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管男主角是誰,她總是要大團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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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以為車外的冷空氣會讓她清醒起來,可當走入雪中,砸落的冰雨卻隻能讓她麵部發麻。
望著愈大的飄雪,她越發覺得遠方路長。
呼呼的風聲,讓她聽不清周圍。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喚她,也像不是。
她下意識地加快了步子,直到手被人猛地拉住,一回頭,就被尖聲咋呼劈頭蓋臉地砸下來:“韓梅你屬狗的呀,越叫越跑,哎呀媽,喘死我了。”
韓梅一愣,呆呆看著舍友黃寶兒:“怎麽是你?”
黃寶兒手抵髖骨喘粗氣,眉頭蹙成了個川字,狐疑地看她:“不是我還有誰?”
黃寶兒也比她沒少狼狽,她也沒傘,就拿個塑料袋套在頭上,一路招搖過市,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遠遠瞧見韓梅一副落湯雞的在路上走,趕緊把她拉去坐在單車的後座上。
韓梅呆呆地依言而行。
她摟著黃寶兒的腰,又看一眼她哼哧哼哧賣力的背,隻能感歎人與人之間緣分的奇妙。
剛認識的時候,她和黃寶兒其實都不怎麽看得起對方。
韓梅的前室友離職生孩子去了,她有一段長時間一人占著兩人間,東西還能放到空出來的位置上,輕鬆自在慣了。
黃寶兒是本市一個b線會計學院的畢業生,靠了點關係進到s大當財務。因為父母家在鄰市,便也申請了住宿,被分到韓梅一個宿舍了。
突然進駐的黃寶兒,對習慣三點一線的韓梅來說,無異於是十九世紀落地澳大利亞的野兔,雖然外貌無害,卻破壞力驚人。
黃寶兒有個大學男友,兩人一畢業就扯了證,準備婚房一收拾好就辦酒。
兩人正是蜜裏調油的階段,黃寶兒常常不管幾點鍾,占著寢室座機就和開始打diàn huà,並且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和聲量。
韓梅工作本來就累,到寢室還得不到休息,不僅領地被分走,連生物鍾都被顛覆了。
不言語吧,這忍字頭上一把刀,婉轉提醒,還被小年輕不軟不硬地堵了回來,說寢室就是生活的地方,要學習不如去學校,實在不行還能戴耳塞。
她隻能把黃寶兒當成自己的學生,硬生生地咽下了這口氣。
她每晚被迫收聽黃寶兒的情感播報。誰知明明都談婚論嫁了,兩人卻因房子裝修問題開始畫風巨變。
她聽著他們從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到倏然冷戰。安靜日子才享受了沒幾天,就在中午回寢室拿書時,看見了久聞大名的黃寶兒她對象本人。
男人是瘦高個兒,一張白白淨淨的臉,戴粗框眼鏡,是黃寶兒偏好的文弱書生形。
韓梅還以為他是來主動修好的,誰知他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說明是受了他媽之命,要來向黃寶兒討回彩禮:“既然酒沒擺成,我媽說,東西沒道理還讓你拿著。”
黃寶兒氣得全身發抖:“我被你家害得以後填表都要寫離異了,難道不該拿點精神損失費嗎?”
男人低著頭,隻等她停了罵,才弱弱地說一句:“日子又不是我說不過的,而且咱又沒那個過,東西你拿著,也不合適。”
黃寶兒心都涼了,這才算是看清了對方是個怎樣的窩囊廢。
她“唰”地開了衣服櫃子,翻出幾個大紅的首飾盒,威脅要扔出窗外。
男友麵色急切,卻還是站在原地沒動:“你別這樣,這兒你單位呢,事情鬧大了誰都不好看。”
“你也知道這兒是姑奶奶單位,就敢來這來鬧!”黃寶兒隨便抓起什麽就往他身上扔。
韓梅趕緊把宿舍門關上了,攔住黃寶兒讓她別衝動。
黃寶兒氣得臉紅脖子粗,臉對著韓梅,話卻是給前夫聽的:“他那個單親媽夠勢利的,指著我和他扯了證,連酒席錢都想讓我家出,現在鬧翻了,還有臉指揮這個媽寶回頭跟我要東西,我就是扔了它也不讓他家禍害下一個!”
前夫還往上澆油:“我媽說了,你要是真想拿東西,也不是不行,就按照之前買下的價格,給我們家賠就好。”
黃寶兒上去就要動手。
韓梅畢竟當了那麽多年法學院的輔導員,耳濡目染也學到點皮毛。她邊抱住黃寶兒,還扭頭跟前夫說:“按法律上說,你們既成夫妻,彩禮是不用退還的。寶兒也不是計較人,心裏未必貪圖你這些,可你這樣來單位鬧,畢竟不地道。既然當初結婚,是你們兩情相悅的結果,分開的安排,也該心平氣和地商量著辦。這裏人多嘴雜,不如你今天先回去,等她平靜了,再約個時間詳談吧。”
黃寶兒被韓梅提醒了,轉頭就去搜法條。
前夫看這狀況,才灰溜溜地走了。
等韓梅送完人回來一看,黃寶兒在人前的潑辣都不見了,正坐在床邊,邊擦眼淚就邊罵人,金銀首飾扔在地上也不管。
韓梅去幫她撿。
她恨恨地踢開腳邊的一條金鏈子: “他媽彩禮就給了一套三金,加起來連40克都不到。算老娘以前瞎了眼!”
韓梅給她遞紙巾:“人生這麽長,誰能沒碰過幾個人渣呢?能早點認清也是好事嘛。”
她突然抱住韓梅,哇哇地哭上了,眼淚鼻涕都往她衣服上招呼:“韓梅,之前我老在背後罵你,說你是剩女,現在自己遭報應了!”
她還說自己英文名字就叫lily,她們倆其實是在yīng yǔ課本裏就訂下的緣分,天注定的好朋友!
韓梅聽得哭笑不得,這梗還玩不壞了嗎?
不過經此一役,倆剩女倒是莫名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情誼來。
不同韓梅任由自己單著,黃寶兒同學心裏麵有一盤賬,清清楚楚的,把自己幾歲初戀,幾歲結婚,幾歲生產,早早都計劃妥當了。
未失處先失婚是個意外,雖然讓她悲傷難過,卻不妨礙她把戀愛當遊戲裏的副本任務那樣繼續完成了。
不管男主角是誰,她總是要happy ending的。
迅速複元後,黃寶兒隻要逮著空餘時間,就滿世界去相親,把什麽百合網,珍愛網都注冊了一遍。日程編排得比國家總理還要密。
而且因為相的人多,以防記不住,她還拿出平常做財務報表的勁頭,給每個人都弄了excel柱狀圖,把見麵日期,認識途徑,職業收入,家庭情況,如此種種記下來,再作出綜合評分,方便比較。
她在手機通信錄裏按照分數將人分了組。不及格的一律靜音,踩著及格線的十句話掛掉,碰上分高對象來電,當然是拿出伺候老佛爺的誠意熱心恭維了。
韓梅旁觀著她為脫光大業玩命忙活,心裏也七上八下。
像快kǎo shì了,周圍的人都在拚命複習,隻有自己,心中沒底卻又完全不想翻書。
可那麽多年,她始終下不了決心去找別人。
她坐在黃寶兒的自行車上,忍不住回望剛才下車的十字路口。
那輛特斯拉和方才震天的鳴笛聲都沒了,馬路上恢複了車水馬龍,小風波像從沒出現過一樣。
她壓下了心頭那淡淡的失落。
求仁得仁,韓梅,你還想怎麽樣?
回到宿舍,韓梅衝了包薑糖水喝下,便受不住了趴倒在床上。
她呼吸困難,喉嚨刺痛。渾渾噩噩地,往身上扯過兩床被子,卻還是覺得冷。
趁著虛弱,夢裏那些被理智壓製住的旖旎過往又出來了。
昏沉中,那些開心的、傷心的記憶顛來倒去。
她在夢中好像和陳晨又把日子過了一遍。
朦朧間,她好像看見陳晨站到了她的麵前。
她心口不一地掙開他:“誰讓你追來的!”
而陳晨仿佛還是當年的恣意模樣,笑嘻嘻地逗她:“不是烈女怕纏郎嗎?你再難搞,我就不信連這招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