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古至難是情關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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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良久,葉明緩緩轉向陸修靜,道:“陸兄弟,你可知那蕭家,在城何處居住?”陸修靜聞言,沉思片刻,道:“蕭家?不知葉兄所說,是輔國參軍蕭樂子一支,還是那前幾年方得渡江的蕭淵智一支?”葉明皺眉,略一沉吟,道:“便該是那新近渡江的蕭淵智一支。”

    陸修靜聞言,沉默片刻,道:“倘若在下不曾記錯的話,當在城西距南門不遠處。”葉明起身,聞得院外喧嚷陣陣,想是眾信徒在外。他向陸修靜略一拱,道:“陸兄弟,到晚間,我必然再來此處。倘或賈大哥他們問你,教他們不需擔心。”葉明一言說罷,便縱身自院後飛掠而去,兩個縱躍間,便入了密林當。

    葉明發力疾奔,一路向東北方而去。不多久,便於纖纖弱柳下,望見了那舉世聞名建康城。葉明一眼望去,見其規模,較平城似是不相上下。其設置規模,與平城乃至那久已丘墟的洛陽,似有相類之處。隻不過,相較於平城的新興粗獷氣象,此處卻顯得古舊滄桑了。林木映襯,湖泊回環倒影之間,頗具輕柔婉約之態。

    遙望城宮苑,端坐於城偏北。其正殿、宮門,直通城正的大道,頗具威勢。其宮室用成,皆具仰模玄像,亭苑相因,樓閣錯落,其數不知多少。周遭院囿縈繞,有林木雜間。飛閣台榭,雕梁畫棟,並為綺繡,自不殆言。宮城外圍樹木頗多,楊柳依依,鬆柏相間。其上藍天白雲,並所掩映,頗具幾分仙境的樣貌。

    那城規劃,更是市坊分明,頗為嚴整。其間佛寺頗多,多置於林密處。鍾聲陣陣,香煙嫋嫋,頗帶幾分寧靜安詳。城民居,多有豪宅,亦是池林散布,台榭無缺。期間飛鶯走鶴,雜以芳草,想來便是高門大姓的宅第。

    葉明於遠處丘上,見此形狀,不由陣陣讚歎。這江南的繁華豪奢,實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葉明收了心神,放慢速度,自南門慢慢進城。城門上下,幾個衛兵便似是於春日間方才醒來的帶甲爬蟲一般,不動不搖,兀自眯眼站著。他們於往來之人,並不盤問,便是連看也懶得看。葉明見狀,便又想起那魏都平城時光景,那威武的兵士,便是真正的虎狼之師。兩下比對,這建康衛兵,倒著實差得遠了。

    此時驕陽漸起,蒸烤著大地。葉明眯眼往空看了看,便沿著道旁的柳蔭向西行去。此時城來往行人頗多,各個牽馬騎驢,擔菜挑薪,好不熱鬧。葉明於眾人間穿行,覺心十分寧靜,便似是回到了昔年間一般。仿佛間,覺此刻自己正身處與雲伯一同去往集市的路上。不覺間,一絲微笑掛上了麵頰。

    如此,行出一刻鍾功夫,一陣喧嘩聲將葉明帶回現實。前方十餘丈,四五個衣衫襤褸的乞兒跳著腳,前後呼喚,道:“蕭家又舍粥了,大家快些個!再晚了,怕是要沒了!”葉明聞眾乞兒說到蕭府,便即快步上前,跟在眾人身後。如此,轉了兩個彎,終於來到處雅致的宅第前。此處宅落,規模頗巨,以青石圍牆,邊有角門。牆外,樹了桐梓,微風吹佛,盡顯雅致之意。其正門處,豎一丈高門樓,邊上,則是兩根一抱粗的絳色門柱。門樓之上,雕梁畫棟,紋飾紛繁。其下,兩扇丈餘寬的大門,以朱漆漆就,大門緊閉,頗具威嚴之感。

    此刻,其門前平地上,卻是頗為喧嚷。平地正間,置一個尺高的大桶,桶米粥,尚且呼呼冒著熱氣。邊上,兩個執木勺的下人,正笑嗬嗬的給眾乞兒舍粥。眾乞兒蜂擁向前,以破碗領了粥,便到對麵柳蔭處蹲下,略吹一吹,滋遛滋遛地喝起來。

    葉明兀自站在門前,看著那朱色大門,正不知如何問詢。驀地,忽聞得邊上一人輕喝道:“碗!”葉明聞言,側臉一看,正是那執木勺分粥的下人。葉明見狀,拱一拱,道:“敢問……”他尚未說完,便見那人彎下腰去,撿起隻木碗,塞到葉明,給葉明倒了碗粥。

    那人邊倒粥,邊搖頭,道:“喝罷!還是頭一回見這麽窮的乞丐!看你這樣子,便是連隻碗也沒有了。”葉明看著的稀粥,微一皺眉,道:“敢問……”那下人聞得葉明說話,不待他說完,頗為不屑的道:“便是有粥喝了,你還有什麽不滿?!”邊上那矮胖的下人聞言,也搖了搖頭,走上前來。他朝葉明扔了兩枚銅錢,道:“罷了,罷了!蕭府最近有喜事,且賞你幾枚銅錢罷!你莫要再站在此處,遠了去罷!”說罷,揮一揮,教葉明趕緊走。

    葉明反應過來,他們竟然是當自己作乞兒了。他再回身看看自己渾身上下,衣衫破舊,竟驀地笑了出來。他一抬頭,朗聲道:“敢問兩位大哥,此處,可是蕭府?!”那二人聞聲抬頭,見他雙目澄澈,聲音洪亮,似是一怔。間個矮胖的下人,微一皺眉,道:“什麽事?!”葉明道:“不知此處,可是住著位喚作蕭……琅的公子?”葉明本欲說出蕭琳之名,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不妥,便改口作蕭琅了。

    二人聞言,均是一愣。他們上下打量葉明一眼,見他衣衫破舊,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認識富家子弟的樣貌。二人變了臉,正欲嗬斥,卻驀地聞到個輕柔的聲音,道:“是誰找我?”說話間,角門開了,走出個褒衣博帶的俊俏公子來。這人見了葉明,猛地一愣,旋即大喜,道:“葉大哥,你什麽時候到了此處?!也不找人通報一聲,我好去找你!”此時說話之人,正是蕭琳的胞弟,蕭琅。

    那兩個下人見了蕭琅,氣焰頓消,垂首低眉,齊聲道:“公子!”葉明微微一笑,道:“我這不是自己來了嘛!”蕭琅不顧葉明襤褸的衣衫,上前扶住他肩膀,喜道:“走,走!咱們先進去再說!”說罷,四下看了看,便扯了葉明的衣袖,向府走去。那兩個下人見狀,均是呆愣在一邊。待二人進門,他們慢慢抬起頭來,互相對視苦笑。啪得一聲,各個抬,給了自己個大嘴巴子。

    蕭琅帶葉明進門,回環走出十餘丈,來到處花園。他神秘兮兮的做了個禁聲的姿勢,一路拉著葉明,拐八拐,迂回前行。葉明教蕭琅扯了衣袖,隻得默不作聲,一路跟著他腳步。所經之處,但見山石並立,臨池依亭,茂林鮮草,清幽異常。又行出不遠,蕭琅自園探頭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又領著葉明閃入個房間內。葉明一進房門,蕭琅旋即回身,將門緊緊閉上。

    葉明左右看了看,見房陳設,頗為典雅。房床榻羅帳,櫥櫃屏幾,無不裝飾繁複,雕鏤精美。葉明於房左右看了一圈,見身後蕭琅默不作聲,一回頭,便看見蕭琅正滿臉肅穆的看向自己。葉明見狀,心下詫異,皺眉道:“蕭兄弟,你這是作何?!”蕭琅也皺皺眉,長出一口氣,悄聲道:“葉大哥,我問你一句話,你須得如實作答!”葉明聞言,不知所以,皺眉道:“蕭兄弟,有話但說無妨。”蕭琅聞言,沉默片刻,驀地道:“葉大哥,你當真信任我姐姐嗎?!”

    葉明皺眉,沉吟道:“我自然信任琳兒。”蕭琅追問道:“有多信任?”葉明聞言,慘然一笑,搖頭道:“我便是不信任自己,也斷然不會不信任琳兒!”蕭琅聽聞葉明如是說,又看了看葉明認真的神情。他鬆了口氣,四下側目,悄聲道:“葉大哥,此事危急,不管我姐姐說什麽,做什麽,你須得完全信任於她!當下,你也決計不能再去尋她!葉大哥,眼下,你也更要信任你自己,不論發生什麽,處於何種境地,永遠也莫要放棄!”

    葉明聽蕭琅言語,隱隱間覺得,似有什麽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不及他細問,蕭琅便湊上前來,悄聲道:“葉大哥,你且聽我細說。姐姐吩咐我,待尋到你,便教你……”一番耳語,葉明皺眉靜靜聽著。越說到後麵,他的眉頭竟越皺越緊。最後,葉明驀地大驚,道:“這如何使得?!倘或稍有差池……”蕭琅聞言,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葉明,驀地歎氣,道:“葉大哥,姐姐說,她思索良久,這便是最好的決定了。隻有你們二人分開……”葉明聞言,緩緩將頭低下,思索良久,遂點了點頭,歎氣道:“看來,當真是非得如此不可了。”

    此刻,葉明目光灼灼,鼻噴氣,良久方才平靜下來。他轉過頭,朗聲道:“蕭兄弟,既然如此,你教琳兒好生照顧自己。即是如此,我也不便再留下,咱們就此別過罷!”說罷,徑直轉身,向門口走去。

    蕭琅見狀,急忙開口道:“葉大哥……”葉明站住,慢慢轉回頭來。蕭琅沉吟良久,道:“葉大哥,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娟子……娟子可好嗎?!”葉明聞言,一陣心酸,卻也實不忍告訴他那慕容爽之事。他沉吟片刻,皺眉道:“她……她一切尚好,蕭兄弟不須記掛。”蕭琅聞言,黯然道:“好……好就好,好就好!”

    蕭琅邊說著,邊走到門前,將門打開。他先探出頭,左右看了看,複又回首,道:“葉大哥,你且隨我來!”言罷,便又扯了葉明衣袖,帶他原路返回。待行至角門,忽聞得院外傳來陣達達的馬蹄聲。蹄聲急促,穩健,伴著陣陣犍馬的嘶鳴。

    蕭琅聞聲,皺眉道:“不好!家父回來了!葉大哥,你先藏一藏……”他尚未說完,便覺上空空如也。低頭看去,葉明的衣袖,連同葉明本人卻是早已不見了。蕭琅皺眉,喃喃道:“葉大哥,你可千萬保重,家母與二叔的安危,可就全靠你與姐姐了!”言罷,微一拂袖,也不管門外來人,轉身匆匆向園內行去。

    園後,高閣之上。一個麵容俏麗的女子,正端坐窗邊,眼睛巡視著整個園子。她上穿針引線,正極其笨拙的繡著頂紅蓋頭。良久,她驀地歎了口氣,道:“世上,竟當真有如此好騙的呆子。他這呆呆的模樣,竟教我有些不忍了。”她身後不遠處,站了個體態俊美的男子。這男子,周身黑衣,其上環佩裝飾,玉帶輕束,頗為豪奢。腰間,懸了柄四尺餘的長劍,劍鞘漆黑,劍柄鑲著寶石,正微微閃著紅光。此刻,這男子隻是一動不動的站著,頭頂覆了頂黑色羅帽,看不清其樣貌。

    他聞得女子說話聲,嘿嘿冷笑兩聲,道:“這世上,唯有聰明人,方能生存下去。蕭姑娘,又有何不忍?”那女子聞聲,微微回首,眼波流轉,滿麵柔情,道:“公子若果真能送還我家人,妾身便是嫁予你,那也無妨。”那男子聞言,冷笑兩聲,道:“待約定的期限到了,咱二人大婚之日,姑娘家人,便是公子哲家人。如此,二老自當無礙。”

    那女子聞言,微微一笑,道:“公子如此多心,莫不是,對自己之品貌武功,不甚自信?!倒不如,盡早將二老救回,咱們歡歡喜喜拜堂成親,豈不更好?若非身不由己,受那毒藥所迫,公子當真以為,我隻與他見了一麵便鍾情於他?便心甘情願嫁了那鄉野村夫,作了個村婦不成?”

    那男子聞言,微微一怔,繼而笑道:“在下如實相告!姑娘家人,實不在在下。我幫組織甚密,幫規更是嚴苛。計劃一旦定下,便是位幫主,也更改不得。隻肖得到了成婚之日,咱二人完婚,那看管之人自會將咱家人送回。此刻,便是我,也不知他們派遣何人所為,更不知二老正身處何處了!”

    那女子看了眼窗外,遂又不再說話,便又低頭繡起那頂大紅的蓋頭來。那男子見狀,微一躬身,人影一晃,便沒了蹤影。那女子一針一線,生硬異常,一個愣神間,便將刺出個豆大的血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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