的左手,然後猛地撲身上前,用自己的腦袋擋在了李璥的右臉之外。
同樣是“啪”的一聲,不,比之前的那次要響亮的多,這是因為李璥用的力氣更大的緣故,在他看來隻有自己打得更狠,月兒才更容易真正的、更快的消氣。
不過李璥卻感到有些奇怪,因為臉上、手上的觸感並不是疼痛,反而是滑膩,這是怎麽回事呢?畢竟他的肌膚雖也很細膩光滑,卻根本達不到這種冰肌玉骨的程度呀!
冰肌玉骨?對了,這應該是女子的肌膚才是。很快,李璥便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了,自己的這一巴掌被月兒生生地承受了。
李璥立即將月兒輕輕地扶了起來,看著她左臉上那道猩紅的巴掌印記,他隻覺得心疼無比,想要上去撫摸一下,卻又擔心自己會弄疼了對方,隻得飽含歉意地問道:“月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肯定很疼吧,我去給你拿藥。”
就在李璥認為月兒會繼續生悶氣,不理自己時,她卻突然出聲道:“小郎君,你等一下,我去拿。”說完,也不待李璥阻止,便起身下了床。
李璥其實也明白,讓月兒去才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是她負責處理的,擺放的位置、數量等等她都一清二楚,若是真換了他去,非但需要浪費大量時間,最終的結果恐怕也是空手而歸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李璥隻是在腦中閃過幾個念頭的功夫,月兒便聘聘婷婷地走了回來,手中拿的正是藥物。
“小郎君,我先給你塗抹,忍著點,可能會有點疼,不過這種藥見效很快,隻要塗抹一遍,明天早上便將痕跡消除的。”月兒吐氣若蘭地道。
“好。”李璥點了點頭道。
片刻後,月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郎君,真的不疼嗎?你怎麽好像沒一點感覺似的。”
“本來是很疼的,不過換了月兒來服侍,我就不僅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反而很舒服呢。”李璥倒不是完全在說謊,其中的原因除了他傷得並不嚴重外,更重要的便是月兒服侍他時簡直是傾盡了溫柔。
“撲哧”一聲,月兒一下子被李璥的話逗笑了,抿了抿嘴道:“淨胡說,塗抹傷藥時哪有人會感到舒服的。”
“真的,你若是不信,那接下來就換我給你試試。”李璥神態認真地道。
“喏,給你。”月兒將藥物和塗藥的工具遞給了李璥。
李璥自然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若是給他一支後是極為常見的棉簽,一切就會變得極為簡單了,但手中的這支竹條卻是讓他感到為難了。
但牛已經吹去了,若是此時退縮,隻會讓他更加沒麵子,於是李璥隻好將竹條插進瓷瓶中蘸取了少許藥膏,然後有些手指發抖地將之靠近了月兒的臉頰。剛開始還好,但到了後麵,李璥便有些大意了,結果一不小心,有些用力過猛,直接把月兒疼得哆嗦了一下,不過卻是仍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要不接下來還是你來吧?”李璥有些心虛地道。
“不,你做得很好,剛才隻是一點小意外罷了,我沒事,你繼續吧。”月兒道。
“好吧。”有了之前的教訓,李璥自是不敢再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粗心大意了,所以直到塗抹完畢,也沒有再發生什麽大的意外。
“好了,我去把藥膏放好,等下就回來。你先躺下吧,別受了涼。”月兒道。
“嗯。”李璥說完便鑽回了被窩,雖然根本不必擔心藥膏沾到床被上的後果,但他還是選擇了側躺。
很快,月兒回來了,兩人重新緊緊地擁抱到了一起。
“月兒,你為什麽這麽害怕撓癢癢呀?”李璥好奇地問道。
“因為我的身體比較特殊,一旦被別人碰到敏感的部位,便會笑個不停。小時候,村子裏的玩伴們在知道了我的這一弱點後,便會常常用這個手段捉弄於我。記得有一次,一個女伴失了分寸,結果導致我因窒息而直接陷入了昏迷之中,幸好我的母親恰好從附近經過,才將我救了過來。但從那以後,直到進宮,我便再也沒有到外麵去找其他人一起玩耍了。
而這一次,小郎君又……”月兒道。
“月兒,對不起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李璥底氣不足地道。
“小郎君,我不是早就原諒你了嗎?你怎麽還在道歉呢?”月兒問道。
“我知道,可我後來又失手打了你,你應該很疼吧?”李璥點了點頭,又問道。
“我是疼,不過不是臉上疼,而是心裏疼。心疼你竟然會為了這麽一件小事而不惜打了自己。天底下哪有像你這樣自**份的親王。”月兒責怪道。
“隻要是和你有關的事就不是小事,而且在我心中,我們是對等的,所以我做錯了事,自然也因該受到相應的懲罰了。”李璥道。
雖然李璥的話聽起來有些奇怪,月兒卻是被深深地感動了,同時心中也升起了一股衝動,她大著膽子偷偷地吻了李璥的左臉一下,但很快衝動退去,她也羞得滿臉通紅。
李璥也被月兒的大膽舉動震驚了,不過他快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心中隻覺得甜蜜無比,但他同樣知道月兒臉皮薄,也就沒有“乘勝追究”,隻是笑了笑,然後便攬著月兒閉上了眼睛。
月兒又等了片刻,發現李璥並沒有進一步舉動,便明白是自己多想了,暗啐了一口,也漸漸地睡了。
紫蘭殿。
**初收的李隆基和武惠妃二人正躺在床上說著親密話,寢殿外忽然傳來了高力士的聲音:“聖人,打擾你休息老奴著實在是該死,不過老奴是真的有要事要向你稟報。”
“什麽事啊,不能明天再說嗎?”李隆基躺在溫柔鄉中,哪裏舍得起來。
“啟稟聖人,是與三十郎有關。”雖已聽出了李隆基有些不耐,但高力士並不放棄。
“三十郎?他怎麽了?不會是兩年前的病根沒有除淨,如今又複發了吧?力士,你在外麵稍等一下,我這就起來。”李隆基實在是想不到李璥會出什麽事,遇刺?不可能,沒人和他結仇呀!
“啊,不是的,三十郎他安然無恙。是另一件事。”高力士連忙解釋道。
“三郎,我服侍你吧。”武惠妃一時之間並沒有聯想到自己派人去尋找海東青和其主人的事,畢竟之前她已經和李隆基把話說開了,所以那件事便自動地被其暫時性地遺忘了。
“好,等下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若是一炷香後我還沒回來,你就不用等我了。”李隆基一邊起身一邊道。
“不,三郎,你若是一直不回來,我便等你到天亮。”武惠妃搖了搖頭道。
“好吧,我會盡量早些趕回來的。”李隆基十分享受武惠妃對他的這種癡纏,即使兩人已經是老夫老妻了。大概這便是兩人能夠數十年如一日的原因吧。
紫蘭殿外。
“力士,到底是怎麽回事?非要讓我出來說不可?”李隆基看著高力士問道。
“因為這件事與惠妃娘娘也有關。”高力士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換個地方再說。”李隆基擔心隔牆有耳,說完便朝著外麵走出。
紫蘭殿外不遠處的一處閑置宮殿,清風殿。
“力士,裏裏外外都仔細檢查過了吧。”實在是這件事有些非同凡響,李隆基也不得不謹慎。
“聖人放心,這裏幹幹淨淨。”高力士的話自然是一語雙關,既指這裏纖塵不染,還表明了絕對沒有外人。
“好,到底是什麽事牽涉到了。”李隆基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吩咐高力士道。
高力士連忙跟上,然後道:“是這樣的,半個時辰之前,三十郎的別院去了一個刺客,哦,不對,不是刺客,是一個假刺客……”
“等一下,假刺客?刺客還分真假嗎?”聽到高力士連那個人的身份都沒搞清楚,李隆基不由出聲打斷道。
“啟稟聖人,‘假刺客’是三十郎給那個人起的名字。”高力士解釋道。
“你繼續說吧。”聽到是李璥搞的怪,李隆基便揭過了此事。
“是。”高力士點了點頭,然後便將別院內發生的事一字不落地講了一遍。
李隆基一邊聽,一邊撫須,顯然心情極好,隻是當他聽到“李璥指出了那名假刺客是宦官的身份後,就戛然而止,帶著小侍女回房睡覺去了”時,差點沒把一縷胡子給揪下來,不過卻也是讓他疼得不輕。
“沒了?三十郎就沒有再出來?”李隆基強忍著疼,不甘心地問道。
“沒了,三十郎也沒有再出來。”高力士明白李隆基是在問什麽,但沒了就是沒了,他也隻好如實回答。同樣,他也很理解李隆基此時的感受,就如同你正在欣賞一支絕妙的曲子,眼看著就要進入**了,忽然間彈奏的人說,我累了,要去休息了,然後便真的休息去了。這怎能不令人覺得難受呢?當初他聽到此事的感受與李隆基別無二致,同樣的不上不下,可偏偏李璥跟個沒事人似的。
“力士,你說我要不要現在派人去把他從床上叫過來,然後問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問問他接下來準備怎麽審理那個假刺客?我還沒睡呢?他倒是睡得挺香。”李隆基有些心裏不平衡地道。
“是,我這就派人去把……”高力士對於李隆基的提議是極為讚同的,因為他也是被人從床上叫起來沒多久,要不是極力克服,恐怕眼皮子早就打起架來了。
不過,李隆基卻是又擺了擺手道:“算了,他的手段也隻是有些新穎罷了,不見得比刑部的人高明到哪裏去,還是讓他繼續睡好了。這樣吧,明天,你明天派人把他帶到長生殿去。”
李隆基並不知道正是由於他阻攔了高力士,才使得李璥和月兒躲過了一劫,否則若是看到了李璥臉上的巴掌印,非得刨根究底地詢問一番不可,但無論事情的真相如何,恐怕月兒的結局也好不到哪裏去。畢竟李隆基可不會相信“李璥為了一個小宮女而自扇巴掌”的事,隻會覺得是月兒“惡奴欺主,膽大妄為”,那麽等待月兒的就恐怕不是狠狠地懲治一番再逐出宮那麽簡單,甚至會讓她永遠地在野狐落(宮人斜)也不是不可能。
這倒不是說李隆基連李璥的話也不願意相信了,而是因為當下正處於等級森嚴的帝國時代,但李璥的此番作法是與封建禮製嚴重相悖的,再加上他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恐怕會對王朝的統治根基造成難以估量的破壞。在江山和一個無辜的宮女之間,毫無疑問,李隆基必然會選擇前者。
不過這一切都因為李隆基的一句話而失去了發生的可能,然而若是真的存在所謂的“無數個選擇造就無數個平行世界”這一理論事實的話,恐怕那件事此時就在另一個世界發生著吧。
隻是,有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