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你可以回答看或者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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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陳晨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他的期末kǎo shì每門都低空飛過了,連同那門靠扔橡皮擦考完的精讀。
隻能說有些人天生就有kǎo shì運。
考完試,學生是輕鬆了。
對輔導員來說,距離休息還早著呢。
她要給導師幫忙改卷子,要協助整理錄入成績,還得準備這學期的工作總結和下學期的工作計劃,最後還少不了值幾天班。
她最忙的時候碰到陳晨最閑的日子,高頻的騷擾簡直如暴風驟雨般襲來。
這天她還沒下班就被催著晚上去一趟小別墅。一開門,果然就見陳晨拿著成績單得意洋洋地跟韓梅炫耀:你看我diao嗎?”
還沒等韓梅說話,他又說:“你可以回答看或者不看。”
韓梅簡直:……
她見飯桌上擺好了飯菜,還稍稍愣了下神:“阿姨不是放假了嗎?外賣來的?”
陳晨將蓋子拿開,露出桌子正中央一道油光潤滑的本幫油爆蝦,一味糖色晶瑩的糖醋小排炒年糕,還有一大碗清爽的青菜肉丸湯,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韓梅才想起早兩天,兩人看電視,剛好在放一個飲食節目,她隨口感歎了幾句雖然身在申市,飯堂的四川廚子做個小籠包也是拿的米粉擀的皮,這麽多年就沒吃過幾次正宗的本幫菜。
沒想到他居然真給記住了。
陳晨熱情地招呼她坐下:“嚐了再說。”
韓梅一口下去,把味蕾都給驚豔了一下,她雙眼亮晶晶低咬著筷子:“這個好吃,是哪家大酒店的出品?”
“嗯!今天才開張的,就為了你一人開。”
“該不會是你做的吧?”韓梅吃了一驚,問完還有點半信半疑。
“有什麽奇怪,不知道聰明的人做什麽都優秀嗎?幾道菜簡直是小兒科。”
韓梅捧場得很,還比平常多添了一碗飯。
她進廚房的時候特意瞧了一眼垃圾桶,看見那滿滿的一桶燒焦失敗的殘次品,韓梅有點想笑,又有點感動。
她還以為陳晨一放假肯定瘋跑得沒影了,從沒想過他會這麽貼心。
回到飯桌,陳晨已經給她剝好了一小碗的蝦仁。
他邊給她舀湯還邊邀功:“趁著今天,我還把咱的酒店機票都訂好了。”
韓梅猛抬頭,一臉都是猝不及防。
陳晨嗦了嗦手指,拿過ipad劃拉了幾下,將一幅幅媲美廣告大片的風情畫展現到她的麵前:“我都安排好了。朝北的話,我們可以先去波蘭的森林,打獵騎馬都可以,按著格林童話的地名遊德國小鎮或者給在荷蘭豪達小鎮親手擠牛奶做奶酪,等8月份法國的葡萄成熟了,就轉到埃佩爾納莊園踩葡萄,釀一瓶以你的名字命名的香檳。
往南也不錯,可以悠閑點,先去馬爾代夫喜敦島的水上別墅玩浮潛,白沙灘上堆城堡,隨後去到新西蘭皇後鎮的卡瓦勞峽穀上跳傘蹦極,最後到南極去坐破冰船看極光。
這麽多美好想象,都瀲灩在陳晨滿是笑意的眼睛裏:“你說去哪兒,一句話。”
韓梅已經被這一長串地名弄得目瞪口呆,隻見他又笑眯眯地掏出兩本護照來:“證件我也替你辦好了。”
韓梅瞬間壓力山大,她無聲擱箸,不知道怎麽開口。
陳晨敏銳低皺眉:“怎麽了?不喜歡?”
她趕緊表態:“我怎麽會不高興,你不聲不響地幹了這麽多……隻是”她愧疚得把聲音低下來:“你知道的咱們學院申請碩士點被打回頭的事吧?”
他遲疑:“是聽過。”
“宋院長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一任沒做成的事,急於做成它立威。他聯係好了g大,院裏剛剛通過了,讓暑假期間派交流團去學習成功經驗……”
陳晨已經隱隱意識到不好,聲音裏也沒了笑意:“那跟咱們什麽關係?”
韓梅便硬著頭皮把話說出來了:“領導說可以帶上我。 ”
陳晨臉色一沉,聲音裏都是風雨欲來:“你不是先跟我答應好的嗎?”
韓梅心中愧疚,好半晌才又重複了一句:“你懂事一點嘛,這也是工作……”
“什麽工作,美其名曰交流團,實際上不就是借個名頭去混吃混喝。”
“你有必要這樣說話嗎?”
陳晨“噌”地就站起來:“你還為人師表呢?他媽的說話不算話!”
韓梅嘴巴緊緊地抿著,就是不鬆口。
他覺得韓梅簡直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一氣之下,開始口不擇言起來:“他們就是看你好使喚,打算讓你去當小跟班。”
“那也是院裏麵看得起我!”韓梅氣急敗壞。他這樣三番四次看不起自己的工作,對自己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
韓梅拍下筷子,站起來就想走。
陳晨對著她的後腦勺大喊:“你不去,大把的人排隊要代替你!”
他氣得把手機掏出來,把手機裏的久不打理的花名錄又翻了出來:“憑小爺一呼百應,以為差你一個?”
“隨便你!”韓梅覺得恨極了,僅餘的一點愧疚感也被氣沒了,“砰”地一聲摔門而出。
長久孟不離焦的兩人,自始開始了無限期的冷戰。
上火車的時候,韓梅忍不住,還是給陳晨發了個短信,誰知卻久久等不到反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伸出的橄欖枝,可惜卻沒人搭理,她越想越心傷。
也是,他不是說了嗎?身邊多的是狂蜂浪蝶。想尋開心,他不缺她這個人。
說不定,他們就是這樣了吧?
韓梅一手托腮,枯坐在火車硬臥車廂過道一側的折椅上,眼看著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心中分外的不耐煩。
這申市和花城同在南方,作為走在發展前沿的大城市,兩點間相距不過一千多公裏,可要坐火車從一點到另一點,卻足足要走一天一夜,大有點王不見王的意思。
還得虧他們買的是硬臥。
她曾聽學生埋怨房間坐硬座回家,24小時下來腳都能坐腫了。更不用說每到春運,車廂裏就會站滿了趕春運的遊子,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車廂裏,連要想上個廁所,從座位走到車廂盡頭,也要花上半小時。
交流團一行8人,其他幾個小年輕們倒很懂得自得其樂,湊在其中一個下鋪床位打牌,張斌玩了一會兒,坐到韓梅對麵的折椅上:“怎麽不去熱鬧熱鬧?”
韓梅擠出笑來:“看看風景也挺好的。”
可這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張高興的臉呀。他有意攀談:“你之前去過花城嗎?”
“小時候去過旅遊。”她問:“聽說你是花城人?”
張斌笑著點點頭。
“怪不得你說普通話怪怪的,”韓梅被張斌瞥了一眼,才笑著補充:“怎麽說?有種港台明星的味道。”
張斌被逗樂了,大掌拍她腦袋上:“有長進呀,比以前會說話。”
他察覺她笑意沒到眼底,問:“怎麽,跟男朋友鬧矛盾了?”
韓梅一頓,果然是輔導員出身!一雙毒眼是基本裝備。
可她怎能跟他坦白陳晨的事?
她一時覺得自己又變成了迷茫的學妹,隻能迂回地試探:“學長,你當初為什麽會選擇留校呢?當擱輔導員,老師不是老師,行政不算行政,哪天倒黴起來,就連個門衛都能嗬斥你。”
“怎麽突然對工作產生質疑了?”
“嗯,是有點。”
張斌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你知道的,我大學幾年一直都是搞學生會的,比起幹別的工作,還是留校搞學生工作比較有成就感。”
“你就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呢?”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唄,總歸嘴長在別人身上。”
她歎了口氣:“你活得真瀟灑!”
張斌想了一會:“你知道我支教的事吧?”
韓梅點點頭。
“畢業的時候,我媽本來勒令我回花城工作的,我爸媽一個是大學老師,一個在中學工作,都已經給我安排好畢業後的路子了,可我就是不喜歡按著他們的安排走,才把心一橫去了山區。我媽一氣之下,發誓再也不管我。”
韓梅稍稍訝異,她還以為張斌是因為沒背景,為了快點升職才去的支教。
“一年時間,算是給我和我媽的一段冷靜期吧,讓我想清楚是不是真的熬得住能以後都不靠家裏,也讓我媽看看我做這個決定的背後有多大決心。”
韓梅這才知道,原來他的瀟灑並不是嘴裏說說看的。
他笑著指引她:“我首先是我自己,然後才是我媽的兒子嘛。”
她在心中重複著張斌的這句“我首先是我自己”,眼睛看向車窗外,把玩著仍舊毫無動靜的手機,止不住心潮起伏。
像張斌說的,分開的暑假,就當考驗他們的緩衝期吧。
如果回去以後,還是不能和解,那起碼他們也該想清楚各自要的是什麽了。
好不容易聽到到站廣播,張斌拍拍她的肩膀讓她起來。
韓梅也打起精神,幫著大家收拾東西準備下車。
她拖了自己的xiāng zǐ,又幫老領導拎了包,夾在洶湧的人潮當中,緩慢地移動出火車站。
黑漆漆的甬道裏,她像一隻步履蹣跚的蝸牛,拖著巨型的殼子,倦怠地和人為的封鎖線作鬥爭。不時有行李車的輪子碾過她的腳,還有橫裏伸來的肘擊。一出閘口,就是帶著各色口音的“要房嗎?”“要發-票嗎?”
韓梅一路低頭避開。
忽然,一雙耐克鞋橫臥在眼前,在幾聲“請讓一下”後,仍舊頑固地駐守前方。
韓梅不耐,一抬頭,就叫麵前的人嚇了一大跳。
一路上生氣和想念的人,居然就從天而降了。
她忍不住倒抽氣:天!我這是熱出幻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