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臨敵鬩牆鬥正酣 上
字數:5054 加入書籤
() 夜風作聲,偶有蟲鳴,一路無它聲息。眾人於密林行出小半個時辰,便看見了那林間的庭院。轉到院前,但見院前平地已然燃起堆火,將整塊平地映得通明。烈烈火光直射過來,教人幾乎睜不開眼。葉明斜倚在棍橋上,抬捂起了眼睛。
此刻,平地上,已然布置妥當。院門兩側,周邊林木,皆是貼滿了各色符咒。正對門,左右安置了個帶扶的座位。座位間隙,跪滿了著各色衣服的教眾。最前麵五人,皆身著考究的綢布道衫,衝道祖並排而跪。其身後眾教徒,亦是在後麵散開跪著,前後相對,左右相依,便也分成了五撥,幾近將個平地塞得滿滿當當。估其總數,當不下千人。此刻,院門正大開著,院設了個大香爐,其上燃了柱高香。爐前一丈,置了個精巧的桃木矮榻。此刻,眾人匍匐在地,顯是在跪拜道祖無疑了。
葉明等人甫一趕到時,便聞得身後一人高聲道:“五鬥米道天師駕到,眾弟子叩首跪迎!”一語既出,那平地上近千教眾,左右膝行,齊刷刷轉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教眾各個低頭順目,便是連頭也不敢抬。在賈大茂指引下,眾乞兒將葉明扶到那香爐前的矮榻上。
此刻,那跪倒在地的眾教徒,便也隨著葉明的位置緩緩調轉方向,腦袋始終朝向葉明。賈大茂躬身上前,將憨笑著的葉明姿勢擺正,教他盤起腿來,雙捏一個指訣,盤膝榻上,呈打坐狀。跪在最前麵五人見狀,個個微微側首,相互對視一眼,卻是無論如何,不敢說一句話。
葉明於榻上坐定後,因眾乞兒非是本教教徒,不便跪拜。程天時便安排眾乞兒圍站在葉明榻後院,而他本人,也與大野智分踞葉明兩側。安排既定,賈大茂便又倒退幾步,與先前五人並排而跪。餘下眾人,便也紛紛出了院子,到平地上跪著。此時,葉明也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時間,響動幾無,便隻林間颯颯,並夜風撕扯符咒之聲。約摸跪了一刻鍾功夫,賈大茂垂首,朗聲道:“參拜道祖,叩首!各祭酒落座,教眾歸位!”
言罷,眾教徒垂首叩拜次,仍舊跪地不起。賈大茂緩緩起身,垂首退出院外,自袖掏出黃紙一張,朗聲道:“北徐州新昌祭酒毛祖盛——落座!”言罷,最前麵五人,一個精瘦的老者緩緩起身,走向門口的六個座位,選了左側靠門的位置坐定。繼而,其身後北徐州弟子,便也紛紛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後站定。賈大茂見狀,又朗聲道:“南兗州廣陵祭酒韓頹——落座!”言罷,最前排,一個瘦長的年人緩緩起身,於右側靠門的位置坐定。其身後弟子,便也相繼起身,站到他身後。
此後,南徐州晉陵祭酒薛賽虎、南豫州臨江祭酒祖慎、揚州丹陽祭酒賀延年也紛紛落座,其身後弟子也皆跟了過去。最後,賈大茂垂首走到香爐前,將黃紙點燃焚了,又倒退回院外,在尾座坐定。其身後教眾,便也紛紛跟了過去。其,便有陸修靜。此時,院外平地上,又陷入完完全全的靜寂之,間或葉落,呼吸可聞。隻不過,此刻眾人皆不再垂著頭,而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正閉目呈打坐狀的葉明。
教千餘人盯著看,葉明緊閉雙目,似是渾然不知。但對他身側的大野智與程天時來說,可不是什麽通泰的遭際。二人對視一眼,眉頭緊皺,局促異常。便是先前那自然垂下的雙,都不知該置於何處了。他們心有鬼,又不敢說話,便隻是局促而立,額上細汗,頃刻間便冒了出來。
良久,賈大茂歎口氣,道:“諸位祭酒!教兄弟!大家也都看見了,天師他老人家,已然元神出竅,通天去了。”說罷,他看了坐上五人一眼。五rén miàn麵相覷,似是極不相信一般,卻皆是沒有開口。五人身後眾弟子,亦是相互對視,再看看一動不動的葉明,間或,有陣陣竊竊私語之聲傳出。
賈大茂看看眾人,皺眉道:“諸位,莫要不信。天師的神通,昨日晚間我與眾兄弟皆是看見的。我知道,諸位先前皆不曾見葉天師真麵。眼下,心有疑慮,也是對我教事務,心懷謹慎的緣故。”他說到此處,又看看葉明,道:“即便各位兄弟心懷疑慮,想必天師他老人家,也能理解諸位,該是不會怪罪我教兄弟的。”
說到此處,他見葉明仍是盤膝而坐,並無絲毫動靜,遂鬆了口氣,繼續道:“諸位兄弟,也不須疑心我賈大茂作假。按教規矩,天師他老人家,是決計不會幹涉我教大祭酒之推舉的。便是在下有心弄虛作假,非但沒什麽好處,反會招致謫仙及天師道長罪責。”
此話一出,座上諸人皆皺眉沉思,繼而默默點頭。良久,坐上一個精瘦的長須老者輕咳兩聲,道:“是極,是極!賈祭酒所言,甚是。便是給我等多幾個膽子,我等也決計不敢疑心天師。如此,也絕不會疑心賈祭酒。”說話的,正是那北徐州新昌祭酒,毛祖盛。
毛祖盛說罷,其邊上,一個紅臉大漢捋了捋尺餘長的胡須,道:“賈祭酒所言甚是,眼下大敵當前,咱教兄弟,該是齊心協力,抵禦那鬼門狂徒才是。”此時說話的,是南徐州晉陵祭酒,薛賽虎。
薛賽虎一語既出,便又聞得咳咳兩聲,坐上傳來個微弱蒼老的聲音,道:“如薛老弟所言,咱教兄弟,正當團結一處,抵禦鬼門。不過,咳咳,咱們須得先選出個足以領袖群倫的大祭酒來罷!如若不然,怕是我豫州、南豫州十萬弟兄,咳咳,不服它州祭酒管束!”
說話這人,約摸四十餘歲年紀,瘦小幹枯,頭頂無發,深深的欠身座。他說不幾句話,便要咳嗽幾聲。看其模樣,若不是因病如此,便是因常年練功,不慎損了太陰肺經的緣故。此番說話的,正是那代豫州、南豫州參會的臨江祭酒,祖慎。
他話音剛落,便聽聞薛賽虎甕聲甕氣的道:“癆病鬼!我薛某平素,最是厭惡聽你說話。但你今日所言,我也認同。莫說你二州之兄弟不服,倘若沒個能服眾的大祭酒,我南徐州二十四萬弟兄,也絕不任人調度!”顯然,他們先前便是相識的。聽其言語,好似彼此之間,頗為不和。
薛賽虎說罷,坐上一身著huáng sè道衫,麵色和藹的老者驀地歎了口氣,緩緩道:“如此說來,看來今日這大祭酒,非得選出來不可了!如今,咱們須得議定個主意,推舉出個德高望重的大祭酒出來。如此,我揚州二十萬教眾,便一任調遣,絕無怨言。”此時說話的,正是揚州丹陽祭酒,賀延年。
賀延年一語既出,薛賽虎坐不住了。他猛地自座站起,道:“賀老頭,我聽你意思,是要依德行高低,選個大祭酒出來?!那你先告知我,如何評判一個人德行高低?!你說德高望重,那便德高望重?!難道,你是教我們推舉你不成?!”賀延年聞言,歎了口氣,搖頭不悅,道:“薛老弟,那你說!該如何評判?!”
賈大茂見場麵似欲失控,他先是看了看葉明,見其毫無動靜,慌忙起身,道:“二位祭酒,稍安勿躁!咱們好生商議,免得傷了和氣。”一語既出,薛賽虎將袖子一揮,回到座坐定。祖慎皺了皺眉頭,咳咳兩聲,道:“老夫,倒是有一法,不知使不使得。倘或,咱們六人到各州巡視一圈,依各州教眾民意高低,選出個大祭酒來,如何?!”
眾人聞言,便又細細思索一陣。良久,毛祖盛冷哼一聲,道:“祖祭酒,你當真是老謀深算,我等差點教你算計了進去!若是如此,那豈不是要比教咱六人誰的教眾多?!難不成,你豫州、南豫州教眾,當真會推舉我做大祭酒不成?!若論起麾下教眾人數,在座的各位,怕是沒有比得上祖祭酒的罷?!”
薛賽虎聞言,驀地拔劍而起,道:“癆病鬼,你又使詐!你再算計於我,當心我一劍砍了你!”祖慎聞言,老羞成怒,也驀地變色,道:“按教眾多少,本就沒什麽不妥!你小子,也莫要仗著腳貓的功夫逞能!老夫,咳咳,老夫難道,當真怕了你不成?!”說罷,複又輕咳兩聲,冷冷的看著薛賽虎,似要動武。
劍拔弩張間,隻聞得一人喃喃細語,道:“按教規矩,倘若沒有個以德行足以服眾的祭酒,便該以武藝決個勝負出來。勝者,方能擔任大祭酒一職。依在下觀察,坐上諸位,皆是我教一等一的好。咱們且比試一番,點到為止,誰贏了,便是大祭酒,如何?!倘若已然決出勝負,誰人不服的話,便請天師……天師道長處置他,如何?若誰有更好的主意,大可說出來。若沒有,咱們便表個決心,依多數人而定。”
此時說話的,正是那一直呆坐座上,不曾開口說話的南兗州廣陵祭酒,韓頹。他本想說,誰若不依從結果,便由天師誅滅。但他猶疑間,看了看葉明的樣子,便改稱天師道長,將寇謙之搬了出來。
眾人聞言,皆是若有所思,再度沉默下來。片刻之後,見眾人沒了更好的法子,賈大茂歎息一聲,道:“既然諸位沒了更好的法子,那咱們,便表個態。在下原本任職秣陵,現已然無存,加之在下身無武功,亦無能擔當大祭酒之位。五位祭酒,且說個話罷,讚不讚同比武一事?”他話音剛落,便聞得薛賽虎高聲道:“好!我讚同!癆病鬼,你敢嗎?!”祖慎拂袖,冷哼一聲,道:“好!咱們今日便見個高低!”毛祖盛聞言,歎了口氣,道:“老朽,不讚成!”
毛祖盛語畢,眾人齊將目光看向賀延年。賀延年皺了皺眉,搖頭道:“老朽,也不讚成。”此時,已然有四人作出了決定,暫時平分秋色。待賀延年說完,眾人便將目光投到韓頹身上。韓頹深吸了口氣,沉吟道:“這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讚同!”一語即畢,毛祖盛與賀延年齊聲歎了口氣,自是十分失望。
賈大茂回身,看了葉明一眼,見葉明無甚變化,遂轉身繼續道:“即是如此,那便請五位祭酒比試一番,點到即止。若誰勝了,便由他出任大祭酒一職,如何?咱們以天師為證,倘或過後,誰不聽大祭酒調遣,便四方齊攻。不聽調令者,便任天師道長與天師處罰。如此,倘若再沒異議,事不宜遲,咱們眼下便開始比武!”
當下,賈大茂一聲令下,上來幾個執木桶的教眾。這二人各執一桶石灰,向葉明及身後的道祖像拜了拜,隨即在門前以石灰劃了個跨度五丈有餘的圓圈。各祭酒移了座位,重新於圈外落座,圍成一圈,各個默不作聲。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開始比試,便是輪番交。此時,誰先上場,相較後來者,便是先輸了半分。
賈大茂見眾人皆不願上場,便再揮一揮,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便換個比試方式如何?咱們五位祭酒,兩兩相對,勝者再與勝者相對,各位可有異議?”薛賽虎聞言,甕聲甕氣的道:“兩兩相對,便隻是四人上場,那最後上場之人,豈不是撿了個大便宜?!”賈大茂聞言,皺眉道:“如此……倒當真不好協調了。”
他話音未落,便聞得賀延年輕歎一聲,道:“這個,倒不難辦。在座的各位,都知我武功低微。老朽,也還想多苟延殘喘幾年。這樣罷,我這一比試的會,便留給他人。”在場眾人聞言,皆是一怔,不知他要搞什麽名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