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淩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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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淵,橫亙在大夔與上昭兩國之間的一道天塹。它就像是大地的一道傷口,深及入骨的傷口;即使是正午時分,也無法看到雲淵的底部,沒有人知道它有多深,淩雲曾經想要測一測,但卻總找不到足夠長的繩子。

    陡直的崖壁平整得就像是用刀斧劈開的一般,長百餘裏寬百餘丈的雲淵是最好的防禦,沒有人能輕易跨越它,而這也是當初淩雲在此地勒馬的原因;否則,威名赫赫的虎威將軍又怎麽隻是將國界堪堪向前推進三十裏?

    安閑的時光總是趁人們不注意時加緊腳步溜走,十五年了,淩雲已經在此戍守十五年了;這段時間裏,夔攸王所擔憂的戰爭並沒有爆發,邊境安定;除了龍興四年,金蛟回返雲淵化龍之外,可以說是風平浪靜。然而,變化還是有一些的,雲淵自從進駐了大夔王朝最精銳的十萬雲狼騎之後,就從一個邊陲小城搖身一變,成了軍事重鎮;而且,自從雲淵騰蛟化龍的事情和國運帝勢凝聚此地的消息傳了出去之後,這裏就成了老百姓心中的福地,有很多附近城鎮的居民斷斷續續遷了過來,一時間,雲淵城的規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擴大,除了深淵附近五裏之內的禁區之外的地方都是城鎮擴張的地方,以至於雲淵城躋身於大夔人口前十的大城。不僅如此,當年金蛟化龍之時,劫火焚身,連同雲淵一起引燃。十日火熄,將士們回到雲淵查看,發現地麵的石壁都被燒得崩裂破碎,更重要的是,他們發現了一種神奇物質,那是鐵礦石經過龍火煆燒淬煉之後的產物——龍炎鋼。它雖有著黑寶石質感,但卻可以像鐵一樣被煆燒捶打;由它鍛造出的刀劍不僅輕便,而且鋒銳程度遠高於精鋼;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它的數量太稀少了,否則,全軍配備,戰力可以得到極大的提升;然而現在,也隻是幾位主將能夠擁有了。

    “二少……二少……”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氣喘籲籲地跑到雲淵城外的一個土坡下,對著坡上喊著,“將軍巡視……從這邊回來了。”

    “什麽?”原本悠閑躺在草坡上的人站了起來,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也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他遙望東方,黑底雲狼乘風戰旗正拖著風塵疾馳而來。他也不顧錦衣上的草屑,就趕緊跳了下來,邊跑邊抱怨,“今個兒是怎麽了?父親平時也不打這兒過啊。”

    夕陽下,兩個少年一前一後,狼狽地跑著;遠方,淩雲帶領的巡防隊伍也在回城路上,戰馬揚蹄塵土飛揚;這二人在這股不可擋的氣勢之下,就像是被狼群追逐的兔子。

    “將軍回來了。”巡防隊伍在城門前停了下來,守城將軍上前迎接,卻又不敢太過靠前,因為淩雲胯下的那頭碩大如馬的青焰狼;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中階荒獸,青色的長鬃,森白的獠牙,冰冷的眼神,威武而又冷漠;十五年前,他初見青焰狼時,就被它凶狠的模樣嚇住了,以至於時至今日,他仍是心有餘悸。

    荒獸本就稀有,能遇上一隻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更不要說降服它收為己用。因此當雲淵守將聽說淩雲將軍來雲淵戍守時,就一直期待著能一睹荒獸真容。他趁著淩雲不在的時候偷偷前去觀望,可是他靠得太近了,青焰狼雖然有主,但終究還是凶獸,它一躍而起將他撲倒在地,若不是淩雲及時製止,恐怕他在那時就已經死在狼口之下了;他還記得它身上燃起的青色火焰,就像是鬼火一樣,至今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淩淵呢?”

    “二少爺剛剛回去,不知將軍找少爺有何事啊?”他沒有抬頭,可以保持著與青焰狼的距離。

    “這小子,不務正業,竟然私下出城,張將軍,這可是你的失職啊。”淩雲望著他,他聽了這話頓時一臉難堪,也很無奈,淩將軍的兒子,他一個小小的守城將領,能有多大膽子敢攔啊。“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淩雲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他一個大將軍,自然也不會為難下屬。“進城。”

    “劉紀,淩淵呢?”一到府門前,他就匆匆詢問府兵總管。

    “二少爺和大少爺這會兒在書房呢,您剛回……”劉紀還沒說完,淩雲就直接奔著書房去了。

    “風生霧靄,間遊其中;晦忍蓄力,一朝疾之;帝者當如風,弱則隱,強則發,審時度勢,明辨己身……”淩雲在窗外聽著這朗朗書聲,看著兩個孩子埋頭苦讀的樣子,頓時心中升起一股無明業火。

    “讀書呢?”他走進房內,假意大聲問他們。

    “父親,您今天回來的有點早啊,是不是軍中事務都處理好了啊?”稍大些的孩子抬起頭,卻是笑得有些諂媚。

    “淩川,平時也沒見你這麽關心你老爹我啊,是不是……”他趁淩川不注意,一把抽起攤在桌麵上的書本,露出了下麵的幾張圖紙,“你這一天天的,不好好讀書,沉迷這些奇技淫巧,站起來!”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圖紙,都是些繁複機械構造,他隨手揉成一團,丟到了窗外。

    “還有你,淩淵,你這衣服怎麽這麽髒啊?”他伸手替淩淵拍去後背的草屑,“怎麽?要我請你去嗎?”

    “不用不用,我知道。”淩淵站起身,跑出了門外。

    “你呢?”他回首看著站在一邊的淩川。

    “哦。”淩川低著頭走了出去,趁淩雲沒看著他,趕緊跑到窗邊撿起紙團,一溜煙兒地跑了。

    “哥,你那東西造出來了麽?”淩淵跪在蒲團上,漫不經心地問正小心翼翼地將圖紙敷平的淩川。淩川長他三歲,因母親在生育淩淵時難產而死,從小他就對這個弟弟十分關愛,就連自己最喜歡的機關術也同弟弟分享。雖已經年屆十八,但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因出身將門,除了每日必修的練武之外,他把一切時間都耗在了研製機關術之上。機關術,是他自己起的名字。自他十歲時偶然發現可以通過齒輪機簧實現器具的聯動時,就對此醉心不已,八年間,他已經懂得如何通過大小齒輪的咬合和磁榫的陰陽互斥來驅動工具;不得不說,淩川發明的機關術在這個尚且還是完全由人力畜力驅動的時代無疑是一個劃時代的創舉,但是他的父親一直認為這是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所以淩川也就隻能背著他私下繼續機關術的開拓,他堅信機關術終有一天會成為生產的巨大動力,雖然現在的他還隻是能造一些小東西,而且結果還不盡如人意;上一次,他花了一個月時間造的銅雀,才扇了幾下翅膀,就直接撞牆粉碎了,機械終究是機械,隻能按著固定方向行進,而且齒輪的力過於剛猛,無法調控。

    “快了,圖紙就在這呢。”淩川看著這些他設計的圖紙就像是寶貝一樣,對於他的這種行為,淩淵很難理解。雖然二人是親兄弟,但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淩川浸淫機關術,而淩淵就真的隻是懶散了,除了練武和學習戰術之外,一概是能偷懶就偷懶,雖然說不上是世家紈絝,但卻也可以說是不思進取;總之,淩雲對他這兩個兒子的評價都是不務正業。

    “天道之策,天命之歸;群而為臣,孤而為皇……”淩淵突然搖頭晃腦背起《帝策》,淩川迅速將圖紙折起塞入袖中,跟著他一起晃腦袋,他知道弟弟為何突然這樣,畢竟兄弟倆都是這樣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