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邊定遠大將軍簡郡王濟度剛趕到正定，接手完軍務，便遣人喚正定知府陸祥謙及其以下當地官員鄉紳齊集軍營中軍帳，詳細詢問了這封龍山的地形，糧草供給以及水源情況，聽完頗感棘手，這封龍山地形複雜，雖沒有崇山峻嶺那樣的巍峨雄偉，但山勢起伏險要，很多山道都隻能是一人攀爬才能過，易守難攻。更何況封龍山東南西北建有四寨，互為犄角呼應，易守難攻。而圍山或許是上上之策，雖然封龍山水源充足，山裏糧草或許也可以支持到明年春天，但圍困足可以使大順軍餘部精神潰散，沒有食鹽布匹和糧草補給，遲早封龍山可以不攻自破。濟度雖知此乃上策但決不可用，用之朝廷會責怯戰，不作為，受人詬病尚可，怕隻怕朝廷震怒，削爵解職皆有可能。

    “能否以強悍兵力擊一點，破其防禦縱深？地形上封龍山何處可陳兵上千，可諸營齊攻？”濟度問道？

    “稟大將軍，這封龍山南高北低，建議由北向南攻擊，前英王爺攻擊累月，全無進展，以下官詢問當地山民後得知，在封龍山西側的龍王廟一線，山勢較緩，如一擊成功既可越過老龍潭進抵封龍書院，然後往北圍攻東石堂，或可破敵”正定知府陸祥謙眼見濟度頗為焦灼，戰戰兢兢頓首獻計道。

    濟度背手踱步片刻，轉身盯著陸祥謙說道“就依你之計，如一擊成功本王定記你首功”喚帳內親衛道“來呀，擂鼓召眾將來帳”

    三

    雲水洞，是封龍山西側的一個天然岩洞，出洞外三裏，就是老龍潭，山勢從這裏分成巨大的v形，從雲水洞上流下來的山水在這裏會合，落差成瀑布，老龍潭外山勢平攤寬闊，從龍王廟到老龍潭幾乎是無險可守的，是以雲水洞一線的防務由統領孫渝堂孫將軍負責，主要兵力布置在老龍潭東側，而且都是步兵，唯一的旗下一支騎兵也交付給高將爺使用了，孫渝堂領會虎哥用意，集中全部騎兵在白石山一線，以備一旦封龍山北側失守，將以騎兵從白石山或者冀山衝下往南突圍，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大順軍留在京畿的星星火種不至於驟然熄滅。

    從拂曉至正午時分，血腥搏殺一直在老龍潭東西側激烈進行著，一波又一波的清軍在火銃營的的掩護下，衝上了老龍潭至高點的石橋，大順軍這些年輕的將士們個個拚死搏殺，遠時居高臨下箭射，滾石，近了刀砍，牙咬，拚死守住石橋一側，廝殺到最為激烈時候，雲水洞後援幾乎全員壓上了，幸虧山道狹小，山澗寬闊陡峭清軍無法使用火炮，騎兵，隻能用火銃壓製，近身肉搏時候，隻能呐喊無處用力。大順軍餘部人人死戰，殺紅眼的將士甚至在清軍退卻時候，緊緊咬住潰兵反擊，殺的清軍跌落老龍潭的無數，死傷枕藉。直追殺到龍王廟開闊地方才在清軍騎兵的壓製前，迅速後撤回老龍潭東側。

    孫渝堂用長槍柱地，望著部下血紅的眼睛和鮮血淋漓的軀體，整個上午搏殺慘烈異常，雖然殺退清軍，但部下兵士死傷過半，麵對老龍潭西側螞蟻般黑壓壓的清軍，恐難堅守，不得已喚親兵再回東石堂去求援。

    濟度移營在龍王廟下的石榴山莊，臨近午時時分，更是披甲上馬親臨龍王廟前督戰，眼見清軍攻擊受挫，在大順軍守軍的反擊下陣勢已亂，不得已揮旗令騎兵前衝壓住陣腳。隨後鳴金收兵。濟度回石榴山莊後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眼看即將奪取老龍潭石橋，不清楚為何在勝利在望時候，因大順軍殊死搏殺，漸漸潰敗直至潰逃。怒不可遏，不聽辯解下令將帶頭退卻的漢八旗副將綁出軍帳砍頭，二員參將在眾幕僚的求情下，打了二十軍棍方才平息怒火。

    然濟度心中明白山間攻堅戰不同城池攻堅戰，再多兵力，再多軍械也無處可用，騎兵更是無法上陣。入關以來大小陣仗，都是shā rén如麻的剿滅戰，可眼下除了強攻消耗著李闖餘部的兵力，拚卻那幾萬精銳，或許別無它法，帳下大多數幕僚的意見還是圍而不剿，以待大順軍斷了糧草自亂。濟度回頭看著其最親信的幕僚問道“洪公跟隨本王征戰多年，以你之見如何？”這位姓洪的幕僚略一沉吟，“稟王爺，卑職有一法或有八成把握可破封龍山”“哦，洪公請細說”

    “王爺，卑職以為，該從西側和北側同時發起攻擊，讓李闖餘孽不能相顧，封龍山東側山高林密，斷崖很多，不易用兵，賊兵也絕無從東側突圍的可能，南側應埋伏精銳騎兵和弩機營，如遇大順軍從南側突圍可給與伏擊，確保將封龍山李闖餘孽一舉蕩盡”，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若再久攻不克，不妨飛騎報兵部火速調濟南府都統白光恩，此人曾是前朝名將，後又降於李闖，複洗心革麵降於我朝，數年來倒是軍功無數，此人曾是李闖手下大將，熟悉李闖軍戰法，調此人來必立奇功”

    四

    再說青煙門主率領青煙門幫眾從承安鎮入山，至南營後趁黑夜穿過梅花鎮，抵達南佐鎮後進入太行山山脈，終於在風餐露宿七日後，進入了和封龍山西側遙遙相對的蒼岩山，這裏離和青煙門大弟子無影鞭鄧誌剛約定的接應點井陘關隻有一日行程了，但願誌剛和葵亮可以協同梅竹，率領晉地青煙門十二分壇幫眾可以如期奪取井陘關三關，不然，就算可以接應出封龍山李闖將士，也將無法擺脫滿清軍的追擊。

    遙望西南綿延山脈，青煙門主不禁暗暗擔憂。進抵蒼岩山之後，青煙門主令將數千人馬分成五營，一營以保定府人駐紮在蒼山書院附近山坳，由十字刀張豔率領的滄州府人馬駐紮在公主祠附近山坳。壘灶做飯也吩咐下去一營一營輪流，以避免煙霧太大引起清軍哨馬警覺，安營紮寨妥當後，青煙領弟子和少數親隨進到蒼岩山山腰查看地形。

    這蒼岩山山勢比封龍山高了不少，在山腰上居高臨下，可以清晰的看見封龍山西側地形，和綿延十幾裏的清軍軍帳。青煙門雖說幫眾分散，在江湖中也介於道家和江湖幫派之間，各分壇也經營鹽鋪，藥鋪，糧行和典當行，財力也算雄厚，在冀豫魯晉一帶都經營了許多年，要說武學搏擊可傲視江湖，但行軍布陣，戰馬衝殺根本不是滿清韃子和前明降軍可比，尤其是前明鎮守遼東的關寧鐵騎，如今以關外清軍的名義，在中原縱橫無敵，所向披靡，可謂是虎狼之師。滿清朝廷奉行以漢製漢決策，讓區區幾十萬滿清軍，得以長驅直入侵吞中原。可悲，這是民族的悲涼，是崇禎帝釀造的苦果，當年冤殺袁崇煥，讓血戰遼東的關寧鐵騎寒心，尤其關內百姓還是那樣的愚昧，居然視邊師為敵，生生瓜分袁崇煥**，不讓邊師入城也就罷了，還放炮轟殺，如此寒心之舉，讓關外勁旅不得不降，現如今中原大地四處烽火，滿清軍，地方勢力，李闖的大順軍，大西軍餘部，南明小朝廷，還有台灣的鄭經軍，逐鹿中原，苦了百姓生靈塗炭，也苦了各種勢力裹挾的婦孺弱小。唉，，青煙輕輕歎氣，每每想到這，內心刺痛無比

    “師父，怎麽了？”，三弟子小琴用瓢遞過來一瓢山泉水，眼見師父歎息，忍不住輕聲問道。

    “沒什麽，小琴，是師父在想以本門區區數萬人馬，又何以能解救對麵李闖軍餘部，雖然你師父對前明朝廷很失望，但畢竟世代為大明子民，眼見四處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大好河山拱手送於夷族，心猶不甘啊”，“嗯，師父所言極是，反正弟子聽師父吩咐便是，師父如何想，決定如何做，弟子們領命去做好就是。但請師父放心”

    “師父，”一邊的二弟子贏夫子單手攀住麵前的樹枝，身子盡量前傾著湊近師父說道：“雖然大順朝乃李闖所創，也是顛覆我大明朝綱的罪魁禍首，但李闖軍所到之處開倉放糧，打殺貪官汙吏，也算仁義之師，現如今清狗入侵中原，剃發留辮亡我大漢民族，師父，咱不能坐視不管，是師父平日裏教導弟子們要有愛民之心，保國之心，現如今眼見義軍危在旦夕，咱青煙門伸出援手，是義不容辭的，師父”

    青煙點點頭，沉默片刻，眼望著對麵封龍山西麓，觀察良久，扭頭對贏夫子說道“海東你看，清軍已經完全將封龍山圍的嚴嚴實實了，北麵山口似已經被清軍占領，你看清軍中軍帳在那個地方，從旗幟看圍山的北側山口全是滿清正黃旗，這西側是鑲白旗，看來清軍是一位王爺在抵近指揮”，又觀察了一會“小琴，去喚你張豔師姑來此，我有話說”

    “是，師父，”邢小琴答應了一聲，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襟，手下親兵牽過棕色寶馬來，一扶馬鞍翻身上馬，猛一抖韁呼嘯而去，前往滄州總壇幫眾的營地尋師姑去了。

    過了片刻，十字刀張豔自一裏地外的滄州幫眾的營地前來，身後跟著七八個精銳騎兵，清一色全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從抖韁馳騁的身姿就知道武學已經頗有根基，騎術也很嫻熟，待到得青煙門主跟前，翻身下馬給門主施禮，“見過師兄，不知師兄急急喚俺所為何事？”

    青煙定定看著張豔，看的十字刀臉刷一下紅了，顧盼了一下羞澀道“師兄如此看俺作甚”

    青煙抿嘴笑而不語，隻是看了好一會，上去輕輕拉起張豔的手道“師妹風塵仆仆行軍趕路，倒顯得越發俊逸耐看了，怎麽樣，一路來辛苦了吧”

    張豔羞羞轉頭，將籠著發辮的頭巾解開纏在手臂上，並順手擼擼一頭順滑青絲道“師兄說笑了不是，師妹早過了二八豆蔻年華，那裏會好看了啦，師兄尋我來，究竟所為何事嘛？大敵當前，咱師兄妹那裏還要閑心說笑，瞧你幾個徒兒親衛的眼神，多不好意思哪”

    青煙眼中笑意盈然，隻是頃刻不見，轉身凝視了一會封龍山情形，手指了一下封龍山北側進山山口道“師妹，你瞧這封龍山北側山口已然讓清軍占據，而西側似乎依然在決戰爭奪，滿清軍看似四麵圍山重重包圍，接應解救這李闖軍餘部談何容易啊”停頓片刻接著說道“師妹我們今雖受小樓感召，領我門幫眾中的晉冀精英數千人馬前來解救李闖餘部，不為別的，隻為抵禦外族入侵是吾輩之責，然滿清韃子數萬精銳在此，裝備陣勢完善，且久經戰陣，非是我等江湖幫眾可敵，今既來此，敵情又不明，需遣熟悉山地攀爬之人，前往封龍山查看地形，並設法與封龍山李闖餘部取的聯係，此去艱難凶險，可有合適之人？”

    “師兄，除了咱抱陽山眾師侄，還真沒有武藝已經學成，膽大心細之人，今本門弟子已經悉數下山，若雪師妹也帶著煙門八劍前往密雲了，如今滄州總壇裏也就在我貼身親衛裏，或許還有一二個可擔當此任，”轉身揚了一下馬鞭，七八員親衛立刻圍攏來，肅立聽令。

    “小寶，你偕同靈均二個，攜帶門主手書前往封龍山打探，並務必與封龍山李闖餘部接洽突圍接應之事。可否完成？”

    “敬遵門主令喻，門主差遣，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青煙頷首讚許道“嗯，今遣爾等前去封龍山，務必小心在意，避開清狗大營，選偏僻險要山峰攀爬而上，盡快與封龍山之守軍聯係上，並盡可能探明清軍陣型，圍山確切情形。如能順利麵見守軍主將，當告知我青煙門數千精英已經抵達蒼岩山前來接應，務必請主將往南衝出包圍前往井陘關，那裏還有大部青煙門人在關口接應入趙，事關機密，關乎數萬人馬安危，務必清晰傳話給守軍主將，事成後在山頂舉火起煙，本門眾人看見煙起，將同時兵出封龍山南側的銅治鎮南佐鎮一線接應。”

    “領命，門主但請寬心，定不負使命”，小寶和靈均二人複述了一遍口諭，頓首行禮，脫去外罩鎧甲護膝，解下兵器，隻暗藏二柄短刀，青煙門主略一沉吟，取筆在一方羊皮襖上寫道：

    “青門踏雪過邊關，劍指蒼穹照龍山。曾誓血灑長嶺絕，旌旗獵獵得勝還”

    接過門主手書，小寶和靈均再深施一禮，轉身消失在蒼岩山茫茫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