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刀劍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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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山十裏外,群峰若劍,刺破蒼穹。
這裏是一處懸崖陡壁,山崖下隻聽到空幽幽的激流喧豗,一眼也望不到底。上千的橫峰如天幕垂下的倒刺,筆直的紮入懸崖下的黑暗。
山如棄劍,大小上千,陡壁上隻留下才過一人的窄窄棧道。身處雲霧裏,如同與鶴鳥同遊。古蜀素有五丁開山的逸話,而這裏,正是那傳說中的石棧相連之所。
古棧道上的木板吱呀作響,上麵正有一道人緩步前行。那道人三縷灰白長髯及胸,身穿兩儀道服,手持鎏金拂塵。長發束冠,神閑氣定,麵泛紅光。
一步一步向前,老道士的布鞋踏著風蝕嚴重的木板,並不顯急躁。
大雁歸巢,一聲長鳴響徹幽幽山穀。道人望著天邊霞光,似有所悟。
棧道遠處十丈開外,一身青衣浸在雲霧裏,看不清男女。山陽西斜,一縷餘暉照亮腰間翠玉劍柄,襯得此人氣度愈發俊逸出塵。
老道一揚拂塵,口誦道號:“無量天尊。”
天師一路前來,可是辛苦?”青衣聲音清朗,“蜀地山路崎嶇,不好走。”
施主怕是更辛苦,幾乎跟了我一夜,到這裏才把我截住。”老道士回答道,木棧吱呀一響,又進一步。
轟隆一聲,一劍聲勢劈天,徑直斬向老道士眉心。老道笑了笑,左手一捋拂塵馬尾,輕撫山道外滾滾雲霧。
刹那間雲霧成團做盾,護在老道士身邊。隻聽到哢嚓嚓幾聲,劍氣消散,散亂的劍氣卻在一旁絕壁上刻下一道縱橫。
二人相隔十丈開外,氣氛已經劍拔弩張。
閣下功夫不錯。”老道士又上前一步,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你的劍道,已經約莫有了點門框影子。”
莫非你還懂劍?”青衣一招落於下風,但氣勢仍是節節攀升,幾欲把天捅個窟窿,“我還以為陰陽廟的人,隻懂刺殺。”
非也非也。”老道士搖頭,“刺殺搏殺始終是紅塵裏的生存法子,要尋個開派立宗的名頭,免不了如此。但若是攀登天下巔峰時,仍然是一昧的求穩妥,隻是貽笑大方。”
老道士說的在理。”說著,青衣劍影一閃,又是一道劍氣逼人。
老道不慌不忙,又往前一步。一步聲響,咄咄劍氣如堅冰遇沸水,刹那間消融。
這十丈,閣下阻我一步,我便不去殺人。掉頭就走,絕無二話。”老道眯眼笑道。
你接我三劍,如若不退,我自廢手腳,不再練劍。”青衣說道,麵無表情。
老道士也不客氣,一揚拂塵,又要再進一步。
這一劍,卻變了。
劍氣滂沱如注,劍身不動,劍意先行。這一劍寒光淩冽,仿佛要貫穿蜀道千丈棧道一般,一往無前。
老道眉頭一皺,左腳剛踏上,右腳還沒收回。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右手收回拂塵,左手掐了個法印護在心口,就要硬撼這一劍。
劍氣切開棧道護欄,刻在花崗岩上,足足有一寸深。
老道身形晃了晃,終究是沒有退下。
這一劍,劍在意先。招數還在其次,關鍵是這般不講道理的使劍法子……”老道終於臉色凝重,“是誰教你養劍的?”
青衣臉色慘白,胸口氣血上湧。卻是深吸一口氣,死死壓住,緩緩說道:“第二劍。”
老道收回邁出的半步,開頭兩劍雖然劍法上雖然有些高明,但終究不過以戰養戰的喂劍法子。尋常人得一名師,喂飽一萬餘劍招當有此悟。但剛剛那一劍,明顯是平日裏的養劍功夫霸道,而養劍功夫不遇名家,那是終生不得寸進。如此說來,保不齊有什麽拚命的幾手劍招。道人收起輕視,對接下來的兩劍絲毫不敢怠慢。
青衣劍尖一滯,好像稚童舞弄木棍一般,劍法生疏的樣子,活像是不記得如何使劍了一般。猛然間,劍身一閃,一劍猛的劈下。這一劍沒有劍氣激蕩迸發,樣子也是平淡無奇。但卻是後發製人,聲勢漸起。一變二,二變成四,臨到道士身前,已經磅礴如若一座劍山壓頂。
半空中,漸漸轉晚的天幕中一聲轟隆,風雲一變,似有驚雷輾軋。
老道大驚,再顧不得高人氣度。一甩拂塵,身影輕靈若飛燕還巢,想要避開這一劍。但卻是避無可避,這一劍越退聲勢越浩大,頗有點得寸進尺的味道。
拂塵散亂,幾縷馬尾落地。老道士隔空一掌打出,緊接著又是幾百掌如影隨形,打算抵消這一劍。青衣也不客氣,一劍得手,手中劍勢變快,複而再加一劍。第三劍猶如流星趕月一般,追在先招後頭,兩式疊加,聲勢再進三分。
轟隆隆,老道的繡金道袍被割的零零碎碎,玉冠石簪被劍氣斬落,長發淩亂,右手拿著禿了毛的半截拂塵。
左手背在身後,徐徐淌著血。
偽境宗師,怎敢以劍證道?”老道再無風度,滿臉怒容。
偽境也好,巔峰也罷。”青衣一聲冷哼,“你輸了。”
黃口小兒!”老道飛身掠起,身如猿猴攀岩絕壁,手腳輕快,直直襲向青衣。
老道士此時已經氣瘋了,自己身處陰陽廟高位,三十餘年無人敢與他動手。此番剛出世就被名不見經傳的小兒傷到,這要傳出去,情何以堪。
青衣不語,嘴角滲出一縷鮮血,也顧不得擦拭。當下持劍橫在胸口,打算硬接老道一招。
唉。”一聲輕輕歎息突然在老道耳邊響起,卻好似晴天打了個霹靂一般,“怎麽此番入蜀,都是這般貨色。”
老道心中一驚,身形在半空中陡然一變,在陡崖上變換兩次身姿,又落到木棧上。
不知是哪位江湖朋友在此?”老道高聲說道,神色卻是驚疑不定。
為錢殺人,此乃罪一;欺負晚輩,此乃罪二;助紂為虐,此乃罪三。”那聲音卻是從空穀中傳來,懶洋洋地語氣,“如果要我三罪並罰,你家主子都擔待不起。殺人術不通就學別人修道?你算是什麽東西?”
那人罵完,不由自主嗤笑一聲。
滾。”那人語調一冷。
老道雖然氣急敗壞,卻也沒失了理智。現下敵明我暗,更有個宗師偽境在一旁虎視眈眈,此時不走,怕是占不到多少便宜。
老道把半截禿了毛的拂塵往崖下一丟,抬手行禮道:“陰陽廟頑石道人告退。”
說著,身如閑雲,悠然飄去。那聲音又是一笑:“打架狼狽,走的倒瀟灑。”
青衣眼見退敵,長呼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卻是按耐不住傷勢,連吐三口汙血。拿劍的右手也是血跡斑斑,整條手臂的衣袖都讓鮮血染紅。
棧道垂下一長節繩梯,那聲音又說道:“抓住。”
青衣隻顧坐在木棧道上喘息,並不理睬。
半晌,一個白衣人悠悠的順著繩梯爬了下來。落到棧道上,看到麵前人傷勢嚴重,神色猛然一愣。默不作聲的上前,就要去撥開青衣的外衫。
啪地一聲,左手一巴掌打在白衣人臉上,半晌,腫了好大一個印子。
王齊賢!你來幹什麽!”慕春秋怒道,“我說會幫你就一定會完成,這老道士我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你再來畫蛇添足!”
王齊賢低聲道:“對不起。”
我在相思崖上欠你的,今日就還完了。”慕春秋緩緩起身,左手收劍入鞘。
王齊賢在他後麵低聲說道:“春秋,我……”
不多時,青衣已經走遠。而夜幕已經降臨。星夜如棋,幾枚白子悄然落向遠方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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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