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四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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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大雨滂沱,帶著鬥笠的蓑衣客站在城門洞內,在聆聽。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遠處的地麵發出悶雷般的鼓聲,那是重騎兵的馬蹄鐵砸在地上,混雜著轟隆的雷聲,裂空的閃電,十五騎冒雨飛馳而來。

    那十五鐵騎至這蓑衣客前猛地勒韁,高頭大馬人立而起;馬嘶聲被雨聲淹沒,但這十五名騎者眼中卻都閃爍著寒光,冷冷的看著蓑衣客挺直的身軀。

    十五騎陡地分開,圍著蓑衣客繞成一圈,馬上騎者有的手持鏈子槍、有的手拿大槊,更有的手持極重的鑲龍關刀。

    這些人身披圓領玄衣,胸口飛白,腰係白帶,其中一腰係紫帶的中年騎者高聲道:“屠剛,你已輸了!”

    鬥笠下略微幹裂的嘴巴咧開,在無聲地笑,那下巴上細密的胡茬也仿佛笑了;被稱為屠剛的蓑衣客的確是在笑,不過笑得讓人骨頭發寒。

    “我找大老板。”屠剛的嗓子沙啞異常,像是兩片沙紙摩擦。

    紫帶騎者大笑三聲,道:“隻有贏家才能見大老板。”

    屠剛道:“我難道就不能是贏家?”

    紫帶騎者握著手裏的長槍,目露鄙夷的道:“你首先要上賭桌,贏了的人才是贏家!”

    屠剛大聲道:“好,帶我去賭桌!”

    十五騎眼中都露出譏諷的笑意,一些騎者甚至發出了怪笑,好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那紫帶騎者冷然道:“你連妻兒都輸了,還有什麽可賭?”

    屠剛刀劈斧削的臉上露出一絲怒意,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道:“我還有一條命!”

    紫帶騎者冷笑道:“你以為你這條爛命值幾個錢?”

    屠剛麵容嚴肅起來,道:“你可能聽錯了,我說的這條命不是我自己的命。”

    紫帶騎者疑惑道:“誰的命?”

    “你的命!”蓑衣客腳向前猛地一探,整個身軀鷂子起落一般,極快的落在紫帶騎者的馬背上。他的一隻滿是傷痕的手忽地掐住紫帶騎者的喉嚨,冷道:“若不帶我去見大老板,我就要你的命!”

    其餘騎者都咽了口吐沫,撥馬向後倒退,嘴裏還發出汙言穢語和威脅的話。

    剩餘騎者不知什麽時候把紫帶騎者圍成一圈了。

    紫帶騎者冷冷的笑了起來,隻是那笑聲中卻有著說不出的悲涼痛苦,道:“可惜你拿不走我的命了,因為我已經把自己的命輸給大老板,你比我xìng yùn,還未曾輸掉自己聽我一句勸,永遠不要和大老板賭博,最後的輸家,一定是你!”

    說著,他嘴裏竟就吐出黑乎乎的血,眼中的光芒迅速消失,他吐出半截血塊,這人竟是咬舌自盡了!

    紫帶騎者雖然死了,但屠剛還是得以如願以償見到大老板。不過他是被綁著見到大老板的。

    京郊有許多寺廟,但是這個園子卻幾乎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好像不論是誰都沒見過這座園子。這園子占地麵積很大,處處燈火通明,亭台樓閣雕梁畫棟,看起來很奢華,也很大氣。

    屠剛被強迫跪在大老板麵前,抬頭看去,眼睛裏仿佛要噴出火來,大老板穿著寬大的黑袍,帶著銀色的miàn jù,坐在一個很大的椅子上。

    這是在大屋子裏,這屋子也很大,甚至可以說是大極了,屋子裏很亮,但屠剛的視線竟看不到另一端的牆壁。屠剛發誓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屋子,也沒見過這麽大的椅子,更沒見過這麽大的人。

    “大”是一種比喻,當有了對比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什麽是大,什麽是小,譬如一塊石頭和一隻螞蟻對比,肯定是石頭大;而這塊石頭若是與山巒相比,卻又顯得小了。

    但是大老板是真的大,他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山,似乎沒人比他更大了,寬大的袍子被他撐起來,miàn jù也足足有半個臉盆那麽大;椅子更像是把兩輛馬車拚在一起,屠剛跪在地上,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一個巨人國。

    每個進這個屋子裏的人都不可避免的會產生一種渺小的感覺,就如同一塊石頭見到了一座大山,一滴清水遇見了整片海洋。

    但屠剛眼裏的怒火卻完全壓過了他心裏的畏懼,因為大老板腿上還坐著一個人,一個婦人,那個婦人就是他輸掉的妻子。

    任憑哪個男人也不會願意承受這樣的折磨,若是視線能夠shā rén,大老板恐怕已經被屠剛的視線殺了幾百回了。

    婦人仿佛不敢看屠剛,把頭埋在大老板懷裏;大老板帶著皮手套的大手撫過婦人凹凸有致的身段,隻讓她發出“嚶嚶”的低吟

    “呸!”屠剛啐了口吐沫。

    “男人無能,卻要怪罪到女人身上。何況,女人追求強壯的男人,不也是人的本能?”一個少女站在大老板身邊,那個少女身材嬌小,看上去似乎還沒有大老板的腿高。

    “阿蓮”大老板的聲音也很大,很雄厚,震得整間屋子都嗡嗡作響。那個少女立刻閉嘴,把兩片刻薄的嘴唇閉成了一條線。

    屋子裏一塵不染,除了那把椅子和牆上嵌著的燭火別無他物,所以沒有鏡子照出此刻屠剛的臉色。

    但他想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差,差到了極點。

    “你是怎麽來的?”大老板道。

    屠剛抬起頭,頭上的青筋繃起,冷然道:“被十四匹馬拖著來的。”

    大老板miàn jù後的眼睛就看向他的腳,被十四匹方向不同,力度不同,速度極快的健馬拉著跑這麽遠,他隻是鞋底被磨薄了一些。

    他的眼睛就發出一種讓人不可逼視的光芒:“你的輕功不錯。”

    屠剛傲然點頭道:“那個係著紫帶的人,你應該知道是誰。”

    大老板搖頭道:“我一向不會記得輸家的名字。”

    屠剛臉色變了變,大聲道:“那是嶺南飛馬齊靜非,連他都看不出我的身法!”

    大老板伸出一根手指揉捏著婦人嫩白的臉蛋,道:“好像一個已經自殺的死人是看不到活人是什麽身法的。”

    這不是“好像”而是“就是”。

    屠剛漲紅了臉,發怒道:“我還要和你賭!”

    婦人的身軀竟發起抖來,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話,讓她不禁去想自己丈夫說住這句話之後會遇到怎樣的不幸與災難。

    大老板隻露在外麵的眼睛光芒閃爍,一字一頓的道:“你知道輸了會如何?”

    賭徒往往都不會去想輸了會怎樣的,屠剛恰好就是個深入骨髓的賭徒,就算隻有一根稻草他也會拿去賭。

    所以他嘶聲道:“輸了大不了我把這條命賣給你!”

    大老板眼中流露出一絲戲謔,道:“我不要你的命,隻要你的腳,那雙號稱踏雪無痕的腳。”

    “踏雪無痕”屠剛是遼東有名的武林人士,沒了腳,他自然也就發不出輕功,一個靠輕功獨步武林的人沒了腳,豈非和死了沒有區別?

    大老板的懷裏的婦人發出低沉的哭泣,仿佛在哀傷世間為何有這麽多不幸,她是不是也在哭泣自己的命運多舛?而站在大老板身邊的少女卻冷笑起來,仿佛在笑這麽多不幸豈不是人自找的?

    哭與笑交織起來的聲音回蕩在寬敞空空的屋子裏分外滲人,仿若讓人的骨頭都在打顫

    這屋子豈不正像是一個巨大怪物的嘴巴裏?隻要肌肉收縮,任何東西都會被它吞下肚子,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