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死生同穴一何難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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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眾人正自洞後窺探間,忽聞得空傳來陣蒼老威嚴的聲音,道:“裏麵的朋友,既然來了,為何卻不現身?!”這聲音空洞,低沉,便似是自地獄傳出一般。此聲一出,便是連同那房間內的調笑聲,也止住了。赫連延聞言,冷冷一笑,側身一步,便跨到了明處。

    赫連延尚未站定之際,忽聞得崖上房門咯吱一聲,一個素衣女子自房掠出,衣袂輕旋,緩緩落到了地上。但見這女子二十上下年紀,著一襲如雪的白衣,身材嫋娜高挑,皮膚白皙如脂。其rén miàn龐勻稱,高鼻深目,釵鈿斜插,隨步動搖。看其麵貌,竟是個絕色的北族女子。

    赫連延與她對視一眼,二人皆是一愣,雙雙將頭別了過去。那女子眉間一簇,似是微帶一抹喜色,雙目卻是看向別處,悄聲歎息道:“你……你……怎的又來了?!你……你趕緊去罷。休要……休要教他們瞧見了你……不然……”其聲嚶嚶,幾不可聞。赫連延見了這女子,麵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眼角跳動,雙緊緊握拳,直至青筋暴起。他嘴角囁嚅著,牙關緊咬,卻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半句話來。二人雖相隔丈餘,相對而立,一時間卻皆是側著臉,相對無言。

    方適時,忽又聞得房間內,傳來個蒼老的聲音,歎息道:“雪兒!到底是什麽人來了?!你怎的不說話?!”原來,這女子,正是那號稱武林第一měi nǚ的鮮卑慕容氏女子——慕容雪。彼時,倘若這世上,還有一人能教赫連延如此失態的話,那這個人,必定是慕容雪了。

    慕容雪雙頰緋紅,聞那老者發問,忙定了定神,回首道:“回稟師祖,不曾有人來此!”她一語說罷,便聞得身前洞,一個女子冷冷的道:“不曾有人?!莫不是慕容姑娘,患了目疾不成?!你作此形態,當我作了什麽?!”說話間,慕容雪但見身前紅影一晃,一個同樣美豔嬌俏的絕色女子,自洞閃了出來。這女子身材纖細高挑,眉目清秀雋麗,一頭奪目的金發,更增添幾分姿色。隻不過,此刻這女子秀眉微蹙,帶著分慍怒。其人,正是赫連延的師妹,康崢。

    慕容雪見狀,亦是秀眉一簇,輕歎一聲,旋即轉身向後行去。方適時,周遭火光搖曳,四道身形一晃,四個耄耋之年的老者,已然站立於慕容雪與康崢之間。這四人皆是清瘦異常,滿頭蒼蒼白發,觀其年紀,至少已有八十餘歲的壽數。

    此刻,四人盡皆長身而立,分著絳、黑、青、白四色長衣。此四人,正是那慕容氏燕國餘裔,慕容朱、慕容玄、慕容青、慕容白四位遺老。慕容朱緩緩落地之際,橫眉怒目,向慕容雪厲聲道:“雪兒,難道,你當真忘記慕容氏的列祖列宗了嗎?!”慕容雪寂寂不語,回身作揖,旋即又轉身,向崖壁上的房走去。

    康崢微微回首,看一眼麵色蒼白,且雙微微發顫的赫連延,又抬眼看著慕容氏四個遺老,眉間一軒,冷冷的道:“沒想到,一年未見,四位老前輩竟然尚在人世。我還道,你們已然去見了你們慕容氏的列祖列宗了!”高過招間,倘或誰人憤怒過度,便極可能失了心智。倘在難解難分之際,倒當真會處了下風。此刻,康崢見赫連延失態,自己一人,又著實不是慕容氏四位遺老的對。無奈之下,是以先以言語激之,也盼著能給赫連延片刻時間恢複。

    慕容朱聞言,知康崢出言欲激怒自己,旋即冷笑一聲,道:“我慕容氏,剩下這幾個老不死的,自然早已是行將就木之人。隻是,我大燕國未複,我等心有愧,實無顏麵對我慕容氏的列祖列宗。是以,我等遲遲不死。如此,倒教你這小娃娃煩心得緊了!”

    康崢聞言,亦是冷笑一聲,道:“那不知前輩,何時方能不令晚輩煩心?!這一天,倘或早點到來,那晚輩便要感激不盡了!隻是,若非是在夢,這燕國是再也不能複國了!這世道本來如此,燕國國祚已竭,四位心,想必是明了的。”

    慕容朱等人,受燕國最後一個皇帝慕容超臨終托孤。他們平素最為在意的,便是光複慕容氏燕國。此刻,慕容氏四位遺老聞得康崢說複國無望,也不知是教她戳了軟肋,還是氣她胡謅,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怒氣,厲聲道:“你二人此番到此,倘若死在此處,便再沒了掛礙!更無須煩惱了!”

    一語既罷,康崢又冷笑一聲,尚不及答話間,忽聞得一個少女脆聲道:“什麽,二人?莫不是閣下老眼昏花,已然辨不得人數了罷?!如此說來,教晚輩煩心的日子,怕也不多了罷!”說話間,康崢身後的洞,便又閃出個紫衣羅帽的少女來。其人,自然是那牙尖嘴利的藏晴兒。

    藏晴兒一語說罷,尚不及那滿麵怒色的慕容朱還口,便又咯咯笑道:“你四人,平素作惡多端,為了一個不可能再度複國的割據******,便不顧千萬人死活,誓要攪得天下大亂。依我看,你們不論何時死,便定然要赴了那陰曹地府,總歸是見不得什麽好鬼。到時候,你所欲見的人,正受那刀劈火燒,棍捶斧鋸之刑,哪裏能得空閑,想你們對不對得住他?!你們若是不信,便即刻在此抹了頸子,下去看看便是了!”

    藏晴兒平素伶牙俐齒,此刻,她非但罵了這四位遺老,便是連他們平素奉若神明的列祖列宗,都連帶著罵了一遭。那慕容朱聞言,氣得胡子都似要翹起來了一般。他目眥盡裂,咬牙狠狠的道:“好!好!人便人!我倒要看看,你人,有什麽本事!爾等宵小,既然口出狂言,那老夫,便教你們先去那陰曹地府探探路!好與不好,你們先見了再說!”其身後慕容玄、慕容青、慕容白,亦是氣得牙齒格格作響,那淩厲的目光,似是待慕容朱一聲令下,便要將人扯碎一般。

    藏晴兒聞言,又見了慕容朱背後人行狀,驀地側開一步,佯裝害怕的模樣,卻又咯咯笑了起來。不待她答話,便又聞得另一側洞,傳來個女子的聲音,冷冷的道:“晴兒說得對,四位前輩,當真是昏聵得緊了。便是連人數多少,也已然識不得了!這慕容燕複國無望,已然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四位前輩,若是覺得愧對你慕容氏的列祖列宗。依我看,倒不如趕緊尋個安靜的地方養老去,豈不是比這打打殺殺的日子,要好得多?倘不如此,這一把年紀的,倘或前輩一時失,扭了腿斷了腰的,亦或是早死了,那可真真成全晚輩的心願了!”說話間,另一側洞,又走出個素衣蒙麵的女子來。其人,正是那方才尚且不知所蹤的蕭琳。

    藏晴兒聞言,便又咯咯笑了起來。這笑聲甜美、清脆,在慕容氏的四位遺老聽來,卻帶著滿滿的嘲諷之意。慕容朱愁眉緊鎖,麵帶驚異的看著眾人。因為此刻,他著實也不知這洞尚有多少人隱沒。四位遺老正自狐疑間,忽又聞得那蕭琳走出的洞,又傳出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隻聽這男子歎息一聲,冷冷的道:“歲月已逝,刹那百年。四位前輩,眼下已然到了與慕容燕國一同歸於塵土的時候了。此時,便是你等再欲打打殺殺,怕是也再沒了半分本事了!如此,便是勉強出,倒要教我等後生晚輩見笑了!”說話間,一個黑衣蒙麵的男子,已然緩緩到了四人身前,在蕭琳與康崢身畔站住。

    方適時,赫連延已然緩緩回過神來,麵上也回了些血色。他長歎一聲,轉向那黑衣蒙麵男子,冷冷的道:“你,又是何人?!”那人聞言,側目看了赫連延一眼,卻是沒有說話,又轉回頭去。藏晴兒見了這黑衣男子,將個眉心深深皺起。良久,她輕歎一聲,向這黑衣男子道:“近來,你可是好嗎?”那男子擺擺,笑道:“每日間,餐風飲露,著實不是滋味!你呢?看你方才說說笑笑,該是比我過得好些罷?!”藏晴兒聞言,搖搖頭,皺眉道:“好?不比你強多少!”

    赫連延見狀,皺眉道:“你們,你們認識?”藏晴兒聞言,將目光自那黑衣男子身上移開,又看一眼赫連延,脆聲調笑道:“師兄,既然你與那喚作慕容雪的姑娘相識。我怎的,便不能與他相識?!”那黑衣男子,看看藏晴兒,又看看赫連延,驀地輕歎一聲,道:“既然,咱們都過得不好,又怎能教這些前輩過得好了?!倘或是誰人傳了出去,豈不教人說他們隻識得淫樂,排擠了後生晚輩?!”

    這黑衣男子一語未罷,驀地身形一閃,直掠向那慕容氏四位遺老。他身形飄忽,縱躍如風,便似是一條黑練般,於四人間穿插晃動。他身形極快,於眾人間閃轉,卻是並未對四人出。那慕容朱見狀,冷哼一聲,向餘下人道:“結陣!”他一語既出,四人心意相通般向後躍開丈,各自回身站定,四雙幹枯淩厲的目光一齊瞪向那黑衣男子。赫連延知道慕容氏四個遺老的厲害。此刻見狀,便將個玉蕭驀地揮出,欲要前去助陣。

    那陣男子見狀,微一擺,向赫連延笑道:“這個什麽,什麽赫連兄弟,你且莫要上前,教我好生會一會,這名動江湖的四象陣!免得四位前輩,晚年不思退路,即便敗了,也怨咱們以多勝少!”赫連延聞言,驀地一怔,旋即冷笑,冷冷的道:“你這人,與我先前熟識的一個小子,真是太也像了!他先前,便也似你這般,不知死活。”那黑衣人聞言,大笑道:“哦?!如此說來,那我倒是非要見見他不可了!”赫連延聞言,冷笑一聲,道:“不必了,便是你見到了他,他也再不識得你了。他現在便隻能喝喝酒,拉拉船,至於別的,什麽也幹不了了!”

    二人正說話間,那慕容氏的四個遺老雖然各立一方,以朱雀、玄武、青龍、白虎之位站定,卻是各個皺眉,聽著赫連延與那黑衣男子說話。良久,那慕容朱眼珠轉了轉,暗忖道,莫非,此人並不是那喚作葉明的少年?!他正皺眉思索,忽聞得間那黑衣男子哈哈大笑,道:“我以為,慕容氏的四象陣,是多麽神奇的陣法呢!卻不料,隻是將人團團圍困住罷了!這種困鬥之法,我歲之時,便已然見識過了!”

    慕容朱聞言,冷笑一聲,道:“不知死活的後生小輩,那老夫便教你看一看,什麽是四象陣!”說罷,四人各個右腳跺地,雙盤桓運氣,驀地齊聲爆喝,揮出一掌。這四人一掌揮出,四道真氣便伴著陣陣光亮,向那立於間的黑衣男子攻去。這四道真氣,非但強橫,並伴著各色光亮,一時間,紅、青、白、黑各色真氣,便似是自掌飛出的龍蛇一般,向那黑衣男子疾馳而去。周遭真氣彌漫,空氣壓抑到了極點。顯然,四遺老見對方人多勢眾,一上來便使出了殺招,欲將那黑衣男子盡快解決掉。

    見此情景,赫連延眉頭一皺,向蕭琳道:“這慕容氏化風作劍的四象功,本已是上乘功夫。此刻結成陣法,更是凶險難當,他……他當真能支撐得住?!”蕭琳見問,雙眉緊皺,兀自搖了搖頭。蕭琳見赫連延仍是皺眉看著自己,驀地一笑,道:“你都說了,他如此不知死活,那我除卻相信他,還能做什麽?”赫連延聞言,卻又是不禁一怔,顫聲道:“他……”說到此處,他又看一眼那四位運功的遺老,冷冷一笑,便住了口。

    那黑衣男子長身玉立陣,眼見四人發功,卻是紋絲不動。四位遺老一掌擊出,真氣化龍,便似是四柄利刃一般,以一股極為強悍的勁力,向那男子擊出。四人真氣所至,便似滔滔江水一般,將周遭空氣席卷其。黑衣男子見狀,嘴角驀地浮起一絲冷笑。在四條巨龍疾速衝來之際,他右腳驀地踏出一步,雙高舉,自空輕擺一圈。這一動作做出,一道金光便已然浮現在他的雙掌之上。他猛地轉一個圈,雙掌之上凝聚的內力便也化作一個圈。隻聞得砰砰砰砰四聲,慕容氏四個遺老凝聚的真氣與那一圈金光撞在一處。兩下相抵,周遭一陣翻騰,岩洞為之震顫。

    頃刻間,赫連延等人,隻覺得一陣炙熱的真氣向四周彌漫開來,熱風直掠衣袂,吹得眾人幾近睜不開眼。待他們睜眼站定之際,那四位遺老已然齊聲怒喝,縱身揮掌而上,自四方夾攻那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見狀,又是冷哼一聲,掌風翻飛,便似是生出了頭六臂一般,見招拆招,左右穿插,與四人纏鬥在了一處。頃刻間,洞內掌風陣陣,隆隆作響,便是連同那原本平靜的一灣河水,也似是投石了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赫連延正皺著眉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陣情景。忽覺身旁一人拽了拽他衣袂,抬眼看時,卻是那藏晴兒。赫連延轉頭看去,見康崢與蕭琳已然進入了一側洞,便也隨著藏晴兒跟了過去。這洞聲響甚小,赫連延眼見蕭琳與皺眉不語的康崢耳語幾句。康崢雖秀眉緊蹙,再不言語,卻也不住點頭。待蕭琳說罷,兩人便不再說話,各自麵牆站住,似在沉思一般。赫連延又看一眼洞外交戰的雙方,待收回目光時,卻見康崢已然轉回身來。此刻,正瞪著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

    赫連延見狀,正欲說話,康崢卻驀地歎了口氣,開口道:“師兄,你信不信得過我?!”赫連延皺眉,道:“師妹,你怎的這樣問?!”康崢聞言,眼睛仍是盯著赫連延,繼續道:“師兄,你先回答,到底信不信得過我?!”赫連延見狀,隱隱覺得似有事情要發生一般,遂正色道:“信得過!”康崢聞言,又皺眉道:“倘或我教你做了階下囚,你願意嗎?!”赫連延皺眉,看了看目光殷切的康崢,堅定的道:“師妹,你若是真有了危難,莫說是淪為階下囚,便是將這條命賠給了你,也是願意!”

    康崢聞言,初時雙頰飛紅,繼而眼圈紅了起來。她緩一緩情緒,含淚道:“師兄,你莫要擔心。若是你身陷囚室,我便也在囚室陪你。若是你有了危險,我便是代你死了,也不覺絲毫委屈。”她說到最後,幾乎哽咽了起來。

    赫連延自小與康崢一起長大,除卻她小時候,這四五年來,幾乎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此刻,赫連延見康崢失態若此,將個眉頭幾近皺到了一起,顫聲道:“師妹,到底何事?!莫不是師父她老人家……”說到此處,他又皺了皺眉,也不敢再妄自猜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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