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宮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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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洛陽一路向西,便是函穀關,通過函穀關後便是八百裏秦川。關中的風土物候雖然有別中原,但卻令人心曠神怡。橫穿關中平原之後,便到了涼州安定郡地界——河西走廊已在眼前。

    使團到達安定郡的時候已經日影偏西,安定太守早早地等候在城門外。一陣寒暄過後,安定太守將我們接進城中,直往行宮而去。長公主的行宮設在安定太守的府邸內,安定太守已經提前將府中上下收拾停當。安頓好公主之後,安定太守便大排筵席為我們接風洗塵。

    當晚飲宴過後,我帶著微微的醉意,與馮翔、仇捷一起回到房中休息。馮翔素愛貪杯,如今已經飲得大醉,一到房間便躺在了床上,不省人事。雖然是暮春時節,但涼州卻宛如高秋,幹燥的晚風中帶著絲絲的涼意。夜風撩人,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突然,一陣嘈雜聲將我從夢中驚醒,隻聽得房間外隱隱約約傳來了幾聲呐喊,然後便開始有人用力拍門:

    著火啦!著火啦!”

    我雙眼猛地睜開,從床上一躍而起,睡意頓時煙消雲散。我顧不上更衣穿鞋,幾個箭步跑到門前,開門衝了出去。隻見行宮的東南角火光衝天,半邊天空已被映照得如同白晝。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頭皮陣陣發麻,連忙跑回房間去叫馮翔、仇捷。仇捷亦已經醒了過來,正在不斷地搖晃馮翔。馮翔睡得太死,一時間竟然沒辦法將他叫醒。我對仇捷說:“你留在這,我去看看!”說罷拔腿就往火場跑。

    失火的地方是使團擺放輜重物資以及公主的嫁妝的房間,那裏擺滿了絲綢、皮貨等的易燃物。待我趕到火場時,情況可謂觸目驚心。整間房屋已經被大火吞噬,火焰沿著廊柱向上直竄,就連屋頂都燒著了。熊熊烈火足足有兩三丈高,濃煙滾滾直衝霄漢,熱浪陣陣撲麵而來。房間裏時不時發出爆裂之聲,令人聞之膽寒。突然,房內傳出一陣巨響,一條帶著火舌的橫梁坍塌下來,無數的瓦片好似雨點一樣跌落,粉碎在火焰裏。

    火場外聚集了許多人,他們都拿著木盆、水桶,正在忙著往房間裏潑水。院子裏無數人在大叫奔走,潑水聲、呐喊聲震天動地,亂成一團。此時天空中刮起了大風,火勢越吹越大,大有向外蔓延之勢。混亂之中,我看到了安定太守的身影,這個瘦小的男人如今正光著膀子在庭院中指揮救火。他看見我後,朝我大聲叫道:

    耿將軍,請你立即去保護公主!這裏交給我!”

    我向他點頭示意,轉身便向公主所在的院子跑去。轉過一處角落後,突然間,隻見一個黑影在走廊上一閃而過,我連忙追了上去。借助火光,我看清了那個黑影——一個正在狂奔的黑衣人!

    站住!”

    我大喝一聲,拔腿便追。那黑衣人回頭看見我,便加速起來。黑衣人的身材纖瘦修長,且身法極快,轉眼間已經和我拉開了很遠的距離。雖然如此,他卻依然在我視野之內。由於方才事發突然,我沒來得及穿鞋,所以行動不便,但卻讓我注意到了黑衣人的雙腳。此人一身夜行衣,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腳下穿著的是一雙尖頭皮靴。這種尖頭皮靴並非中原之物,穿著此物的大部分都是西域人。莫非這個黑衣人是胡人?!正在我思考的時候,那黑衣人已經跑到了牆邊。隻見他雙腳一點地麵,整個人騰空躍起,右腳踩在牆上用以借力,在空中翻了個身,輕輕鬆鬆地越過了高牆,翻進了另一個院子。黑衣人的輕功使我驚歎,可惜我卻沒有這樣的身手,隻好沿著走廊向大門狂奔過去。眼看就要穿過大門,門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那人厲聲說了一句胡語,我聽不懂,便繼續向前跑。

    那黑影見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又用胡語喝了一聲,然後一拳朝著我的麵門衝了過來。拳風剛強淩厲,我不敢硬接,隻好側身躲開。那黑影見一拳撲空,飛起一腳直踢我小腹。我用手隔開此招,右掌直取黑影的胸膛。這一掌我運足了氣力,正正打中那黑影的前胸,但我卻覺得好似打在一塊大理石上一樣。那黑影隻是微微搖晃了一下,便穩住了身形,咆哮一聲向我撲來。在和黑影對拆了四五招之後,我覺得此人雖然剛猛力大,但身法卻十分笨拙,與方才那個輕功了得的黑衣人大不相同。我虛晃一腳,跳出圈子定睛一看,這個黑影膀闊腰圓、五大三粗,哪裏是方才拿個身手矯捷的黑衣人。

    你是誰?!”

    那人咕噥了一陣才勉強說出了一句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語:

    車師……衛隊……阿紮!”

    這時院中急急忙忙跑出了一個人,原來是車師使節。他衣衫淩亂,連腰帶都沒係好,一副急急忙忙的樣子。

    你是何人?!”

    車師使節指著我問道。

    漢長公主衛隊耿辰。”

    你來此作甚?”

    特來追捕黑衣人!”

    此乃車師使團休息的地方,哪裏來的黑衣人!”車師使節一邊將腰帶係緊,一邊帶著阿紮快步向外趕,“你可知行宮失火?!你不去救火反而來此胡言!”

    我跟隨車師使節重返火場的時候,大火已經被撲滅。著火的房屋已變成了焦墟,一片狼藉。屋頂整塊塌了下來,碎瓦片俯拾皆是。屋頂下露出了幾根已經被燒成灰炭的梁柱,正在滋滋地冒著白煙。地上滿是灰燼和積水。衛隊裏的護衛和安陽郡的大小官吏正在廢墟中清理。一箱箱被燒成炭的嫁妝從廢墟中被清理出來,胡亂地堆放在庭院的一角,積水從箱子裏滲了出來。那些名貴的絲綢都被燒成了灰燼,從屋頂下扯出來時揚起陣陣黑灰。師傅和安陽太守正在院子裏商量事情,馮翔已經醒過來了,由仇捷攙扶著倚牆而立。師傅見了我之後,一臉疑惑地問:

    你去哪了?”

    我正要回答,車師使節卻搶先走了上去。他滿臉怒容地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他指著那間被燒得幹幹淨淨的房間,“東西都被燒毀了,我要如何向大王交代?!”

    車師使節氣勢洶洶,嚇得安陽太守支吾難言。這個瘦小的男人如今滿頭大汗,身上多處汙漬,正站在晚風中瑟瑟發抖。

    使節大人,失火之事自有專司徹查。被大火焚毀的隻是一些輜重和貨物,並沒有人員傷亡。更重要的是,公主平安。這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師傅注視著車師使節的雙眼,平靜地說。車師使節張口欲言,師傅卻向他行了個禮,“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請使節與太守移步在下的房間,再徐圖後計。”師傅看了我一眼,“你也來。”

    走在去師傅房間的路上時,我偶然發現,車師使節腳下穿著的正是一雙尖頭皮靴。

    來到師傅房中坐定之後,師傅問太守:“此次大火因何而起?”

    由於此次公主在此停鑾,故此在下十分小心。”太守在來的路上披了件披風,如今已經恢複平常,“失火的房間四周並無引火之物,四處又有尉衛巡查,而此次大火火勢猛烈,瞬間便將房屋吞噬。故此在下以為,必是有人故意縱火。”

    若是如此,此人的目的何在?若是為了行刺公主的話,他為何選擇在此縱火?”

    師傅的話讓太守噎住了,太守皺緊眉頭,沉吟不語。車師使節一邊摸著下巴薑黃色的胡茬一邊說:

    如今我們未出漢境便有人故意縱火,恐怕此行——不太平喲。”

    車師使節的話讓人聽了很不舒服,於是我決定將方才黑衣人的事情和盤托出。師傅聽完我的話之後與太守對望了一眼,然後站起來皺緊眉頭問道:“那黑衣人出了身手了得以外,還有什麽特征?”

    他穿著一雙尖頭皮靴,恐怕是個胡人。”

    此言一出,車師使節馬上將目光射向了我。

    莫非依耿將軍隻見,此事乃是我車師人所為?”

    此處行宮頗大,而且戒備森嚴,那黑衣人縱使輕功了得,也未必能夠輕易闖進此地。而尖頭皮靴並非漢人衣物,況且黑衣人遁逃的方向正是貴國使團休息之所。故此——”

    師傅的話說道一半便停住了。可以看得出,車師使節對這個推論十分不滿,但是師傅作為衛隊隊長,又兼大漢使節,他縱使心懷不忿也不敢與師傅正麵作對。

    既然諸位覺得此事乃是車師人所為,那麽我便將他們叫過來,與閣下一一對質。”車師使節看見師傅和太守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便補充了一句,“我絕不姑息!”

    車師使團一行不過幾十人,如今被全部聚集在了院子裏。雖然他們大部分人都穿著尖頭皮靴,但從身形上看,纖瘦修長之人隻有不過六七人而已。他們全部被留了下來,聽候師傅的審問。正在審問的過程中,在這六七人裏有一個身形矮小的人,正不停地向其他人的身後躲,似乎是在逃避師傅。此人的舉動被師傅看的一清二楚,他指著那人厲聲說道:

    你上前來!”

    那人聞言一怔,躊躇一陣之後,扭扭捏捏地走了上去。師傅的雙眼仿佛兩把利劍一樣注視著那人,突然,他雙眉一皺:

    慧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